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退让与进取

    西顿汗国的东部，光辉骑士团的一座临时营地。
    一场绵延两天的冻雨刚刚停歇，天色乌沉黯淡，潮湿的空气冰冷刺骨，圣武士和角狼都缩在缴获的兽皮帐篷里不愿意动弹。营地中心，充当指挥所的小帐篷里，霍华德大团长正听取堂弟克拉克.特斯蒂尔的汇报。
    “兰德尔殿下与半人马大可汗一战，尽管相隔遥远，大草原上的几位殿下都能感受到独特而强大的地元素波动，紧接着，风元素海出现‘潮涌’，锋利又凝聚的力量在草原深处一闪即逝，地元素波动就这样突兀地消失了，仿佛被一柄利剑割断。”
    克拉克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艳羡，感叹说道：“毫无疑问，那是圣域级别的力量。”
    霍华德嘴角勾勒意味复杂的微笑，摇头道：“外族的顶级强者总是比骑士更强大，可它们的数量没我们多……数十万只半人马不会同时出现两个传奇，整个精灵族也只有唯一的太阳精灵……维克多表弟并非骑士，种族身份也值得商榷，可无论如何他站在我们这边……至少在西尔维娅陨灭之前，他是人类的圣域强者。”
    非人类智慧种的超凡力量不来自元素海，而是自身的种族天赋。半人马的传奇天赋依赖大地，半元素化的形态和效果都十分独特，与人类的高阶骑士完全不同。由于半人马的大地之甲没有直接沟通地元素海，其元素波动比较隐晦深沉，远不如高阶骑士具现虚空元素那样强烈鲜明。黄金骑士相隔上千公里，都能感知到半人马大可汗的元素波动，可见它展现的超凡力量特别强大。
    维克多.温.兰德尔殿下一击扑灭传奇半人马的力量波动，肯定是圣域了。
    克拉克点点头，肃然说道：“在风元素海‘潮涌’之后，我赶往事发地，沿途看见维克多和半人马战斗留下的痕迹……地面出现一道道整齐笔直的裂缝，草叶被风刃切碎，战斗痕迹绵延数百公里，简直如同飓风天灾的现场。”
    “我还发现接近半人马毙命的一些地方，以半人马的蹄印中心，地面的裂缝远处深，而近处却没有，说明大地被虚空风元素切开，又在传奇半人马的脚下愈合。可是，风刃横扫草叶的痕迹则更加明显。”
    “这意味着，维克多表弟逼出了半人马大可汗的潜力，在它的力量达到巅峰的时候，将其斩首！”
    霍华德沉默片刻，开口叹道：“传奇半人马的战斗力比不上传奇食人魔国王伏尔甘，但德拉文先祖斩杀伏尔甘之前就已经踏足圣域，维克多表弟晋升传奇阶还不足四年……我们都没想到，他会走出一条不同于德拉文先祖的道路……先祖有剑圣之名，却以流火之矢为核心战技。维克多表弟以虚空风元素的锋锐，斩杀传奇大人马。他的剑圣称号实至名归，应当获得前缀。”
    克拉克笑道：“这要先征询他自己的意见……等他醒来吧。”
    霍华德惊讶地问道：“他现在怎么呢？”
    “他斩杀了半人马之后，就陷入了休眠。我亲自检查了他的状态，没有大碍，只是精力枯竭的后遗症。”克拉克顿了顿，沉吟说道：“不过，他的精神蜷缩凝练，身体却在稳定地汲取虚空水元素，且没有向外溢散，简直就像一口深井，水元素正在不停地填补进取。这种现象非常符合家族文献中关于德拉文先祖沉眠的描述……”
    霍华德怔了下，追问道：“你是说……血脉蜕变，维克多表弟要成年呢？”
    克拉克摇了摇头道：“奇怪就奇怪在这……他的头发还是黑色的，眼睛看不到……总之，不像是成年的太阳精灵。而且，他的年纪也没到高等精灵50岁左右的成年期。”
    霍华德皱眉问道：“维克多表弟现在在哪？”
    “安德莉娅.温布尔顿女伯爵是第二个赶到现场的高阶骑士，她提出那里靠近多铎王国的幽魂森林开拓点，先把兰德尔殿下带去开拓点，再北上去撒桑西部，到巴塞留斯家族的领地，请高阶牧师检查他的状态。我同意了……我们把维克多表弟一直护送到温布尔顿女伯爵的城堡，费格齐林主教确认他的生命健康没有问题，我这才过来找你……已经十二天了，不知道维克多表弟有没有醒过来。”克拉克说道。
    “.…..你。”
