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错乱记忆

    林晓闻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原谅的人就是单青，可是真的再见到的时候却是一点都不知道怎么恨这个男人。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点上了一支烟吸了两口放在墓碑上，又递给单青一支，最后自己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呛得她眼眶有些发红。她坐在了墓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林晓闻曾经有多爱苏旸就有多恨单青。她当年不顾父母反对的爱着那个自在如风的少年。和苏旸在一起的那些年，受了多少打骂都不在乎，她始终一意孤行的和苏旸好。结果当她和家人去了隔壁镇上外婆的家里回来的时候，等待她的竟是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噩耗——苏旸死了，而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人是单青。

    那人不住地说着道歉，自己的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却一下一下的打着自己的脸，然而这一切她那时都看不见，她的苏旸死了，那是她的太阳，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而最让她难过的事，她的苏旸死了都没有办法找到凶手——他怕那些人再来伤害苏语。

    她在太平间看到苏旸安详的笑容的时候，整个人终于垮了，只一眼就让她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坐在地上，任凭旁边的人怎么拉扯都起不来。她拼命地捶打着单青，嘴里咒骂着他，不管单青的手受了伤，头上的纱布还渗着血，将一通怨气发泄在单青身上。而苏语当时躺在病床上，林晓闻突然发现在那个她们觉得自己心比天高的年纪竟然一下子挫败的只能哭泣，然后愣愣地坐在病床前，其他的事情她都做不了。脑子里当时闪过了无数想法，最坚定的一点是——苏旸既然那么宝贝苏语，那么即使他去了，自己也要帮他照顾好妹妹，一日是嫂子一辈子都是嫂子。

    那天下午林晓闻在病房里面已经想好了后面的所有事情，她们以后一起生活，她带着苏语，可以去南方的大城市碰碰运气。苏旸以前曾经给她说过会一直带着妹妹，不看着她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不放心。既然这样为了怕他九泉之下不安，林晓闻打定主意一定要将苏语接到自己的城市，看着她结婚生子，这样也算完成了苏旸的心愿。

    可是结果当苏语真的醒来以后，一切又发生了惊天的变化。苏语叫着单青：哥哥。那样的神态就像她看着真正的苏旸一模一样。

    苏语的记忆里将苏旸和单青两个人彻底混乱，她看着他们三人的合照，会指着单青叫哥哥，她记得林晓闻是苏旸的女友，记得自己和单青的恋爱，也记得他们兄妹的生死相依，但是独独搞混了苏旸和单青。

    经过几天的观察，医生最终确定因为她受了严重刺激，头部也发生了撞击，记忆产生了错乱。在苏语的记忆里，因为没法接受哥哥苏旸去世的消息，而把这个故事安插在了当时也受了重伤的单青身上。他们在病房外面，医生告诉他们：应该是两个她很重视的人都受了伤，因此她的大脑为了保护她自己讲两件事合而为一，选择了单青，因为大概是因为她的潜意识里对于苏旸的感情更深刻一些。

    相依为命多年的感情占了上风。苏语怎么样都是希望苏旸能够活下来。

    后来林晓闻曾经还是试图带着苏语远走他乡，但是单青的一席话却让她最终放弃，他说：“晓闻姐，医生说小语恢复的几率不大。她这么在乎苏哥，怎么可能会和你走呢？而且即使你说希望照顾她，又有什么理由呢？你以后也要结婚生活，带着她又怎么开始你自己的生活？”

    那时的林晓闻很不理解单青的选择，她问他：“我是很难，但是好歹都是女孩子，那你呢？难道你就不怕苏语永远想不起来现在发生的一切吗？”单青那时信誓旦旦说着不会，他说他查阅了很多书籍，书上有这样的创伤后遗症的案例，总有一天苏语会恢复的。

    他那话像是给林晓闻解释又像是告诉自己不要放弃，他说：小语不可能真的忘记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的单青自己也拿不准这一段爱恋他是否还是记得。在潜意识里，她不想自己哥哥死去，于是把自己变成了她的哥哥，那是不是代表他就是那个可以牺牲的人？有些问题单青自己都没法回答，随便想想心里都是疼。苏旸为了救他而死去，他就是当一辈子苏旸都可以，但是人总是要有希望。

