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大业决胜（三）

    “主公，楚贼开始在城东建营了，看来楚贼也即将要发起全面进攻了。”

    十七日，早晨。楚军水师主力所在的十数万大军一下子分出了四万余并阿门。这些兵马其中一万支援了城南的楚军陆师，而余下的兵马则是登陆走城南，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城东，砍伐树木挖掘壕沟，一副准备安营扎寨的模样。

    因此，在听到帐下士卒一声通禀后，朱元璋便也不由亲自带着麾下的一众将佐，由城西来到了城东。

    “主公您看，楚贼三万余兵马，此时却有近两万余人都投入了工程之中，所在哪里留守防备的士卒不过就万余人。而且即便是这样，这万余留守士卒的阵型还松松垮垮的。

    显然，在昨日一战后，楚贼已然生出了骄兵大意之心。主公，此时正是我军的良机啊。贼人自足未稳，警戒心也不高，此时正是我军领轻骑出击的大好机会。

    汉末，孙权领兵十万兵犯合肥，合肥守将张文远便就是趁此时机，领麾下八百健儿突击吴营。一战，使吴军十万大军为之丧胆，之后便就有了名扬天下的逍遥津大捷。

    臣读此史，常不能自持，心向往之。故此，恳请主公请臣领精骑千人出战。臣愿向主公立下军令状，此番若无功，臣甘愿领死！”

    这面色黝黑的吴将言罢跪在地上，显然此番请战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了。

    故而朱元璋见此，默然片刻，想到军中变得越发低迷的士气，终不由点头称“善”，亲手将那将领从地上扶起。

    “时泽，你真可谓我军中之胆。此番我便亲自为你擂鼓助威，但等你凯旋而归。”

    “臣谢主公！”吴将花云闻言而喜。那模样，仿佛接下来不是要去与数万悍敌厮杀交战，而是要去游戏玩耍一般。

    见此，朱元璋也不禁为其人豪情而敬。故而在花云亲自从军中选出整整一千名悍勇吴骑之后，朱元璋也不由亲自下场，为众人壮行。

    “诸君真不愧为我浙西勇士，元璋佩服，愿敬诸君一碗酒，以为诸君壮行！”

    说罢，便就当着众人之面端起酒碗，直接便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

    “喝！”花云及一千悍勇吴骑见此，心下也不禁倍受鼓舞。高喝一声，接着也都是二话不说，齐齐便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

    “砰砰砰！”整整一千酒碗，随即被重重的砸在地上。

    “主公且安心，但请壁上观，我等必为主公破此蟊贼！”随即又是一声高喝，只觉胸膛之中有一团烈焰在熊熊燃烧的花云一个腾跃翻身上马，而后呼啸一声，便就领着麾下千人如箭矢一般从洞开的城门中冲杀了出去。

    “杀啊！！！”冲过城门，跃过吊桥，手持一柄长槊的花云看着在自己的视线之中一点一点变大的楚军，心中的激情，不禁像是猛的喷薄而出的烈焰。

    “灭此蟊贼！！！”他高吼连连，已然等不及要想张辽张文远那般，‘先以独骑入敌营，杀数十人，连斩二将，大破敌军了’。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收留的万余楚军见此千骑呼啸而来，脸上却是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担忧之色。

    “吴贼势弱，此番已然走投无路。为破局，贼必不吝冒险，妄图出奇制胜。尔建营城东，示敌以弱，稍露几分破绽，城中吴贼无可奈何之下，定会主动出城来犯。那时，尔自可围兵绞杀之！”

    万军之中，白希脑中回想着自家大王在他领出出发前对他交代的这样一番话，再看远处那来势汹汹欲做鱼死网破姿态的吴军，脸上欢喜的同时，心下对于自家大王也不禁越发敬佩。

    “可怜小儿，已入我家大王瓮中尤且不知啊！”

    胸有成竹故作矜持的感叹一声，早就等着吴军前来攻打他的白希，顿时便也不由让人擂起了战鼓，并亮出了被他藏起来的数十们火炮。

    “点火，开炮，灭此吴贼！”

