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血族 3

    第二天芙蕾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比平常晚了很多，外面天色不怎么好，跟心情一样糟糕。

    打开门准备出去的前一刻停下了脚步，想到等一下要跟皇后陛下告辞，就这么去的话肯定是不行的，至少能想象得出自己此时的气色一定不太好，于是只能返回到梳妆镜前坐下。

    镜子里照出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如果不是脖子上的几个红点，她真的要以为昨晚的一切只是做了一场梦。

    当时清晰的感触似乎还残留着，虽然只是被对方的牙齿碰了一下，算不上疼，加上因为自己平时为非作歹的时候不少，感觉事发之后普朗克心里的恐惧反而比她还多，而且她的反应大概也不能归结于恐惧，说是惊讶更合适。可是即便这样，之后回想起男人双目赤红，獠牙利爪的模样也足够让她失眠了。

    “吸血鬼……吗？”扣上首饰盒，托着下巴，想起自己曾经悄悄偷看过的一些书，因为是□□，所以没有办法公开和别人讨论或者求证，“那种东西不是被胡编乱造出来的吗？”

    困惑的思绪被门外的议论声打断，从开着的门缝里隐约能听到两个女人的谈话——

    “——昨天真可惜，没有把握好机会！”

    “哦？听起来昨天的晚宴上你有目标？我猜猜～该不会是那个天才吧？”

    “没错！一开始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天呐，长得那么好看的男人居然一直躲在角落。你知道吗，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是让我当他的情妇我也愿意！”

    “那也得要他同意接纳你。你是见到他看芙蕾拉的眼神了的，我作为一个旁观的人看到那个眼神都……真是露骨得让人感到害羞。所以，对于那个男人，你就别做梦了。”

    “…………芙蕾拉这个小魔女！一个好男人都不留给我们！有她在的地方就一定没好事！”

    “这话说得非常正确，确实有我在的地方都没好事，”芙蕾拉拉开门，单手叉腰笑眯眯的站在了两个女人的跟前，“你瞧，马上就有两个多话的女人要倒霉了，对吗？”

    “！抱歉，芙蕾拉小姐，我们、我们刚才不是故意的，抱歉！”两个女人从看到芙蕾拉起就脸色发白，虽然知道这里是她的房间，可是已经过了跟皇后陛下告辞的时段，加上看到房门没有闭合，以为她已经走了才在经过门口的时候也一直在议论昨晚的事。

    “你们，”芙蕾拉扬了扬下巴，“你们中的哪一个，刚才说想当普朗克的情妇？”

    “不不不，芙蕾拉小姐，我们可没有这么说。昨晚那么多人看到他从楼上慌张的跑下来，样子狼狈，那样的人，怎么会招人喜欢呢！”

    哦？吓跑了？他咬了她，结果他自己反而被吓跑了。

    哈哈。

    “行了，这次就算了，”芙蕾拉挥挥手，突然好起来的心情让她难得的不想刁难别人，“我要去皇后陛下那里了，你们可以走了。还有，以后确定我不在周围的时候再说我的坏话。”

    两个女人红着脸神色尴尬的点点头，急匆匆的走了。

    之后，芙蕾拉慢悠悠的去了皇后陛下的宫殿，对于昨晚的情景，皇后没有多问，芙蕾拉也没有提，两个人闲聊了几句之后芙蕾拉就离开了。

    路过大厅镜子的时候，已经走过了一截的少女提着裙子又倒退了回去，站在镜子跟前看着里面的自己，然后小脑袋一昂，伸手把双峰往中间一挤——圆底烧瓶？头一天让自己生气的话这会儿想起来居然忍不住笑出声。

    半个小时后，缩在沙发上的物体因为敲门声而动了动，对方锲而不舍的叩叩叩，让他不得不掀了毛毯，昏昏沉沉的打开了门。

    “…………”芙蕾拉看着跟前站着的正在揉眼睛的男人……大概是在揉眼睛吧，毕竟他的刘海垂下来已经完全把眼睛挡住了，脸颊苍白，衬衫松垮，裤子褶皱……少女不由得就小退一步又瞟了一眼一旁的门牌确认，“普朗克先生？”

    “！！！！！！”对方的声音让男人用手掌把头发往后一扒，露出一双瞪大的碧绿眼睛，而后很快又虚成一条缝，看清了跟前的少女之后，扣着门边的手一紧，“蕾拉小姐？！！！”

    很好。看来没有找错地方。芙蕾拉偏头冲着普朗克一笑，“不请我进去吗？”

    “不不不，请进。”普朗克慌忙让开了身体，然而芙蕾拉刚迈了一步，就又堵回了她的面前，“……您能稍等一下吗？我……我这里有点乱……”

    “所以普朗克先生打算先收拾一下？”

    “是的。”

    “恕我直言，”芙蕾拉依旧笑意盈盈，然后目光从对方的手臂边探向了屋内，“如果普朗克先生打算把屋子收拾干净再让我进去的话，我想我大概需要在你门外等待三天。”