    他一直寄希望于苏语能够想起来一些事情，哪怕只是细枝末节，甚至怀疑一下他不是她哥哥也好，然而每次他觉得有点希望的时候，就会有别的事情发生，湮灭这个希望。他本就不是苏旸那样隐忍大度的人，他总怕自己哪些地方没做对，让苏语受到更多刺激，于是拼命地隐藏自己，但是又很希望这个女人想起来些什么。

    他的手已经没办法拿笔画出那些动人的画作，他送苏语出去读书，完成自己的梦想，而他自己一个人在南城的角落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他觉得在扮演苏旸的七年里他和苏语一同陷入了分裂。他已经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真的自己？他曾经也想过用一些方法例如催眠，来治疗苏语，让她想起来，可是医生说苏语的心理防线很强，情绪一进入睡眠就不稳定，而且如果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她会不会再次陷入崩溃这些都是未知，所以治疗只能一推再推，除非她被人愿意没法再进一步。

    七年的时间他只能等，结果她终于等到了苏语似乎情绪开始趋于稳定，却是因为别人。

    林晓闻在最后一次见到单青的时候还是想再问问他，如果改了主意她愿意带走苏语，可是单青还是不同意，她抛出一句话，让单青没法应答，她问：“如果苏语爱上了别人呢？你现在只是她的哥哥，你凭什么认为她不会爱上别人？”

    单青一时语塞，他想了想坚定地说：“她不会的。”

    然而现在想想那时的回答，全是苦涩。

    当徐乐风踏进了他们的生活的时候这份苦涩开始无限蔓延。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他已经感受到了那种威胁，他害怕苏语爱上别人却不能横加阻拦，甚至在徐乐风出事的时候他更害怕这个男人会像当年苏旸一般死去，让苏语痛彻心扉，于是即使是切肤之痛，他也希望那人平安。

    他在扮演苏旸的七年里已经充分适应了这种疼，只要看到苏语笑就好。他还好和她还在一个屋檐上，于是为了维持这种平衡，他甚至决定在唐霜有些怀疑她的时候选择和他在一起的方式来隐藏自己。

    当年林晓闻的话一语成谶，单青知道自己只能无力地叹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曾经告诉自己如果苏语因为他的话没有和徐乐风在一起，那么他就告诉苏语真相。结果他还是没有敌过命运捉弄，苏语终究在第七年里爱上了别人。

    林晓闻仰头看着他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跟着来，昨天看见苏语，我差点就说了，但是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我真的没法说出口，尤其是她身边还有......”

    她看着单青的样子灭了自己手上的烟头说道：“我和苏旸天人永隔倒也算是个痛快，你这样钝刀割腐肉每一次都是疼啊，单青何苦折磨自己，说清楚了让苏语有个公平的选择。”

    “公平的选择？”单青苦笑道，我还能有公平的选择？”

    林晓闻听着他的话，心中难免生出不少恻隐之心，她不怎么认识徐乐风，但是单青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她停了停继续说道：“苏语这些年不恨你么？”

    “恨啊，看着我都是一种恨，我分不出来这是恨谁的，可是我却觉得心很酸，她看着我时偶尔会有种这样的眼神，似乎在问那个风一般潇洒的男人去了哪里？她经常说我不如从前，我却只能笑着接受，我甚至觉得我对不起苏哥，苏旸这个名字就这样被我弄脏了。”

    “那你呢？你自己呢？我已经不怪你了，你自己什么时候能不怪你自己。这么多年这样守着她，该做的都做了？她现在有别的男友了，你还要继续这么守这么？”

    “不然怎么办？告诉她单青没死，我就是单青？还是告诉他苏旸为了救我而死，那她会更崩溃的，她和苏哥那么多年兄妹情深，如果让她知道了，苏哥已经死了，她会怎么办？让她把七年前的痛苦再经历一遍，我办不到。医生告诉我她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我也不想她再受任何刺激，所以我宁可这样将错就错，以前的事情到我这里就结束吧，我希望苏语能快乐，即使最后和她相伴的不是我。“

    单青的话真诚而无奈：“你看看我现在，我每年只能偷偷地跟着她来看苏哥，当年如果不是我想要早早地带着苏语去国外远走高飞，如果我能听你们的话踏踏实实的先去读书，我们也不会被那些人抓到，苏哥更不会因为救我而且找那些人谈判，甚至挡住了当时要砸在我身上的铁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