    “砰砰砰！！！”伴着这声高吼，数十门火炮紧接着便也不由发出了震天之响。

    而后一发发的炮弹便也就带着响亮无比的破功之声，径直对着来势汹汹的千余吴骑砸了过去。

    “冲，冲！”见此，花云自然也是明白，他们此番出战乃是中了楚军的诱敌之计了。不过有了前行那一番举动，此时领兵出城的他，简直就像是离弦箭矢一般，除了一路冲杀向前，又哪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狭路相逢勇者胜。儿郎们勿忧，虽我灭此蟊贼！”一连躲过楚军三轮火炮，身先士卒的花云此时终于也是冲到了楚军军阵百五十步内。

    故而他也不由再度高吼一声，然后硬顶着楚军的一波如雨箭矢，便就像是一头猛虎一般，冲进了楚军的军阵。

    花云此时身披重甲，而又随着跨下战马一起飞速奔驰，急速之下，人力马力又何止千斤。这般距离，自然也不是人力所能阻挡。

    因而看上去坚固无比的楚军营垒，霎时间便也不由被一路疾驰而来的吴骑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给我将左右两翼压上，将吴贼给我绞杀在阵中！”

    看着麾下的儿郎在吴骑的冲锋之下如割麦子一般成片的倒下，阵后指挥的白希却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慈不掌兵，领军时间长了，对于白希这等人来讲，麾下士卒往往就只是一个数字罢了。此次来犯的吴军战力虽强，可在楚军有心防备之下，这群吴骑进了军阵，在想出来，可就难了。

    兵法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可以说诸多军种之中，骑兵真的是最符合这句话的了。

    再厉害的骑手，如果不能借急速一鼓作气的将敌阵冲破，那么没了速度之后，骑兵便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号靶子罢了。

    吴骑此番冲阵，势头看似可怕，但若不能将楚军军阵凿穿，那么一切也都是修提。

    可两者之间兵力本就相差悬殊不说，又是有心算无心，千余吴骑要是还能将上万楚军军阵的阵型凿穿，那这场仗也就没必要再打了？张世华直接挥刀自刎就好了，省的成为阶下囚再受侮辱。

    所以在嘶吼着冲入楚军军阵之后，身先士卒的花云根本也就没想过要将楚军军阵凿穿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而是直接在入阵之后便就调转了马头，准备从防御薄弱的侧翼突围而出。

    “给我杀，将军有言，士卒杀一吴骑，便可升衔一级；军官杀一军官，亦有银两封赏。弟兄们，杀啊，莫要放走了一个吴贼！”

    入了阵后，周遭全部都是楚军士卒。而此时，在这些个疯狂的楚军士卒眼中，花云他们简直就相当于是会行走的军功银两。故而在花云一行马速稍缓之后，两侧楚军便也不由像是饿狼一般对着他们扑杀过来。

    “给我死！”舞着长槊，一槊砸飞了一员楚卒。环顾左右，花云心中便也不由变得愈发焦急。

    楚军的兵马实在是太多了，即便他此时已然斩杀了数十楚卒，可对于整个战局来讲，却也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战鼓声下楚军士卒还是像疯了一般对着他们扑杀而来，每时每刻也都不乏吴军骑卒倒在血泊之中，然后被疯狂的楚军乱刃分尸。

    “杀，战，战！！！”

    见此，花云不禁红了眼睛。只见他左手提着马刀，一刀将一名楚军士卒的头颅斩下，而后高举着那被鲜血染成赤红的马刀，厉声咆哮也不由像是恶鬼一般。

    而见此，周遭一众楚军心下自也不由为之大骇。

    虽说他们心中也不乏疯狂，可面对这样一个连杀数十人身上还半点未伤的悍将，心中又怎么可能不恐惧。

    但这种恐惧却是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不过片刻，便又是一员楚将领着数百援军杀来。

    “冲啊，连杀我数十同袍，此贼定也无有力气了。冲啊，灭此吴贼！”

