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 九头奥秘（下）

    怪物学者谈论怪物，建筑学者谈论建筑，共同点让陌生的人获得交谈的基础。
    维克多知识渊博且成自成体系，人类学者都渴求兰德尔殿下的指点，但他很难想象一只九头蛇乐意听他讲解政治、经济、艺术、或共同讨论药剂学、武技秘法，等等宝贵的知识财富。
    觉醒先祖的记忆的九头蛇找上维克多，当然是因为它们同属古神的直系子嗣。如果高阶骑士代表元素的混沌法则，那太阳精灵和九头蛇蜥都是元素现实法则的宠儿。
    这才是他们的共同点。
    维克多的风元素洞察其实是双向的，当他用风元素观测某个对象的时候，被观测者也能感受到风元素的变化。只不过，维克多以往的观测对象和他不是一个等级，除了感觉到有气流灌注身体，他们根本无法理解风元素运转的深层意义。
    九头蛇蜥不一样，它掌握的元素法则权能至少达到了传奇级别，维克多企图解析它的血脉天赋，它也渴望能够了解风元素的运用方法。
    可以肯定的是，九头蛇蜥不可能从维克多身上学会高等精灵的超凡天赋。不过，水元素同时具有风元素的流动特性和地元素的物质特性，维克多运转风元素的方式对九头蛇有借鉴价值，能够帮助它更好的运用水元素法则。
    例如，迷雾领域显然是九头蛇觉醒远古记忆之后，获得的一项新能力。该领域的本质是水元素的拓展运用，但它的效果仅仅是保留眷属的视力范围，并压制非眷属生物的视距，本身不具有杀伤力。可是，九头蛇最著名的天赋是剧毒领域，既然迷雾和剧毒都是水元素法则的具现，如果九头蛇能够通过迷雾领域锁定敌人的位置，它很有可能把迷雾转化为剧毒，杀伤特定目标。
    风元素代表空间，信息的感知和传递属于风元素一个范畴。九头蛇无法掌握风元素属性的超凡天赋，但它可以稍微改变最基本的感知力，哪怕只是感知距离的提升，都会给迷雾和剧毒领域带来质变。
    满脑子都是本能的野兽没有学习的本领，它们甚至连想都不会想。这只名字超长的九头蛇却十分期待维克多向它展示风元素的奥秘。
    维克多承认，运用风元素深入观测九头蛇的血脉变化属于法则知识的等价交换，本身存在一定的风险。他不知道觉醒古神记忆的九头蛇有多少隐藏的天赋能力，也无法确定它的学习速度有多快。
    远古记忆对维克多而言还是一块陌生的知识拼图，不能尽知意味着不能掌控局势所有的变化，同九头蛇交换知识肯定要赌一赌自己的运气。
    维克多觉得自己的运气一向不错，他离开的营地的时候还特地问了贝尔蒂娜的意见。不过，兰德尔殿下更相信自己的准备工作，米勒神父制作的神术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西尔维娅送给他的蝎尾狮骨珠挂在他的胸口，九头蛇蜥的石化和毒素对他的威胁十分有限，真正承受风险的人是兰德尔远征军和那支半龙人部族。
    两只强大的传奇生物在友好地交流法则知识，祂们的眷属却要遵守沼泽的律条进行一场残酷的血战。
    维克多和九头蛇都明白，双方交流时间拖得越久，各自眷属承受的伤亡就越大。不同的是，九头蛇蜥对奴仆之间的血战喜闻乐见，并视为向沼泽世界赠礼；兰德尔殿下则会担心追随者的生命安全。
    无论如何，眷属们的命运在这一刻都纠缠到了一块。
    维克多只犹豫了0.1秒的，便呼唤风元素环绕九头蛇的脑袋。活着的九头蛇愿意主动配合他的观察，这样的机会简直千载难逢。
    九头蛇的脑袋过于巨大，居住三口人还能塞进去一头牛，维克多运用风元素洞察它的生理结构和血脉天赋运转情况得花不少时间。
    他必须控制好时间，为了追随者的安全。
    四十公里之外的小岛上，陶德的身体几乎是贴着地面疾速转弯，避开数支从不同方向射过来的黑曜石投矛，手中的长剑反射青紫光芒，宛如刺骨的寒风轻轻掠过一只半龙人战士的脖颈。蜥蜴脑袋立刻从对方的肩膀上掉落下来，滚烫的鲜血从脖颈处飙射一尺多高，没了头的半龙人尸体晃了晃才倒在地上。
