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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睦州不允许养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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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徽三年(公元652年),腊月十五,辰时。

    前往睦州官道上,有奇怪的车队。两黑衣骑士开路,身后二十黑衣大汉,头戴黑斗笠,腰里挎横刀。队伍中间三驾马车,车厢加高边,用木板全部封闭。

    队伍后两骑一车,马车奢华,大户人家所用。车后拴匹枣红马,左边骑士身材魁梧,也是斗笠、黑袍、横刀三件套。如果仔细看,沿着衣服圆领,绣着铜钱大小白字,盛世安保服务。

    骑士就是武康,车里坐着九娘。盛世安保公司,在婺州大佬年会后,正式挂牌营业,幕后老板是武康和狐朋狗友。

    公司员工的前身,是南派痞子。秀才、二牛、钱顺卧底南派,与其他三派血拼,司法衙门推波助澜,终于一统婺州南城区。

    不听话的,牢房吃竹笋炒肉;听话的,加入南派鞍前马后。那么问题来了,怎么安排这二百多号人?

    武康经过深思熟虑,和狐朋狗友交换意见,共同出资成立安保公司。任命秀才为总经理,二牛、钱顺为经理,喽啰兵摆脱痞子身份,成为光荣的保安。

    公司主营两种业务,安保输出和镖局。安保输出,就是保镖业务,既然你们喜欢好勇斗狠,这份工作非常对口儿。

    往死里军训,往死里喂鸡。分鸡扶农大会,农户养成了鸡,按约定送武康家。搞的家里鸡飞狗跳,正发愁如何处理,这下找到了消费者,一部分喂两只老虎,剩下全部喂保镖。

    军训十天,三天前通知商户,正式输出保镖。唐朝大户人家,看家护院靠部曲,然而法律规定,逼良为婢是犯罪行为,是以数量不多。输出结果令人咂舌,二百一十个保镖,被婺州富商雇佣。

    保镖月薪百文,与公司七三开,公司三十文。富商们争相雇佣,共有三种用途。一是保护子女,唐朝刑事案件,盗窃、绑架占半壁江山;第二用来看店,再有小痞子勒索,保镖动手就打,打的他们抱头鼠窜。

    第三装点门面,跟在身后摆威风。唐朝对兵器管制不严,百姓可携带多钟,其中包括弓箭。弓箭就是古代枪支,武康寻思着,要不要在婺州禁一禁。但横刀管制很严,你可以佩装饰剑,不能佩杀人刀。然武康身为大佬,给保镖佩刀小菜一碟。

    试想一下,自己出去逛街,身后跟俩黑衣保镖,戴斗笠、穿黑衣、挂着横刀,简直不要太爽。保镖之前是痞子,自己经常被欺负。现在剧本反转,能颐指气使他们,还有比这更爽的吗?

    幸亏武康拦着,否则经理们,也得被雇走。南城区是集市区,集中婺州九层商铺。商人头上三座大山,不良人、地痞、市吏,已经铲除两座。市吏非常棘手,是司仓参军老孙手下,就算关系再铁,也不敢捞过界。

    第二业务是镖局,也有生存土壤。哪怕快递系统建立,也有局限性,贵重物品及大宗货物,不会走快递的。前天下午生意上门,运三车布到睦州城。

    第一单走镖生意,武康自然接下,给裘老板打八折,只收三贯钱。本来让二牛押镖,哪知九娘又作妖了,说要体验押镖乐趣。还有更强大的理由,平时每月只有三天假期,现在放年假了,必须陪她旅游。

    这很无奈,捏着鼻子认下吧。其实他也想体验,受小说、影视剧影响,也想过过走镖瘾。目的地还是睦州,是陈硕真造反的地方,也是自己的老家,倒要仔细看看,睦州黑到了什么程度。

    悠闲骑在马背上,表情渐渐猥琐,历史第一个镖局,是兴隆镖局,满清时期山西神拳张黑五创建,他也被称为镖局鼻祖。

    武康寻思着,俺在大唐开安保公司,保镖、镖局祖师爷的名号,可就落在武某人身上啦。后世徒子徒孙们,应该给俺立庙立传吧?

