第一百六十五章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哇，是千寻姐姐！千寻姐姐回来啦！”
    “千寻妹妹，好妹妹，有没有给姐姐带胭脂啊！”
    “雪师姐，你看我最近法力又进步了不少呢，很快就可以化形了。”
    “还有我还有我，最近我都可以打败三师兄了。”
    一个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就像是记忆在脑海中剥落，涌出一幕幕往事。
    雪千寻和小肥羊缓步朝前走着，却是没有心情一一回应热情的众妖，四周的喧嚣反而让她的心更加宁静，她觉得这一切的纷扰似乎都和她没了关系，她的心不再如以前那般活跃了。
    或许是成长了，亦或是成熟了吗？
    雪千寻不明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成熟了还是心情不高兴，反正就是没有一点兴致，那些曾经觉得很有趣的话题，如今被重新提起，却是那么无聊。
    她只是快步朝前走着，希望可以早一点见到师父。
    万妖大会的胜利让她更受欢迎，小肥羊也被当成了英雄，四周喧嚣更甚，雪千寻却觉得愈发难熬。
    但很快，一道白光闪过，一个老牛已经站在了雪千寻身前。
    “千寻，你可算知道回魔王山看看了，在外边过得好不好啊？有没有受伤啊？有没有被欺负或者受委屈啊？”
    牛魔王一见面就是一大堆话砸出，雪千寻听到，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牛魔王看她这个样子也是吓了一跳，道：“好徒弟你怎么了？你不会还在生师父的气吧？不值得不值得，上次是师父我不对，你快别计较了。”
    “师父...”
    雪千寻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看着牛魔王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痛哭出声。
    她以为自己会很坚强，毕竟这么多天都过来了，也慢慢释怀了，觉得自己成熟了。
    但看到牛魔王这张憨厚宠溺的脸，她所有的情绪都绷不住了，所有的自我心理安慰都不在了，只剩下一颗血淋淋的、脆弱的心。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之前的一切只是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为了缓解难过而做的下意识心理自我暗示，所以显得不那么痛苦。
    现在她的心在看到牛魔王的时候被打开了，这么多天的压抑恨不得全部哭出来，哇哇大哭着，浑身都在颤抖。
    牛魔王是出了名的护犊子，看到雪千寻这个样子，他哪里还稳得住，直接大声道：“徒弟是谁欺负你了吗？嗯？你说是谁，是谁惹你，师父立刻帮你出气！”
    雪千寻抬起头来，颤声道：“师父...我犯了错，大笨熊不要我了......”
    牛魔王一时间也愣住了。
    万兽岭，万兽之王缓步从兽王洞中走出，看着四周石林成片，巨山古木，洞府如星，心中是无限的感慨。
    这些都是自己一步一步打拼出来的基业，又该给谁继承呢？
    给谁都不放心，也只有自己才镇得住手下这些妖兽，倘若自己不在了，这里会瞬间崩溃。
    想要长生不老，不单单是对衰老的恐惧，更是害怕万兽岭就此消亡。
    世人都说我万兽之王空有一身勇武之力，却无半点经纬之才，话是实话，但这么多年了，年纪也大了，自己哪里可能什么都不懂。
    只是啊，这些年修为已经到达了一个顶峰，想要再进步是何其艰难，所谓的道虚无缥缈，该从何做起，也并不知晓。
    想当年，金戈铁马，也征战四方，现在是战无可战，自然也进无可进了。
    白无忧就跟在万兽之王身后，他看着万兽之王宽阔的背影，心中也是微微一叹。
    “师父，我在小队的时候，慕石头给我们念过一篇文章，我记下了几句，要不要听一听？”
    白无忧终究还是出声了。
    万兽之王道：“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敢说的？说吧，姑且听一听。”
    白无忧道：“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念出这一长串句子，白无忧自嘲一笑，摇头道：“那时候我们几人正一直悄悄跟踪着无面前往大唐国境，长达两个多月的长线追踪，让我们精疲力竭，每一刻都有想放弃的念头，然后慕石头说出了这番话。”
    “这种拽文的东西，我这个粗人哪里听得懂，只是当慕石头把这其中一个个故事给我们讲出来的时候，我们却慢慢被打动了。”
    “古来凶妖大法力者，数不胜数，但我们真正记住名字的有哪些？无非是燧人氏取火，有巢氏建屋，神农尝百草，仓颉造字，大禹治洪水。妖族历史上有，应龙助轩辕打败蚩尤，夺取天下。”
    “很多人我们不记得了，很多人我们都记得，师父你想被记得，还是想被遗忘呢？”
    说到最后，白无忧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无比。
    万兽之王摇头道：“只可惜我也是粗人，听不懂这些大道理。”
    他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但这一次我至少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要我不要放弃，凭自己的本事冲击真神之境，实现真正的长生不老。”
    “但这些年该努力的我已经努力了，天资有限，到不了那一步了。”
    白无忧道：“以师父的天资，其实到这一步都很难吧？为什么能走到今天？”
    “为什么能走到今天？那是老子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