    “噗”，远处射来一支黑曜石标枪，以刁钻的角度命中陶德的腹部。资深见习骑士及时卸力，顺势翻进一个浅坑中躲藏身形，做工精良的六足鳄皮铠被那支投矛破开一道口子，内衬的瑟银蚺皮甲成功阻挡了黑曜石枪头，投矛沉重的力道却撞得肋骨隐隐生疼。
    伏在坑里可以躲避半龙人直射的标枪，而抛射的黑曜石标枪威力较弱，无法穿透六足鳄皮铠，陶德得以片刻喘息，嘴角不由牵出一丝苦笑。饶是他点燃了心灵之火，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在敌众我寡的战斗中仍然步步惊险。
    半龙人猎手骁勇善战，动态视觉赋予了它们人类战士难以企及的投射技巧，如果撇开力量不谈，它们的投**准度普遍达到青铜骑士的水准。
    刚刚用投枪射中陶德的猎手是一名深度凶暴化的半龙人武士。正面交锋，它绝非陶德的一剑之敌，但它具有敏锐的直觉，能够判断目标在浓雾中的视野距离，便藏身迷雾偷偷摸摸地向陶德投射。这让陶德处于只能挨打无法反击的窘境。
    幸好半龙人武士的装备简陋，它们保持150多米的安全投射距离，标枪的杀伤力就不足以刺穿远征军士兵的护甲。但是，这些半龙人袭击者战斗经验丰富，数量也较多，它们借助迷雾的掩护，在战场外围游走偷袭，专门射击心灵战士防护较薄弱的腿部，成功分割了远征军作战小队的阵型。
    陶德和玛茜就在战斗中走散了，他觉得纳尔森指挥官再不过来支援，这座小岛要守不住的。
    那名半龙人武士眼见猎物躲进了坑洞，便知道自己失去了猎杀对方的机会，它赶紧转移位置，心灵却突然示警，身体近乎本能地作出最正确的反应，捏着黑曜石标枪迅速转身，看见两匹红眼凶暴狼穿破迷雾，一左一右向自己的位置冲过来。它们的身后还有三只扁头阔嘴，长着老鼠尾巴的怪物。
    半龙人武士不用想也知道射杀那两只领头的凶暴狼是它唯一的活路，黑曜石标枪刚刚扬起，心里突然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痛苦和恐慌，就像被一把钢锥抵在了眼睛上。
    刹那间，一支黑曜石标枪从侧面笔直地飞了过来，瞄准了半龙人武士的腋下。标枪厉啸，刺破迷蒙的白雾，带出一道白浪，半龙人武士内心战栗，激发全部的潜能，向前纵跃十多米，躲开被扎成肉串的命运，但它的投射动作无可避免地走了样。
    嗜血状态全开的炼金战獒猛地扑倒失手的凶暴半龙人，一口咬住了它的肩膀。另一头炼金战獒也咬住它的大腿，它们合力撕扯，半龙人武士强韧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绷直悬空，三只异化剃刀兽扑了上去，随即响起撕裂皮肉，咀嚼骨头的声音，伴随着沼泽兽人的凄惨嘶鸣，显得格外残酷。
    血蟒玛茜带着几名心灵战士越过陶德藏身的坑洞，向前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对重新站起来的骑士说道：“刚刚它失神了，肯定是纳尔森大人盯上了它。”
    陶德把精金瑟银剑插回鞘中，说道：“这队半龙人袭击者撤退了，它们应付不了龙蜥战兽和菲利普三世，我们应该赶紧收拢队伍，搬运伤员，重新编队布防。”
    炼金龙蜥震耳欲聋的声浪标志这场战斗落下帷幕，但半龙人袭击者还会回来，而且数量更多。
    玛茜点点头，吹响了集结哨，招呼小岛上的家族士兵重新集合整编。初阶心灵战士三三两两的自迷雾中现身，有条不紊地扶助伤员，打扫战场。
    纳尔森带着布兰登、克劳斯和另外两名凶暴战士走到集结点，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这边损失了多少人？”
    陶德上前回答道：“伤了18个兄弟，没有人阵亡，有3个重伤员急需牧师的神术治疗，他们暂时失去战斗能力。”