    正做白日梦,听到九娘说话,扭头看到气鼓鼓小脸,听到气冲冲嗔怒:“想什么呢你?人家都喊好几声了!把头伸过来,我给你擦汗。”

    腊月天哪来的汗,说谎都不专业!无奈凑过头,果然听到无理要求:“二郎,等送完镖,咱们去叠云观上香,观里供奉红喜神,听娘说灵的很。还有...我想骑马。”

    红喜神,那不是月老吗,给他上啥香...感觉耳朵一疼,武康让车队停下,下马解开车后缰绳,把枣红马牵过来。九娘踩着车辕上马,与他并排而行。

    看着九娘造型,武康哭笑不得,同款保镖制服,不伦不类绣花鞋,一米五小不点儿。本来兵强马壮的队伍,瞬间成为童子军,山贼见你这衰样,铁定过来打劫。

    斟酌片刻,嘿嘿笑道:“那个九娘啊,我觉得吧,你还是呆在...算了!”

    队伍前面姜二牛,调转马头过来汇报:“武帅,咱们已经离开兰溪县,进入睦州地界。前面是雉山县,大约三个时辰,到达睦州城南门。”

    雉山县(浙江杭州建德县),武康斟酌片刻说:“二牛,睦州治安很差,不是咱们的地盘,吩咐弟兄们谨言慎行,不许惹是生非。也不要喊我武帅,喊我...武松吧!”

    姜二牛应诺,打马离开传达,九娘好奇问道:“二郎,你好像很喜欢‘武松’,给我的那首‘戳蛤蟆’,署名就是武松。他是谁啊,二郎的弟弟吗?”

    “不,我是武松的弟弟”,武康赶紧否认,谁当武松哥哥,谁倒血霉,呵呵笑道:“九娘有所不知,武松厉害的很!无论年龄、身高、彪悍、酒量,都和我不相上下。有次他喝十八碗酒,独自上景阳冈,赤手空拳打死老虎!”

    九娘噗嗤一乐,翻个白眼嗔道:“二郎净诓我,赤手空拳打老虎,拿着刀也不行啊!林平郎村里的猎户,猎杀咱家老虎的虎娘,还被咬伤好几个嘞。”

    武康笑道:“九娘说的不错,老虎是万兽之王,除了拿枪的人,其他都是弟弟。咱家那俩是华南虎,老虎种类中的弟弟。虎的扛把子,是孟加拉虎和东北虎。孟加拉虎在吐蕃南边,东北虎在室韦东北部,大兴安岭地区出没。”

    “大唐没有吗”,九娘颇有些遗憾,叹道:“好可惜啊,我还想买几只,和虎头虎脑作伴呢。听五兄说,老虎比牛犊大,二郎说的那两种,有耕牛大吗?”

    我的天呀,人家买猫咪,你丫买老虎,母老虎啊你!武康很想哭,半真半假说:“等虎头虎脑长大,你先凑合着玩。我努力往上爬,等当上相公,就上书圣人,率千军万马,征伐吐蕃、室韦,抓大老虎给你玩。”

    九娘眉开眼笑,赏他个白眼儿。就这样闲聊着,渐渐进入雉山县。到了下午时分,车队进入村庄,约莫百十户人家。进村没走多远,车队被迫停下,路上站满村民,围观一户人家。篱笆院子里,依稀传出哭喊声。

    二牛过来请示,武康示意车队停下,提马来到队伍前。村民两边散让出路,正想指挥车队通过,院子传来凄厉惨叫。扭头看过去,几名灰色小吏,正殴打户主汉子。

    妇人跪旁边苦苦哀求,眼泪簌簌落下。怀里抱着小娘子,看年纪五岁左右,身后背一岁左右小郎,都扯着嗓门哭。九娘看不过去,提马就要上前,武康赶紧拉着她,皱着眉摇摇头。

    一通拳打脚踢,汉子没了行动能力,趴地上生死不明。妇人抱着孩子跑过去,跪在汉子身边哭喊,得不到丝毫回应,哭声更加撕心裂肺。这场面,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人间惨剧不外如是。

    人模狗样的小吏,一脚踹飞篱笆门,冲着围观者呵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新任江刺史名讳元朱,‘猪’犯江公名讳,所以睦州禁止养猪。所有的猪,全部打死,谁敢阻拦,就是和江公作对!”

