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激将

    观礼？
    莉雅的邀请有些太突然，以至于米勒露出短暂的困惑。自从迁移到黑石领，他的骑士、领民都是受到人身限制的。
    莉雅不仅没有要求他们做任何事情，还慷慨的援助了许多生活必需品。但唯一的限制——不经允许，不得离开旧镇。
    米勒没有怨气，他明白莉雅的立场。可不代表其他人没有怨气，例如骑士，他们都是米勒的左膀右臂，立身之本，掌握着一定的话语权。
    实际上，骑士圈子里的传闻，他心知肚明。他甚至清楚，以那位公主殿下的冷酷心计，肯定会诱使某些骑士成为她的耳目，以榨干‘赎金’的所有价值。
    “是的，一场观礼。”
    莉雅没有漏过他脸上的表情，继续道：“冬天过去了，春耕马上就要开始。我们计划举行一个仪式，祈求今年能够获得丰收。界时除了领民们的欢庆活动之外，还有一场特别的仪式。”
    “春耕？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在许多领地中都十分重视春耕，会举行相应的活动，首先是庆祝难熬的冬天过去，接着向神明祈求今年的丰收。
    仪式无可厚非，但时间似乎有点儿不对。
    冬天才刚刚过去，气候仍旧有些寒冷，包括土地都很坚硬。按照经验，至少要一个多月后，才会开始春耕。
    莉雅语气带着些调侃：“这里是黑石领。”
    她没有接着解释，其中意味米勒听的明明白白，这里是黑石领，他们眼中异教徒的巢穴，所以什么反常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米勒望着一脸正气的莉雅，微微错愕，她的表情真挚，毫不做作，更没有什么阴谋的气息。在他的印象中，莉雅从来都是一位心怀正义的好领主，就如她的父亲一般，是非分明，坦然无畏，从不屑于耍什么见不得光的鬼把戏。
    不，她还是变了。
    变的更加自信，更加的沉稳，周身自带气场。这让他想起，莉雅和公主的会面，在那位传闻中的圣殿骑士面前，针锋相对，不卑不亢。
    一时间米勒思绪万千，他一直都在考虑日后的出路。重返塞萨尔领希望渺茫，就算教会战胜了黑石领，剿灭了异教徒，他的处境同样很尴尬——莉雅派人传来过消息，他们的‘赎金’身份，在深水城中早就被宣扬为叛徒。
    也就是说，他的身份早就和莉雅的异教徒扯在一起。
    他们的命运被迫绑定。
    事实证明，在教会的高压威权下，他这个领主身份没有任何作用，也不会有任何选择的资格。
    彻底倒向莉雅的想法，他不是没有过。可是手下骑士们的怨恨，让他始终下不了决心。运用铁腕弹压，只会让他失去人心。
    总之，米勒处于进退两难的纠结心态。
    见米勒眉头挤在一起沉默不语，莉雅体谅他的难处：“叔叔，我希望你能参加这场观礼。不管你从中得到什么感悟，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假如……你想离开。那么我同样尊重，码头可以为你们提供船只，你们可以离开黑石领，去你们想去的地方。”
    米勒霍然抬头，莉雅的大度让他有些吃惊。
    离开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个选择。至少他不用在教会和黑石领之间做出选择。
    看到他的反应，莉雅心里难免有些凄凉，她是真心希望米勒一家能够留在黑石领，同心同德，共同面对危难。
    但她不愿意用手段逼迫，那会让她觉得和公主殿下的冷酷没有区别。
    “但是……”莉雅叹了口气，语调低沉：“黑石领外也并非安乐的地方。邪恶的力量无处不在，它们蔓延在海面之下，你我看不到的地方。根据现有的情报，曾经鼎盛繁荣的商业之城阿拉贝城，正面临着难以言喻的巨大危机。”
    米勒心里一跳，假如他选择离开，阿拉贝城的确是个理想去处，以他的家底积累，购买一座庄园，过上体面的生活是有可能的。
    “我绝没有危言耸听。”
    莉雅脸上的忧虑展露无疑，由于缺乏有效联系，阿拉贝城的局势始终让她牵挂。好在有露娜在梦境中沟通信息，至少秦颂他们现在是安全的，只是归期难定。
    “可怕的怪物潜伏在波涛之下，在黑暗中向陆地探出邪恶秽毒的爪牙。它们散播瘟疫，使人变成可怕的怪物，过境之处，皆成地狱。”
    面前提亚王国沿海，尚未出现海怪踪迹。米勒一个小领主，还是第一次听到海怪出没。
    “世界正处于巨大变局之中。圣灵教会所面临的危机，远比想象的可怕。兽人在黑石领屡次受挫后，纠集了重兵攻打深水城，图谋掠夺足够的血食。护教军的出现，恰巧说明深水城面临着空前巨大的重压，一着不慎，城池沦陷，诸多生灵都会变作兽人的狂宴。”