    纳尔森松了口气，解释道：“进攻二号小岛的半龙人杂种至少300个，我们击退了它们，有2人牺牲，6人重伤，还损失26只剃刀兽，4只熊犬。我支援三号小岛有点迟，幸好你们这边减员不多……”
    “我们杀了42个半龙人杂种。”布兰登接口说道，又问陶德：“你们这边杀了多少只怪物？”
    陶德苦笑着摇了摇头，玛茜代他回答道：“我们总共宰了11只半龙人，哦，最后那只是战犬咬死的，不能算我们的战果，那就10只吧。”
    纳尔森摘下头盔，伸手抹了把脸，问道：“我想放弃这两座小岛，把兵力都集中的到1号小岛，你们怎么看？”
    陶德怔了怔，不假思索地接口说道：“大人，我们把这两座小岛让给半龙人，那我们就被困住了。如果半龙人的后援赶到战场，我们恐怕很难从1号小岛突围出去。”
    三座互为犄角的岛屿有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中间用冰墙相连，预警、支援、突围都非常方便。放弃小岛等于放弃防御纵深，如果半龙人占据两座高地就像两把匕首顶在远征军防御阵线的两翼。
    纳尔森久经沙场，当然知道陶德说得在理，他凭战斗直觉提出一个方案也是征询大家的意见。
    指挥官的目光之下，众人都默不作声，显然都认同陶德的说法。只有克劳斯露出深思的表情，纳尔森满怀期待地问道：“小子，你来说说看，我们是集中兵力固守一处，还是机动防御？”
    克劳斯点了点头，沉稳地说道：“我赞成集中兵力……诸位，我们实际上已经被围住了，被迷雾围住了。”他稍稍整理思路，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我们没有被围死，并非因为三座相连的小岛高地，而是卡里古拉和三位女士能够看穿迷雾。”
    “如果半龙人的后援兵力赶到战场，我们需要突围，和这三座小岛无关。主人的龙女仆可以看见敌人的兵力调动，而卡里古拉可以为我们选择突围时机和方向。”
    纳尔森恍然大悟，思路清晰地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守三座小岛的初衷是利用地形，削弱半龙人的兵力，可那些杂种特别狡猾，它们每次发起进攻，只要减员一成，立刻选择撤退。我们打了三场，杀死的敌人还不足100。事实上，我们的战略意图已经落空了。”
    布兰登跟着说道：“我发现半龙人进攻营地在逐步增加兵力，第一场是100左右的兵力，第二场是200，这场战斗它们的主攻方向出动300猎手，佯攻方向出动100猎手。由于它们不断地对二、三号小岛施加压力，我们从狄丽和芙格瑞两位女士身边抽调所有的剃刀兽，导致她们猎杀半龙人斥候的数量锐减，而我们这边一共损失了70多只剃刀兽……伊莫森阁下的异化鼠快要耗光了。”
    玛茜困惑地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布兰登解释道：“我是说半龙人不停地增派兵力，让我们分散机动力量，首尾难顾。当它们发觉剃刀兽的数量变少，就会有信心同时进攻三座小岛……伊莫森阁下、戴恩阁下，还有贝尔蒂娜会有危险。”
    陶德皱了皱眉，犹豫问道：“如果我们固守1号岛，三千多只半龙人向1号岛发起总攻，那该怎么办？我们是可以突围，但主人托付给我们的任务也失败了。”
    纳尔森的手按住陶德的肩膀，自信地说道：“鬼面伙计，我有种感觉，主人不止挡住了九头蛇，还挡住了半龙人的后援。”
    “大人，您有没有更具体的感觉？”克劳斯挺直腰背，非常认真地询问道。
    纳尔森回过头，顿了顿，才说道：“我们打了三场，没杀到一只白银级的凶暴半龙人头领，它们像藏在草丛里的兔子，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跑得远远的。而且，我自始至终也没有感知到黄金半龙人首领的位置，它根本不敢露头。”
