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妖 3

    言蕖薇是个跳脱的人，被天沐筳好吃好喝的养着了一些时日之后就开始坐不住了。然后某天趁着对方洗碗的时机，果断的扑到了他的后背上。

    背上覆来的重量让天沐筳的肩膀往下压了一下，他知道蕖薇的靠近，只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扑上来，想到自己把她养得比最初似乎胖了一点了，天沐筳心情很好的笑着开口，“言言，怎么了？又想要什么了？”这阵子，他给她做了马扎，立了藤架，还架了秋千，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倾其所能的做给她，所幸他从小就自己生活，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动手，蕖薇想要的那些东西做起来也难不倒他。

    “沐筳，你明天带我出去玩玩呗～”话音刚落，蕖薇就感觉到天沐筳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整个人都绷得很紧。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其实她知道自己提出这个要求就会是这样的结果，毕竟从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看得出来，天沐筳对她的重视并不是一星半点，他不会限制她的自由，可是他的目光却会时时刻刻的跟着她，只要她稍一离开视线，就会到处的找她。她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因为看不到天沐筳，她同样会心里不踏实。可是现在她是真的想出去看看，虽然住的这里什么都好，山清水秀的，可问题的关键就是太特么山清水秀了，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除了天沐筳，她就就没见到过别的人了，没人也就算了，就连山里的动物也没一只敢靠近这边的小屋，“好不好嘛～带我出去看看嘛～”蕖薇明白，天沐筳不同意的话，她也就会放弃这个想法的，可是同时她也知道，他不会拒绝。

    “好。”

    看吧——高兴的搂着对方的腰蹭了一阵之后，蕖薇跑回屋里去准备第二天出门的东西了。

    而另一边的天沐筳，却垂头站在原地久久的没有动一下。

    “你怎么了？”蕖薇单手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看着一边的天沐筳。

    他们没有分开睡，就像他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一样，被少女硬拽到床上睡觉的行为他最终也只能选择顺从，虽然在心里他是无比憎恨自己的无耻的。

    “没事，”男人依旧笑得很温柔，暖人的掌心覆上蕖薇的头顶，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

    “可是我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就在我说了明天想要出去看看之后。”

    “……我真的没事。快睡吧，明天要出去的话得早起的，不能赖床了。”用手指捏了捏蕖薇的鼻尖，天沐筳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一些，也许是想掩饰自己的不安，也许是想逃避少女的追问，总之，在他心里已经被定义为的‘最后一晚’，他不想她休息不好。

    不久之后，怀里的呼吸变得平静舒缓，男人一直看着窗外月色的目光才慢慢回到了少女的身上。一切都那么熟悉，只是第一次他这样搂着她醒来的时候是美好的晨曦，而现在却是森冷的寒夜。

    拇指试探着摩挲她的脸颊，虽然以往的每晚他都会这样悄悄的触碰她，可是这晚似乎光是这样的轻触已经很难让他满足，无边的恐惧和未知，蚕食着本来就不怎么平静的内心，指尖快要遏制不住的锋芒和眼底流转着的诡异金色让男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狼狈的避开目光将少女整个揽进怀里，想要用力拥抱她却怕惊醒了她的睡眠，只能将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一遍遍的小声说着，“言言，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第二日的凌晨，蕖薇是在天沐筳的轻唤中醒来的。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漂亮面孔，蕖薇伸出双手勾上了他的脖子，然后两腿一夹就挂在了他的身上。男人笑着直起身，揽着她的腰把她带到桌边放下，端了清水给她擦拭脸蛋和双手，又在她跟前摆放好了碗筷。

    “快吃吧，等会儿我们就出发。”

    “恩，”蕖薇点点头，“你呢？不吃吗？”

    “我吃过了，”男人站在床边整理着床铺，手指抚过还残留着少女体温的床单。其实每天他都醒得很早，有时候天还没亮他就醒了，所幸他的夜视能力很好，所以他可以花大量的时间来盯着她瞧，只是昨晚是他瞧得最久的一次，他没有睡，因为睡不着，往常只要抱着少女就会安心的感觉没有了，不论怎样感受她的体温，都只体味到了荒凉，“言言……”

    “恩？”

    “我们一会儿出去，然后傍晚就回来，好吗？”

    “好呀(●°u°●)”