    万兽之王想起了当年的事，眼中也透着骄傲，道：“当年可不像现在这么稳定，说实话，现在的三界有如此和平的格局，也未必没有我万兽之王的功劳，多少妖兽都是我的征服的，我来整合的。”
    白无忧点了点头，缓缓道：“现在的三界，并不稳定，但师傅已经失去了曾经的那颗心。”
    万兽之王回头朝白无忧看来，沉声道：“我老了，成不了事了。”
    白无忧道：“当年可以在尸山血海中拼杀，如今却不敢了，那又如何可以成道？师傅您靠着拼杀突破至今，为什么又不能靠着拼杀突破至真神？世间造化，岂非都是如此？地藏菩萨不也是地狱不空誓不出，才修的无量真神金身法相？”
    万兽之王朝前走去，却是没有回答。
    他一双凌厉的眼睛看着前方，一路走过万兽岭的各个地方，似乎看到了曾经的点点滴滴。
    大风嘶咽，漫天尘埃激荡。
    他鬃毛飘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道：“你要去魔王山？”
    白无忧想了片刻，郑重点头道：“弟子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想知道很久了。”
    万兽之王道：“既然要去，就帮我带个话吧，告诉平天大圣，就说我恕不奉陪了，我想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老了。”
    “弟子遵命。”
    白无忧大吼出声，只觉全身热血都燃了起来，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师父的背影是如此伟岸。
    这一头青狮，似乎要再一次傲啸人间了。
    魔王山，魔王寨中，平天大圣不停叹着气，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最终还是忍不住又道：“行了行了，为了一个男人你至于吗？你是我平天大圣的弟子，你做什么都是对的，他要走就走他的呗，你还怕找不到啊。”
    雪千寻张了张嘴，又不敢反驳，只能默默抹着眼泪。
    平天大圣摆手道：“你说说你，你出去不是为了抗击天下妖变吗，我看你做的挺不错啊，怎么弄出这些事来？当初我就看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还会偷心了。”
    “下次见着他，看我不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敢招惹我的乖徒儿。”
    雪千寻无奈道：“别说了师父，这分明不关大笨熊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他受伤的。”
    “你...唉...”
    平天大圣现在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想骂又不舍得，不骂又憋得难受，最终还是只有说道：“那你就别想这个人了，你现在最需要的是振作，那些乱七八糟的想它干什么，我平天大圣的徒弟不许那么脆弱。”
    雪千寻道：“师父...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把大笨熊找回来啊？”
    平天大圣道：“要找回来还不简单，我直接去将他提回来不就行了，一会儿就搞定。”
    “讨厌啦，我是说怎么让他回心转意，你是师父，这些东西你也该教我。”
    雪千寻嘟着嘴，一脸期待的看着平天大圣牛魔王。
    平天大圣愣了片刻，才瞪眼道：“这种东西我哪里会，我要是会的话，我岂会被你师娘......”
    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情况有些不对，朝四周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什么动静，才干咳两声，继续道：“好了，这些事情你自己去处理，别为了这种事哭哭啼啼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知道吗，喜欢你的都排到哪儿去了，你担心个什么？”
    雪千寻道：“那不一样。”
    平天大圣笑道：“那有什么不一样的，在我看来都一样，自己的事情自己去争取，你要是舍不得，就是绑也把他给我绑回来，你要是舍得，就直接一脚把他踢开，这么简单的事情，犹豫什么？”
    “绑回来？”
    “怎么？我魔王山的弟子这点魄力都没有？”
    雪千寻摇了摇头，道：“或许是师父说得对，但我没那个胆子，算了，暂时不想这些事情了，这一次回来，我还想帮小队一个忙。”
    “霜月姐姐她们对我很好，我不忍心置身事外，师父，你真的要这样作壁上观下去吗？天下妖变，已经迫在眉睫了。”
    平天大圣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又提这个，都说了，这件事我有我自己的考虑，天下妖变的进程我比你更了解，我当然会在最该出手的时候出手相助，但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雪千寻道：“那到底怎样才会到那个时候嘛。”
    平天大圣沉默了片刻，冷冷道：“至少要等到大唐国不堪妖乱，各地百姓揭竿而起，推翻李氏王朝之时。大乱，会让所有的牛鬼蛇神崛起，人族有野心者不在少数，他们也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师父，你不能......”
    “行了，千寻，此事勿需多言，我心意已决。”
    平天大圣沉声道：“你还是去好好休息吧，一路上，劳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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