    霍华德苦笑摇头道：“你怎么能把维克多表弟丢给巴塞留斯家族照料？他与德拉文先祖不同，可毕竟也是太阳精灵的血脉。奥萝克希娅已经晋升传奇阶的生命形态，又能生育一个子嗣。如果这次战斗让维克多表弟的血脉彻底蜕变成太阳精灵，你说奥萝克希娅会做什么？你哪怕让费格齐林把兰德尔殿下接到大教堂，也比在温布尔顿家的城堡里要好。”
    克拉克低下头，沉沉地说道：“罗兰.奥古斯特陨落了。”
    “什么？！”
    霍华德一下子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纳赫蒂加尔当时在哪？”
    “纳赫蒂加尔当时停在多铎王国的白水要塞，身边有我们的人。我已经确认了，维克多表弟斩杀传奇大人马后，纳赫蒂加尔便动身返回艾尔，没有进入沃顿大草原。罗兰的陨落与他无关。”
    克拉克早就震惊过了，抬起头平静地说道：“我看过罗兰遗留的秘银战甲，她的身躯完整地凝结成元素冰，符合元素海同化的特征。应该是冲击传奇领域失败，没能抵御住元素海的侵袭……”
    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霍华德的眼眸深处蓝色光华隐隐闪烁，重新坐了下来，问：“你确定她是冲击传奇领域失败？”
    克拉克缓缓摇头，表情凝重地说道：“不能确定。”
    白银骑士没有万全的把握，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冲击元素海，才会不受控地被元素海同化。黄金骑士已经同世界本源建立联结，失控的情况极其罕见。罗兰是当代最年轻的黄金骑士，她还有大把的时间用来琢磨传奇领域，更能够控制自身的情绪。传奇半人马虽然强大，可它的身边没有军队，对黄金骑士几乎不构成多少威胁，正适合用来磨练超凡战技。
    罗兰怎么可能陨落？维克多怎么可能让岗比斯的公主殿下陨落？
    克拉克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却给出了罗兰冲击传奇领域失败的解释，不提其中的疑问。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排除纳赫蒂加尔的嫌疑，霍华德想到的是西尔维娅，她有动机也有能力让奥古斯特家族的年轻殿下陨落在野外，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
    但是，谁也不能把西尔维娅牵连进去，就算最值得信任的兄弟，霍华德也要避免当面提及西尔维娅的名字。克拉克.特斯蒂尔同样是这么做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底深处看到了麻烦，很大很大的麻烦。
    霍华德在膝盖上弹了几下手指，说道：“把你看到的细节和我说一遍。”
    克拉克点点头，不加任何主观判断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详细描述。
    特斯蒂尔大团长听完之后，问道：“兰德尔殿下全身的装备都分解成了元素，多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给他披上的雪怪斗篷？”
    克拉克淡淡地说道：“可能是罗兰给他披上的吧，等不到维克多苏醒，她就被元素海同化了。”
    特斯蒂尔露出悻悻之色，西尔维娅有嫌疑，维克多就有嫌疑，但牵涉到神灵骑士和太阳精灵，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能乱发表意见，即便证据确凿，身居高位的光辉骑士团正副团长也不可以亲自表态，安排小人物出面撒播流言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可这又有什么用？
    罗兰已经死了，戈隆.奥古斯特一个人无法对抗两位王国守护者，他不想看到岗比斯分裂，真相在他的面前也只能是谣言。罗兰.奥古斯特殿下的陨落要算在光辉骑士团的头上，她不听劝告，追杀半人马大可汗，可终究是响应红烟烽火的号召而牺牲。