    还好，至少这一刻你还有愿意跟我再回来的心，这样就够了，即使明知道这一次出去，回来的定然只剩我一个人……

    吃饱了早饭，蕖薇将放在枕头下的舍利子放到了随身的小包包里。这是之前天沐筳帮她洗衣服的时候发现的，这个本该躺在显华寺的珠子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她的衣兜里，记忆里她当初只是碰了一下珠子就被丢到异世界了，和这粒珠子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才对。可是这东西算是她和原先的世界唯一的联系了，不论到了她的手里还值不值钱，带在身上多少算是个念想。

    走出房门，看到已经等在外面的天沐筳，蕖薇几步跑到他的跟前，“就这么走？又不锁门吗？”

    天沐筳笑笑，“不用。”这里没有人会来。至少现在不会有。

    那之后的时间里，蕖薇身体力行的感受了一下什么叫做风驰电掣。因为天沐筳一路抱着她就没撒过手，纵身起落之间很快就来到了最近的一个城池，天沐筳把她放了下来，为她整理好了衣物，又放了一个小布包到她的手中，“言言，这个你拿着，钱不多，不过买一些吃的还是够的。然后……进城之后，你想逛哪儿都行，我会走在你的后面，但是你记得，别回头看我。”

    这都什么奇怪的要求。蕖薇皱了一下眉。“两个人一起出来的，为啥到这儿了要一前一后的走了？”

    天沐筳没有说话，只是依旧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然后将她转过身，在她的后肩上轻轻一推，“听话，别回头。”

    蕖薇重重的哼了一声，倒也没再执拗，朝着人声鼎沸的城里就是一溜小跑。吃零嘴，逛店铺，听八卦，试衣裳，原本应该是轻松的一天，却在她想要进茶楼听说书的时候都毁了。

    “我们一起进去听嘛～”玩得忘乎所以的少女回头跑到了身后男人的跟前，习惯性的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摇晃起来，“好多人的，应该讲得挺有意思。”

    “言言，言言你松手，听话，”天沐筳想掰开她的手，可是手心覆上她的手背时，就怎么也舍不得放开了，周围投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眼前的少女却依然毫无所觉，“我不能过去……言言你自己去听好不好？我在外面等你……”

    “哼！走走走快走！别挡在门口，”原本对蕖薇还笑脸迎人的茶楼小二在看到她和天沐筳的拉扯时，瞬间黑了脸，搭在肩膀上的巾子扯下来就对着两人一顿轰，“这又是哪里来的女妖怪，不知廉耻，跟个畜牲没脸没皮的拉拉扯扯，快滚快滚！”

    “哎你怎么说话的呢！”蕖薇一把拽住小二手里的巾子，“什么女妖怪，什么畜牲，嘴巴放干净点！”

    “就说你！怎么啦，”小二猛的将汗巾一拉，蕖薇就被拽了一个踉跄，同时小二的手指往蕖薇的身后一指，继续不依不饶，“他不是畜牲？那你说他是啥？”

    “我——”蕖薇的话还没说完，从耳边划过的一阵风和一声巨响就让在场的人都惊在了原地。眼前平整的地面上被劈出五道深深的裂痕，原先还话不留情的小二跌倒在地，双腿使不上力气一般的只能用手撑着地面不断后退，颤抖的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一双眼睛惊恐万状的看向蕖薇身后的男人。

    “快……快跑快跑——畜牲杀人啦——”大街上片刻的宁静之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蕖薇愣了一下便急忙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天沐筳。那里站着的哪还是那个温润的男人。

    金色的眼眸泛着冰凉的光泽，眼眶四周的经络清晰的凸现了出来，原本一直带笑的嘴角此时显露着森冷的獠牙……

    一切都结束了……天沐筳看着因为自己的威慑而瘫倒在地无法逃离的小二，他不敢看蕖薇，甚至连一点余光都不敢投过去。尖叫、逃亡，任何人见到他现在的模样都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已经很努力的克制了心性，然而做不到……那些人怎么唾骂他都好，可是他们不能那样说言言，更不能对她动手，她没有错，她只不过是可怜他才跟他在一起，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自私而被迫留在了他的身边，所以错的是他，是他害了她，他果然是个畜牲，该死的畜牲！

    杂乱的思绪让手臂上的青筋一道道迸现出来，粗重的呼吸开始变得极速又紊乱，身体的失控让天沐筳意识到自己即将全部化为兽形，他想逃，他知道自己不能带着她，被看到非人的模样一定会吓到她的，可是他又不能丢下她，留她一个人在这里，那些人一定会欺负她……