    莉雅似乎深水城的未来十分悲观，认为护教军都未必是兽人的对手。这有些颠覆米勒的认知，他下意识的反驳：“护教军是真正的圣灵之骄傲，他们掌握着辉煌的力量，有阵王国最强的盾牌，最锋利的长枪，在数百年间迫使肮脏的兽人，龟缩在蔽日的幽林深处。”
    莉雅没有兴趣和他争论，微笑着站起来：“在观礼上，你或许能得到一部分答案。叔叔，我仍旧保留我的意见，今天对你的承诺永久有效。”
    “哦，对了，婶婶。娜塔莉呢？我想去看看她。”
    “娜塔莉……”米勒夫人眼中一暗，征求的看了丈夫一眼，见他点头，才苦涩道：“她最近几天心情很糟糕，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出来。”
    对于娜塔莉的表现，莉雅隐约有所预感，闻言道：“我可以试着和她聊几句吗？”
    “去吧。”
    女儿的心结，就连父母都难以打开。既然移居黑石领成了事实，那么莉雅身为娜塔莉敬爱的姐姐，或许能有所转机。
    来到娜塔莉房间门口，女仆正悄悄的退出来。莉雅阻止女仆行礼，小心翼翼的推门走进去。
    本来就不大的房间，窗帘还拉的紧紧的，昏暗无光，气氛沉闷。靠墙的木床上，躺着个小小的身影，背朝外，脸朝内。
    女仆送来的食物和鱼粥，静静的摆放在书桌上。
    莉雅轻轻吸了口气，踱到床边，打量着娜塔莉许久没有打理过，早已失去光泽的乱发，觉得有些心酸。
    某种意义上来说，娜塔莉是最无辜的，年幼的她没有丝毫掌握命运的资格，只能任由摆布。
    莉雅悄无声息的在她身边坐下，没有叫她，聆听着她微弱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娜塔莉似乎察觉到床边有人，声音嘶哑的说道：“妈妈，我说过了，我只想安静。”
    “娜塔莉？”莉雅试探着说道。
    短暂的沉默后，娜塔莉抱住被角盖在脸上：“你走吧，我不想见任何人。”
    莉雅叹了口气：“我不是来劝解你的，娜塔莉，我是以一个姐姐的身份来看望你的。”
    娜塔莉充满嘲讽的嘶哑嗓音从被子里闷闷的传出来：“姐姐？信奉异教邪神的姐姐？真是讽刺啊，你曾经是个骄傲的女骑士啊，你难道忘记了圣灵的教诲吗？你背弃了光芒之神啊，还带着无辜的爱丽丝，她才多大啊……”
    莉雅嘴角勾起苦笑：“如果我告诉你，这是爱丽丝主动选择的道路，而我是后来者呢？”
    娜塔莉提高了嗓音：“怎么可能！爱丽丝才不会去信奉邪神呢！”
    “不仅是我，还有露娜、艾琳娜、琳达、夏琪亚、维罗妮卡。她们中的许多人，你都见过的。你真的觉得我们邪恶吗？”
    房间里再度沉默。
    娜塔莉不是瞎子，她和露娜、艾琳娜她们都有过接触，她们的开心和幸福，都写在脸上，让她感同身受。
    可是她无法接受，她们是邪神的信徒。
    “你们一定是受到邪神的蒙蔽，它制造假象迷惑你们，到了最后才会露出丑恶的嘴脸，夺走你们的一切。”
    圣灵教会太深入人心了，尤其是娜塔莉这样单纯的孩子，从小就熏陶在贵族阶层，对于圣灵坚信不疑。
    先入为主太可怕了，哪怕是真正的美好，在她眼里就会打上‘假象’的标签。
    “事实胜于雄辩。”莉雅不会选择辩解，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在我心目中的娜塔莉，一直都是个勇敢的女孩，她乐观阳光，从不会像个老鼠一样，躲在黑暗中，舔舐伤口。我记得她小时候说过，她长大了会像她的父亲哥哥们一样，做一个勇敢的战士，守护塞萨尔领，守护家人。”
    “那么，现在呢？我们勇敢的娜塔莉呢？自暴自弃，勇气丧失，世界不会因为你的怨恨而改变。”
    “莉雅！”
    被子猛地掀开，露出娜塔莉憔悴的脸，浓浓的黑眼窝中，眼球布满血丝：“我才没有躲起来呢！”
    娜塔莉好胜心很强，激将法是最容易对付。
    “我和爱丽丝都是你的亲人，既然你认为我们受到假象的蛊惑。那么，我，莉雅，代表爱丽丝，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
    “拯救我们的机会，如果你有勇气面对的话，那么就从这里走出去，我赋予你在黑石领随意走动的权力，你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去寻找假象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