    人群出现惊慌,有胆小的赶紧离去,另一吏员开口:“诸位都散了吧,这是江刺史亲自下的命令,我们兄弟几个,也只是奉命行事。诸位乡朋,都散了吧。”

    武康嗤笑出声,江元朱江刺史,好大的官威呀!就因为“朱”和“猪”谐音,就禁止百姓养猪,打杀百姓生猪,你比朱元璋还牛啊!人家是大明创业总裁,也只禁止百姓提“猪”,并不禁止百姓养,他也不敢禁。

    禁止百姓养猪,就等于自掘坟墓,没有猪就没有家,没有家就没有国。何为家?宝盖下面一个豕,宝盖是房子,豕就是猪。家里没猪,意味田地没肥;田地没肥,意味庄稼减产;庄稼减产,意味家破人亡。

    九娘气的小脸通红,压低声音说:“二郎,江刺史怎能如此荒唐,怎能下如此政令?同是一州的刺史,耶耶肯定不会这样的。二郎帮帮他们,他们好可怜啊!”

    怎么帮啊?这里是睦州,无计可施啊!握紧她的手,苦笑着摇头,叹口气轻声说:“这是大唐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就是官场,无论政令多么奇葩,我都不会惊讶。九娘,我是婺州参军,真的无能为力!”

    院子里异变再生,灰袍吏员冲向猪圈,妇人一声惊叫,放开孩子哭喊着阻拦,被灰吏踹倒在地,捂着肚子哀嚎。片刻之后,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爬起来跑到猪圈前,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着。

    可惜没用,两灰吏抓住她头发,硬生生拉到院子里,丢在地上拳打脚踢。小娘子哭着跑过去,被一巴掌打倒在地,直接昏了过去。妇人不顾身上疼痛,用身体护住小娘子。

    姜二牛面目狰狞,左手摁绷簧,右手攥刀柄,横刀出鞘一半,目光看向这边。武康微微摇头,二牛不敢置信,横刀狠狠归鞘,脑袋猛然偏过去。所有保镖,也都松开刀柄。

    九娘忍不住落泪,泪眼汪汪看着她,哆嗦着嘴说:“二郎...我不想你当官了,我怕有一天,你也会像江狗官这样,被万民唾骂。”

    武康神情微怔,片刻后苦笑道:“官场本黑暗,政治本肮脏。然莲花出淤泥,金蝉出粪土,萤虫出腐草...就是说,莲花从淤泥中长出;蝉幼虫生在粪土里,最终成为树上金蝉;美丽闪亮的萤火虫,在腐烂杂草孕育。清洁的东西,从污秽中诞生;光明的东西,在晦暗中孕育!”

    盯着她眼睛,继续道:“九娘,你的目光清澈无邪,应该一直无邪。莲花、金蝉、萤火虫,你来欣赏,也帮我欣赏;淤泥、粪土、腐草,我来直视。咱们互相分工,回到车里,好吗?”

    约莫半分钟,九娘擦去眼泪,重重点下头,下马回到车中。

    院子里哭声更甚,几个灰吏手持棍棒,翻身跳入猪圈,猪的哀嚎声响起。然后哗啦一声,猪圈塌了一方,黑色母猪冲出来。

    灰吏不再殴打妇人,提着棍子迎上,一棍砸在母猪脑袋上。母猪应声而倒,发出杀猪般吼叫。棍棒雨点般落下,很快黑猪停止哀嚎,被活活打死。这时,一窝猪仔跑出猪圈,看个头不到半个月。

    所有灰吏齐下手,棍棒舞的虎虎生风,猪仔也遭受灭顶之灾,没有一只漏网的。院子一片狼藉,到处是猪的尸体,妇人哭的死去活来,趴在地上双手不断挠地,指甲断裂流出鲜血。围观百姓愤懑,却也敢怒不敢言。

    武康轻叹口气,看着妇人陷入沉思。陈硕真造反,区区两千人,攻破睦州城。睦州折冲府,外加数万民兵,被打的望风而逃。不到半个月,搅得睦州天翻地覆,叛军壮大数万人,有了攻城略地资本,甚至攻打歙州、婺州。眼前的画面,就是根本原因吧?

