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二百四十四章

    简之舟听见叶念的语气，他默默地抬起头看向这个少女，她同他对看，视线没有任何闪躲——反而显得笃定。少年的胸口是滚烫的，能够感觉到他的一颗心脏在胸腔之中强而有力的跳动着，那种怦然的感觉……
    是让人心动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你母后？”
    这少年说道。
    “马上。让我自己一个人去见她吧。”
    ……
    叶念并没有动用自己的灵觉，去查探这少年简之舟同他的母亲的转世说了些什么。
    她安静地等待在这少年一开始所居住的宫殿之中，这宫殿外观仍然破败无比，残破不堪，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让人放松了警惕。
    但是叶念并不在意这些。
    凡人的宫殿是否足够奢华，对于她而言，的确是一点都不重要的事情。少女低下头来，她的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柔软之色，她站直身体，然后看着屋檐之下挂着的冰锥——天寒地冻，那少年热血却仿佛能够冲破天地阻碍。
    简之舟……
    是个让人心疼的人。
    但是他的内心，唯独只有真正触碰到的人，方才能够感觉得到他内心深处的柔软。
    ……
    简之舟 都没有出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始终没有他的影子浮现。叶念等了他 ，第二日一早，这少年方才回来。他看上去同之前一模一样，但是叶念却看得出来，他身体的细微不同。
    他有些……
    像是丧失了精力一般，整个人的表情，给人一种消极感。叶念皱眉，她忍不住走向简之舟，然后她听见简之舟说道。
    “母亲她说不怪我。她说……是她作为母亲，没有保护好我。”
    他同母亲和解了。
    叶念看着他，他低着头，睫羽略微颤动的男人，给叶念的感觉，如此脆弱，好似随时都快要碎裂开来的宝石。她从他的话语之中，仿佛仍然能够感受到，他的内心深处，那汹涌澎湃着的情感，宛若烈焰，但是他表面上，仍然竭力克制着自己，让自己平静。
    叶念能理解他的痛苦，也能够明白，他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她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都过去了。”
    “你们彼此都该原谅彼此的。”
    简之舟在一瞬间攥紧手指。叶念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他气息细微的变化，然后叶念听见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之中，都掺杂着浓郁到极致，根本化不开的情绪。
    “是……是应当原谅。我曾经想过无数次，为何我身为太子，但是却人人皆可以践踏。”
    “宫人，可以随意将我的被褥推到水中。”
    “让我的被褥被水淋湿，污秽不堪，而他们在一旁冷眼旁观，甚至大声取笑！”
    “而那些宫女呢，则是也觉得我失势，端来的皆是残羹冷炙，我过得如何，我自己最清楚。”
    “天寒地冻，我想要一口热汤食尚且不可得。我过的不如贵妃所豢养的一条哈巴狗，尽管如此，他们仍然觉得已经对我仁至义尽——”
    简之舟深吸一口气。
    痛苦是真的。这无限的痛苦，一点一滴，深深地渗透进入他的骨髓之中，让他为之战栗，痛苦永无边际，他沉沦在痛苦之中，根本找不到出路。
    这就是他的童年。
    一个……不被人所爱的皇子。即便他是太子，但是他过得太惨绝人寰。
    “我小时候也埋怨过我的母亲。可是我怎么能够不埋怨她呢。”
    这少年低下头，睫羽颤动的瞬间，他的心思明确涌动着，他说道。
    “在我承受着如此剧烈的痛苦，感觉自己过得生不如死的时刻，她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一眼，哪怕一次……哪怕一次都没有。”
    “我得不到任何安慰。”
    “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得不到任何一双拯救的手。我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得不到一块暖碳的时候，她躲避在风雨不侵的宫殿，她心安理得地吃斋礼佛。她任凭我被贵妃，被那个男人欺压。”
    “留我一个人，面对这世上的一切疾风骤雨。我挣扎着，却得不到任何救赎——我过得如此痛苦，但是又有谁能够看得到？”
    “她为什么……在那个时刻不出现呢。哪怕只是拥抱我……哪怕只是远远地看我一眼，我也不必承受着那样无止境的痛苦吧？”
    这少年之前都太过平静。
    平静到甚至叶念都以为他接受了这些痛苦，而听见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哪怕是叶念，心中那瞬间涌上的情感，也是无与伦比的心疼。
    他过得……
    仿佛比谁都辛苦。她抿了抿唇，面对这少年的苦难，一时之间不知道应当如何安慰，许久，叶念才轻声说道。
    “其实她很爱你。”
    简之舟是知道的。
    “我知道。母后是爱我的。可是她以为她退缩的话，对方就会感激她的让步，就会让我过的好一点。”
    “他以为这样是对我好，他以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锦衣玉食……无忧一生，可以保住我的太子之位……”
    “她是爱我的，只是她太天真了。”
    “她把希望寄托在那个男人的良心之上……但是这世上，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注定是要失望，甚至绝望的。”
    简之舟的语气很平静，他只是就事论事！
    但是他也没有责怪他母后的意思。
    “我知道她这些年，其实过得也很痛苦。因为她以为我过得很好，她很想要来见我，却担心影响到我，所以即便是心中再思念我，也无法出现在我面前，也不敢来见我。”
    “所以我才会……承受那么多年的痛苦。”
    谁也没有错。
    只是彼此的痛苦，是真实存在过的。
    简之舟慢慢地抬起头来。少年的眼睛，像是一片无垠，没有边际的海洋，他静默地同对面的叶念对看，他说道。
    “我同母后说开了之后，她有些痛苦，但是这是我们都彼此要承受的。那个男子的下场，也是他注定的！”
    那个皇帝，在皇位面前，连自己心爱的贵妃都可以抛弃。
    他提出让自己贵妃自杀，换取自己成为太上皇的权利。
    简之舟同意了，他亲手拿着匕首想要杀了自己心爱的贵妃，却没有想到，居然会被那个女人，在临死之前反击，两个人双双重伤身亡！
    这种结局，出乎意料。
    这少年却冷眼旁观！有的人，连死都死得可笑，毫无体面可言，这是活该，也是他所需要承受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