    唔……似乎是这样的……普朗克也想了想自己屋里乱糟糟的模样，说实话，‘三天’大概是芙蕾拉小姐给他留面子的说法了——她果然是位美丽又善良的人。

    “那……蕾拉小姐请进。”侧身让出了路，在芙蕾拉经过身边的时候，少女身上的香甜气息让普朗克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看着满地的废纸，报刊，书本，站在屋子边缘的芙蕾拉觉得，这可比刚才在门口的时候看起来还要乱得多了。实在没处下脚。

    “蕾拉小姐，坐呀。”普朗克扑到实验台边，一通摸索之后找到眼镜架上，然后规矩的站好。明明是自己的屋子，动作却有些拘谨。

    “坐哪？”芙蕾拉扭头看着普朗克，“这屋里唯一还勉强算干净的地方我看也就只有你了。所以是要我坐你身上吗？”

    听了芙蕾拉的话，普朗克环视了一下周围。戴上眼镜之后的清晰景象果然比之前模模糊糊视线里的样子还可怕……

    “那、那个沙发，沙发可以坐的。”虽然他无比想采纳那个坐在他身上的提议……

    将地上的书踹出一条能走的道，普朗克停在沙发跟前，把毛毯抽开又伸手拍了拍沙发，然后抱着毛毯站在一边眼巴巴的看过来，“蕾拉小姐，请坐。”

    “谢谢。”芙蕾拉坐下之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也坐，站着做什么。我仰着头看你很累的。”

    “好的！”普朗克摇着尾巴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坐下之后偷偷的看了芙蕾拉一眼，然后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微微往她的方向挪动了一下。这样的动作仅仅只缩短了两人之间几厘米的距离，却足够让男人抱着毛毯暗挫挫的傻笑。

    “普朗克先生。”

    “是！”芙蕾拉的声音让男人条件反射的将双手放在膝盖上，挺直了背脊，坐姿标准得像个学生。转头朝对方看过去的时候，之前被扒到头顶的刘海又滑了下来，挡住了镜片，“抱歉，那个…我平时不怎么打理头发……”手忙脚乱的整理着刘海，却怎么都收拾不好。

    “昨天你的头发看起来可没这么糟糕。”芙蕾拉偏头盯着普朗克，说实话，昨晚看到他的时候，除开他傻气的神情不谈，就长相而言，确实是一张很好看的脸。

    “那个是夏泽尔带我去理发店弄的……”

    “是这样～”芙蕾拉挑了一下眉头，“那不如这次让我来帮你打理？”

    “可以吗？！”(／／°／o／°／／)

    “当然！”少女笑眯眯的从自己的头发上取下了一个发圈和几颗发夹，然后倾身过去，在男人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的时候，抿着坏笑把男人的刘海扎了起来，然后又用粉红色的夹子别了对方一脑袋。坐回原位的时候依然带着甜美的微笑，“现在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恩！”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果然太棒了！普朗克感激的冲着芙蕾拉噗噜噜的点头，然后头顶的冲天辫也跟着一起颤动。

    “噗——咳！那个，普朗克先生可以泡一杯咖啡给我吗？”为了掩饰自己的笑意，芙蕾拉用手挡住了嘴角，整个人因为恶作剧而放松下来的时候，头一晚没有休息好的困意又有些浮现。

    然而普朗克木掉了。该死！他家居然没有咖啡！！！

    “对不起！我现在出去买！”

    “等等等等！”芙蕾拉拽住男人的袖子，摇摇头，“没有就算了，”是她天真了，科学天才、实验疯子哪需要咖啡这种东西来提神，“只是口渴想喝点东西。有水吗？”

    “有！”普朗克说完又沉默了一下，“……蒸馏水可以吗？”

    “……你还是坐下来跟我聊天吧。”芙蕾拉放弃了，环顾了屋子一圈，她毫不怀疑跟前的男人会拿烧杯盛上蒸馏水让她喝，“你平时都住在这里吗？”

    普朗克点头，这里其实只是他的实验室而已，可是他却以此为家。因为在这里很方便，有时候一些灵光一现的想法可以很快的得到可行或者不可行的印证。当然，家里也是可以搭建实验室的，可是对身为信奉科学的数理天才来说，有一位神学教授的父亲，怎么相处是个大问题，不断的认知冲突之下，在他十六岁大学毕业的同时也就搬出来住了。

    “我除了每年圣诞节的时候回家和双亲共进晚餐之外，其他的时候基本都不会回去。”

    也许在别的方面他是很好说话的人，可是他有着他的原则，他的坚持！在科学的领域，他一直是寸土必争，对任何人都是这样！任何人！

    芙蕾拉看着普朗克认真的神情，如果现在问出她心里的问题，应该也能得到最真实的答案吧。

    “普朗克先……”

    叩叩叩。敲门的声音打断了芙蕾拉的话，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又看回普朗克，发现他依旧盯着她看，一点没有去开门的打算。

    “不开门吗？似乎有人来访。”

    普朗克摇摇头，“不用管。蕾拉小姐不是还有话要说吗？别的人让他们在外面等着就好了。”