    差点忘记了,雉山县就是陈硕真的故乡。想到那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不由得恨从心来,文若就是死在她的刀下。你在睦州造反,我举双手赞成,你杀光睦州贪官污吏,我敲锣打鼓庆祝。但你若攻打婺州,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睦州对于整个大唐,只是一根手指头,长了脓疮的手指头,大不了砍掉就是。可你陈硕真攻打其他州,就是把手上脓疮,传染到整个身体,不灭你灭谁?

    嚣张的呵斥,打断他的思绪,瞳孔渐渐聚光,看到灰吏拦在车队前。为首的那个,接过保镖孝敬的铜钱,掂量几下哼哼道:“探亲的?有带刀探亲的吗?老实交代,从哪来到哪去,车里装的什么?”

    这个小子,比秃尾巴狗还横,迈着六亲不认步伐,走向黑风马,被姜二牛拦在去路。秃尾巴瞟了眼二牛,目光落在武康脸上,疾言厉色呵斥:“你们是干什么的?那个马车里是谁?让他马上下车!哼,我看你们都是江洋大盗,跟我到州衙走一趟!”

    武康笑的很温馨,不回灰吏的话,慢慢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放在脖子上。几乎同一时间,整齐的绷簧声响,所有保镖手按刀柄,所有横刀露出明晃晃刀身。

    另一灰吏反应很快,哈哈大笑两声,高声说道:“误会,都是误会!钱班头,他们骑着马,还有那好看的马车,肯定是探亲的啊。大户人家的千金,岂能随便下车?钱班头,您说是不是?”

    “啊?是是是”,秃尾巴连连点头,态度大反转,谄笑道:“都是误会啊,郎君您去哪家探亲?我给您头前带路...嘿嘿,郎君既然不需要带路,我们还得回去交差,你看...”

    武康感觉很可惜,没能作出抹脖子手势,赶苍蝇似摆了摆。众灰衣吏如蒙大赦,点头哈腰行礼,转身一溜烟跑了,速度比兔子都快。他们如果继续作死,不介意帮他们。杀完人立刻返程,只要到了婺州,就算睦州刺史,也拿自己没办法。

    灰吏灰溜溜离开,百姓赶紧围过去。有的抱住小郎安慰,有的围住妇人嘘寒问暖,有的掐小娘子人中,有的去请郎中,有的痛骂睦州官府,乱糟糟一片。

    九娘下了马车,小跑到黑风马前,踮着脚尖伸出手,抓武康腰间的钱袋。由于海拔原因,手够不着,直接嘟起小嘴。武康马上赔笑,扯住缰绳身子侧躺,与马背几乎成直角儿。

    九娘扯下钱袋跑向人群,二牛赶紧带几名保镖,呼喊着让人群让路。老百姓都怕拿刀的,很快让出道路,九娘来到妇人跟前,解开钱袋拿出二两银子。

    柳眉微蹙,又拿出二两,放在妇人手里,轻声安慰道:“这是四两银子...能抵四贯铜钱,找郎中抓药。我买下你的大猪,那些小猪给你夫郎补...你别哭了!”

    人群目瞪口呆,呼吸也有些粗重,妇人停住哭泣,看着银子掉眼泪。九娘起身掐着腰,冲众保镖喝道:“都愣着干啥,过来抬猪啊,是不是不想吃饭啦?”

    众保镖回神,一窝蜂涌进院子,抬着母猪出来,用麻绳拴车板上。九娘气呼呼上马,又瞪了武康一眼,钱袋往腰上一挂,直接没收了。

    看着气鼓鼓小丫头,有些哭笑不得,这个败家娘们儿,一窝猪加起来,也不值一贯钱,您老开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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