    人多势众，胆气自生。故而一声高吼之下，周遭楚卒便就不由对着浑身浴血的花云再度冲杀过去。

    “给我死来！”花云见此，却是丝毫不惧。只见其舞槊挥刀将左近冲上来的一众楚卒再度杀退之后，竟有主动的冲入楚军军阵之中，将方才那名出言鼓舞士气的一槊击杀。

    “诸弟兄，看到了吗，楚贼将佐，便也就只有这点本事。像这等废物，即便来上千千万，对我等而言也不过一加餐尔！”

    说着，又是挥刀将一名楚军士卒脖颈劈断，大声咆哮，不由像是地狱的恶鬼修罗。

    “无敌，无敌！！！”

    见此一幕，周遭吴骑士气不禁暴增。只见其纷纷高呼，一时间反却是在如黑潮一般的楚军阵中，又将原本要慢下来的马速加快了几分。

    “可恶，吴贼小儿，欺我军中无人乎？诸君，汝等那个愿意领兵出战，给我将那吴贼小儿的头颅取来！”

    “末将愿往！”

    齐声高吼，自觉受到侮辱，白希话音一落，竟是一下子站出来十几名军官将佐。

    而见此，白希也不禁仰天长笑，“好，好！尔等不愧为我大楚将官，却有这三分血勇。即使如此，此番尔等便就全部上阵吧。若是尔等那个能将那吴将头颅取来，本将自保他奇功一件。”

    “诺！”众将闻言称是，而后二话不说，便也就提着兵刃招呼了数百悍卒，对着花云所在的方向便就径直冲杀了过去。

    “贼子吴将，速来受死！”激战再度掀起，此番在有了这新一批的悍勇之辈加入后，本就近乎是强弩之末的千人吴军便也不由被杀的一阵低迷。

    在楚军大军绞杀之下，一名接着一名的吴骑被绞杀在阵中，形式到此，也终于渐渐开始好转起来。

    但对此，白希的脸上却还是一点笑意也没有。因为此时比起这些吴骑来，白希最想杀得还是方才那名嚣张吴将。

    可奈何那吴将方才冲杀的太快，等楚军渐渐发挥出兵力的优势，开始形成包围圈，那吴将竟也是先行一步，带着百余人冲出了包围圈，根本就没有和他摆出的那十余将佐交手。

    “将军，将军欲弃我耶！？”

    花云先行一步，领百余残兵冲出。可回首一顾阵中，却发觉还是有数百骑卒被困于阵中不得而出。而阵中那数百骑卒见此，绝望之下，便也不由对着花云这把高呼求救。

    然而对此，花云却只能装作没听到而置若罔闻。

    他非是张辽，敌也非是孙权。再入阵，则必死无疑。故而也只好紧咬牙关，闷头带着身旁百余残兵逃窜，径直催马跑去了当涂城北，由哪里进入了城池之中。

    “将军，那吴贼以逃，阵中被困之贼见此，似有降意，该如何处置？”

    “尽数杀了，以儆效尤！”

    “诺！”一令之下，人头滚滚。失了主心骨，阵中被困的数百吴骑根本再无半点战意可言。面对楚军，一个个简直就是引颈受戮而已。

    ……

    “末将无能，损兵折将至此，无颜再见主公矣！”

    逃回城池，见到城门处神色黯然的朱元璋，再回想方才陷入阵中儿郎们的呼救之语，花云心下不由越发羞愤。滚鞍下马，连叩三首，随即拔出腰间佩刀，便就打算自刎谢罪。

    见此，朱元璋自是不由大惊失色。

    方才他立于城头，亲眼看到了方才的那场战事。花云此番虽损兵折将，但实非战之罪。

    现如今常遇春溃败徽州踪迹不知生死难料，汤和、吴良、耿炳文、胡大海等大将有困守诸地无力回援，这等情形之下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花云去死。

    故而不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夺下了花云手中的战刀，手掌因此被划破都没有在意。

    “胜败兵家常事，将军何至于此。难道在此时，将军亦要弃我！？”

    朱元璋此时之言，与方才阵中骑卒之言何等相似。因而羞愤之下，被夺了刀的花云竟是不由嚎啕而泣。心中愧疚，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