    “啊——！！”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引起的反应让天沐筳全身的肌肉剧烈的抽搐，从脊椎开始的骨骼变化将他的脖颈向后拉扯，仰头看到头顶的蓝天时，眼角止不住的滑下晶亮的液体——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他最不想被少女看到的模样就要出现在她的眼前——别看我……求你了……

    蕖薇目瞪口呆的看着原先虽然有些变化，但还勉强算作有人样的男人就这样变成了另一样生物。震惊之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一轻，离开了地面——她她她她居然被叼起来了啊啊啊啊！！！

    实实在在的在风中凌乱了好一阵的蕖薇被再度放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之前居住的小屋门口。

    天沐筳将她放了下来，然后用鼻尖将怔愣的她朝屋子的方向拱了拱，自己却垂着头选择了转身离开。

    o_o？尾尖传来的拉扯感让天沐筳停下步子，怯怯的转头看了回去。

    少女扯着他的尾巴不撒手，接触到他的目光之后还晃了晃手里攥着的毛发，“你去哪儿？”

    天沐筳沉默，兽形的他不能说话，也不敢甩动尾巴，只是感觉到少女并不是要赶他走，所以怀着一点希翼的倒退了几步，到了稍微靠近蕖薇的地方，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

    蕖薇抱着手里的尾巴绕到了天沐筳的跟前细细的打量了对方一阵。雪白的野兽，除开尾巴的长度，体型和天沐筳原先的身高是差不多的，杏眼，竖瞳，爪牙，还有那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完全就是放大版的狐狸……

    “你……你这个模样不能说话吗？”

    狐狸看了蕖薇一眼，然后上身俯下，趴在了她的跟前，低垂的头颅探到她的手边眷恋又轻柔的磨蹭，眼角不经意碰到蕖薇指尖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点湿意。真的很难想象，之前那么凶狠的野兽和现在伏在自己跟前充满臣服和讨好意味的会是同一只。

    蕖薇伸手摸上眼前的狗……狐狸头，“我说，天沐筳……你之前该不会是想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我没有！狐狸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过来。

    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驱逐被厌恶，所以打算识相的自觉离开。他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很穷，他给她所有的积蓄也只够拿来买一些小零嘴而已，她试穿的每一件衣服都很好看，可他一件也买不起。他只有这一处住所，所以就算她不喜欢也好，他最终也只有带她来这里……他就是这么差劲又糟糕的东西，然而即使是这样，到头来也依然舍不得留下她一个人，他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出现在她跟前脏她的眼，然后每天带吃的过来给她，给她守夜，只要这样就够了……可是她会愿意么？

    听到从狐狸喉中发出的呜咽声，蕖薇无奈的把手转到了他的下巴上挠了挠，“天沐筳，你难道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非人？”

    恩？∑(qaq)！？原本还垂着头被乖顺抚摸的狐狸猛的抬头看了过来，因为心境的波动，竖起的一对耳朵还止不住的抖动。

    “第一天你出去打野味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蹿进树林的样子，虽然只是一道白影，不过我好歹也看得出来那不是人形，你后来弄回来的鱼我也看到了，伤口那么整齐，你又没有带刀具出去，肯定是用了别的玩意儿，例如爪子之类的……虽然我也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过只要一想到你连血都是蓝色的，似乎也就没别的什么是不可能的了。虽然刚才你的变化有点把我震惊到，不过只是因为我没想到你居然是只狐狸精啊……”

    是……是妖狐……不是狐狸精……天沐筳试着张了张嘴，然而终究因为现下的状态而无力辩解。

    可是……没有被讨厌，真的太好了！狐狸迫不及待的蜷起身体将少女窝在了自己怀中，纵容的看着自己尾巴上的毛在少女的手里不停的变换着编织效果。

    这之后的时间里，几乎就成了蕖薇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来啊？”

    ——要等一阵子了。

    “其实现在这样也蛮好的。”

    ——不会觉得害怕和恶心吗？

    “哎，给我摸摸你的耳朵～”

    ——好【低头送上】

    “肉球呢？肉球也给我摸摸～”

    ——好【抬爪】

    “软乎乎的～”少女捏着狐狸爪子上的肉垫笑得很是开心，转头看向对方的时候，思维不经意的就又跳脱了出去——我什么时候能骑他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