    更让人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西尔维娅、维克多、戈隆三个人为了消除影响，转移岗比斯内部领主的注意力，肯定死咬着罗兰的陨落，与光辉骑士团脱不开干系，并将巴塞留斯家族引为奥援。巴塞留斯两位殿下为了皇位同样要向南方王国借势，双方简直一拍即合。
    把西尔维娅牵扯进撒桑帝国的皇位之争，光辉骑士团承受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最糟糕的是，他们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
    特斯蒂尔默然片刻，颔首道：“罗兰陨落的消息不能立刻发布，你让安德莉娅接走维克多表弟是正确的做法。”
    “后面怎么办？岗比斯大教区有份量，能和西尔维娅，以及鸢堡沟通的主教，一个是塞恩，另一个是培罗。他们分别是塔莫尔和克莱门特的学生。这两位牧首都对裁判所感兴趣。”克拉克问道。
    撒桑帝国和裁判所对光辉骑士团都很重要，霍华德沉思许久，也没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脸上显出无奈有讥讽的笑容：
    “纳赫蒂加尔什么也没干，就这么灰溜溜地缩回去了。送给他的声望都不敢争一争，只想着避嫌，他这个样子还能我们讨价还价？我看，尼奥韦斯特这次恐怕要和他摊牌了。”
    光辉骑士团推举伊丽莎白.腓特烈争夺撒桑皇位，当然要借第一圣骑士的名声，挡住巴塞留斯家族的压力，让纳赫蒂加尔获得追缴半人马大可汗的声望是双方约定的一部分。纳赫蒂加尔回避西尔维娅，光辉骑士团只能赤膊上阵了。
    事实上，关于撒桑皇位是交给伊丽莎白还是交给齐格弗里德，光辉骑士团内部也存在争议。特斯蒂尔需要纳赫蒂加尔充当挡箭牌，现在却不可能了。
    “只能靠我们自己。”霍华德.特斯蒂尔目光坚定，站起来说道：“把营地的兽语巫师带上，你陪我走一趟，去见见半人马大可汗的配偶，结束这场战争，正式向诸王国宣告胜利。”
    克拉克眼睛一亮，同样站起来问道：“你准备晋升传奇有把握吗？你知道的，我也得提醒你，圣骑士晋升黄金阶比普通骑士容易，晋升传奇反而比普通黄金骑士更加危险。”
    高阶圣骑士对光辉之主几乎没有真正的信仰，光明印记和神圣领域能保护他们的灵魂免遭元素海的侵蚀，可神圣领域毕竟只是四级神术，黄金圣骑士深入元素海，冲击传奇领域，神圣领域的保护作用微乎其微。但光明印记仍有潜力，它需要信众的歌颂、赞美、爱戴、拥护以至崇拜，等同于信仰之力。光明印记凝聚的信仰越多，对圣骑士的保护越强。这就是为什么，光辉骑士团总是不遗余力地打击兽人怪物，开辟新领土。
    特斯蒂尔大团长目光灼灼地说道：“反攻北部荒野，恢复人类故土的序幕由我们拉开，如果这都不能让我晋升传奇，我无话可说。而且，现在胜局已定，半人马只剩下三十万只，战士不足一半，且多数是雌性，其余的皆为老弱幼崽......可以放它们走，让它们去东边和其他兽人拼个你死我活......这场胜利至少能让特斯蒂尔家族诞生两位殿下，我就算陨落，也不用担心家族的排名。”
    克拉克笑道：“你若不下定决心，我就要冒险试一试了。”
    霍华德也笑道：“你和斯特兰奇再等等吧，等西顿汗国变成开拓领，信徒人口再增长一倍。”
    光辉骑士团的大团长是众望所归，凝聚的信仰之力也最多，霍华德必然要担负起家族责任。
    克拉克点点头，转而问道：“半人马那边，我们怎么谈？”
    霍华德冷冷说道：“第一片雪花落地之前，它们必须离开，否则就不用走了。”
    克拉克沉吟片刻，说道：“这会造就出一个雌性半人马大可汗。”
    特斯蒂尔大团长眼眸中的冰蓝缓缓流动，语气森然地回应道：
    “没办法，时间紧迫……等我晋升传奇，我还有许多问题要先找特里戈瓦尔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