    布兰登的眼睛发亮，喃喃说道：“我明白了，半龙人首领是在拖延时间，等兰德尔主人回来了，它们才好撤退。”
    纳尔森耸了耸肩膀，下令道：“所有人都撤离2号和3号小岛，我们集中固守1号岛，等主人回来解围，或者伺机突围，支援主人。”
    **********************
    具有腐蚀性的吐息喷在冰面上，将湖冰整块整块地溶解成惨绿色的液体，鱼儿翻着肚子，一只只的浮上湖面，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销蚀成骨头，最连骨头都融入了湖水。
    狂烈的气流像一圈城墙把染有绿色的水雾挡在外面，维克多和梅雯站在风眼处，表情出奇地凝重。
    九头蛇剧毒吐息的威力和持久性都超过了达芙荻丽尔的剧毒龙息。尽管沼泽巨兽按照维克多的要求展示自己的吐息能力，并不是对着他喷吐毒息，但维克多仍然能闻到一丝细弱的甜味。
    狂暴的气流吹散了毒雾，维克多嗅到的甜味其实是一种心灵毒素，就像蝎尾狮的剧毒目光，令人防不胜防，只能依赖精神力量被动地抵抗。
    “好了，可以停止了。”狂风传递着维克多的声音，如同雷霆轰鸣。
    九头蛇停止吐息，昂着巨大的脑袋，意犹未尽地说道：“我还可以再喷一会，人类王要不要继续观察？”
    风元素洞察的过程已经超出了维克多的预期，该观测的内容全都观测过了，九头蛇的精力也不是维克多可以比拟的，毕竟它的体型有小半个城堡那么大。
    维克多获得了非常详尽的九头蛇血脉天赋信息，总得来说，九头蛇八颗脑袋确实已经“死亡”，但血液仍然在流动，这些脑袋实际上变成了手脚肢体，只不过九头蛇可以唤醒任意一颗脑袋。
    虽然它只能用活着的脑袋施展各项血脉天赋，死亡的脑袋只能俯冲撕咬，导致战斗力退化严重，可杀死它的难度也成倍提升，因为它的灵魂是统一的，行动力也是统一的，相当于点燃了心灵之火。
    从这个角度来看，九头蛇蜥比它的野兽同类要强大的多。
    维克多洞察九头蛇血脉方面的奥秘，失去最后一丝猎杀对方的兴趣，转而寻求合作的可能，开口说道：“观察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以聊点别的。”
    九头蛇晃了晃脑袋，问道：“人类王，我很乐意聊点别的……你想和我聊什么呢？”
    维克多沉吟说道：“你的记忆中有灵界之王吗？”
    “有的……祂企图染指死亡领域，悄悄开辟一个束缚灵魂之火的位面，遭到泰隆瑞尔的厌弃，被众多始祖围攻，只得逃往深渊世界。”九头蛇目光幽冷地说道：“伟大的祖神也参与了围攻灵界之王的战斗，解放了两个子嗣饱受折磨的灵魂，让祂们得以回归世界的本源。”
    维克多悄悄记下这段信息，不动神色地点点头，说道：“灵界之王没有陨落，祂又回来了，以另一种形态——蚁人怪物的形态，你应该见过它们。”
    九头蛇思考了许久才慢悠悠地说道：“好像记得，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弱小的蚁人怪物进入大沼泽，我潜入深水……原来我是担心它们会束缚我的灵魂，我终于知道了我为什么要躲着它们了。”
    它随后又补充道：“不过，我现在回想起来，蚁人怪物除了数量太多，似乎没有束缚灵魂的能力，因为我的始祖和其他伟大的巨兽撕碎了灵界之王开辟的灵魂位面。”
    维克多接口说道：“我这次带来我的眷属穿越大沼泽就是要去对付灵界之王的蚁人怪物，它们毫无节制地吞噬血肉和生命，也是沼泽的敌人。我希望能得到沼泽之主的帮助。”
    “我不感兴趣。”
    不等维克多发问，九头蛇给出了一个非常强大的理由，“我快死了，我对战斗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