    “那……”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你还是去开门吧……”芙蕾拉瘪嘴，往沙发里一窝，嘟着脸不说话了。

    普朗克看了她一阵，然后嚯的站起身，踩着满地的书籍气势汹汹的冲到门边拉开门，“今天不会客！！！”

    站在门外抱着书本的学生们被吓呆了。

    那个平时说话轻声细语，感觉总是阴沉沉的，头发永远挡住眼睛的天才，一夜之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个暴躁，易怒，还扎着一股呆毛的男人……

    “先生，”唯一的女学生在普朗克要关门的前一刻挤出人群，把手里的书递了过去，看着男人的目光满是仰慕，“虽然不知道您今天是怎么了，不过我们只是来还您的书的……”

    小声的有些委屈的声音夹杂着哭腔，然而普朗克却只是扫走她手里的书，然后往身后一扔让它们自由落体到地上之后继续准备关门。

    “亲爱的，这实在是太无礼了。”白皙的小臂挽上普朗克的胳膊，穿着华丽衣裙的贵族小姐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出现在众人眼前。

    相对于男学生们看到芙蕾拉时的目光发直，普朗克的手抖得就有点厉害了——她她她她叫他‘亲爱的’！目不转睛的看着身畔的少女，男人手足无措。

    芙蕾拉的目光在学生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前方的女学生身上。瞧瞧，多么可爱的学生，一双眼睛泪眼蒙蒙的，如果不是自己每天都要面对一堆比她虚伪得多的女人的话，真的差点都要对她的遭遇产生可笑的同情心了呢～

    “那…我应该请他们进来坐吗？”普朗克弓下腰身，放轻了声音在芙蕾拉的耳边问着。

    “这是你的屋子，怎么做当然随你。”芙蕾拉转身走回了沙发坐下，对于普朗克下一步的动作没有发表看法。

    继之前被认为‘无礼’之后，普朗克失落的看着芙蕾拉把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抽走，转头瞥了学生们一眼，十分嫌弃和不满，“进来吧。”而后走了几步，又转身补充，“不许动我地上的书也不准踩到它们！”

    虽然头一次进到天才的实验室让人兴奋，可是五六个学生看着仅能坐两人的沙发被占领之后，只能一起挤在门口的一小块地方站着。

    “先生，这位小姐是谁？您不打算为我们介绍一下吗？”女学生第一个开口，女性的直觉让她知道芙蕾拉不好对付。

    “芙蕾拉小姐是我‘亲爱的’。”

    咳！除了普朗克自己以外，屋里其他的人都被这话呛到了。

    芙蕾拉看着眼前那个犹如骄傲的小公鸡一样的男人，只觉得内心哭笑不得。她之前只是用戏弄的态度说那句话而已，结果却没想到被对方厚脸皮的拿来活学活用了。不过看那位女学生的脸色，这个效果让她很满意。

    “看起来似乎是位贵族小姐呢～”女学生试图保持着冷静，“听说贵族小姐们热衷的都是茶会，对于科学，可没什么兴趣。”

    芙蕾拉挑眉，很好。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喜欢普朗克，但是用这样隐晦的言辞来影射她不学无术并且和普朗克不会有共同爱好的表达方式倒是让她挺有兴趣的。

    “是吗？也许是像你说的那样吧，可是就算是像我这样的人，偶尔也是会思考一些问题的……”芙蕾拉把手放在胸口的位置，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目光下垂，咬着嘴唇，有些受伤有些委屈的样子，眼睛里很快就浮出了水光。

    男学生们从一进门就粘在芙蕾拉身上的视线此时充满了怜惜之情，全然没有感觉到普朗克已经阴沉到极点的脸色。

    “那我们倒是有兴趣听听这位小姐思考的问题呢。”自认为已经很会演戏的女学生没有想到会碰到一个比她更能演戏的贵族小姐。

    善解人意的贵族少女自然是拥有美丽内心的，如果不顺着别人的心意说出别人想听的话，那她可就太坏了。于是漂亮的脸蛋抬起的同时，嘴角也带上了羞怯的笑意，“我有时候在想，太阳也许是方的，月亮也许是扁的呢～”

    “哈哈哈，芙蕾拉小姐是吗？您的想法真是无知得可笑！”

    “可笑吗？”芙蕾拉打断了女学生的声音，转头看着普朗克眨巴着眼睛，“亲爱的，你觉得呢？”

    她终于又把目光放回他的身上了！而且是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询问他的看法！这样的认识让普朗克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冷…冷静！普朗克！千载难逢的机会！展示你的博学！用你渊博的知识来改变之前给芙蕾拉小姐留下的傻瓜形象的时候到了！

    清了清嗓音，坐直了身子，普朗克大声又坚定的开口，“我认为亲爱的蕾拉小姐的想法很有道理！”

    ……恩……

    他有着他的原则，他的坚持！他是一个在科学领域寸土必争的人，对任何人都是这样！任何人！

    ——可这不包括芙蕾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