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猪头

    呼啸而过的风声。
    冻彻心扉的寒意，将王超的意识从昏沉中拽了回来。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在云层中穿梭，超高速地前行。
    “你……你还好……还好吧？”
    王超的背后有人牙齿打颤地在说话。
    这时他才发现有人在身后抱着他。
    而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天津饭了。
    原来，当王超被桃白白弄晕过去后，鹤仙流的三人也打算离开，继续朝南部大陆去。
    桃白白和鹤仙人都不懂航海，自然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赶路方式。
    桃白白原地倒拔一棵树，削出主干后，朝南部天空一掷，接着便与鹤仙人一人提溜一个小的，双双追跃而去，落在疾驰在天际的树干上。之后就一直是天津饭在树干上抱着昏睡的王超，免得这家伙掉下去葬身海底。
    不过，距离太远，桃白白掷出的树干弧线有点高，致使实力最差的天津饭在天上给冻了个半死。
    总算他也是毅力惊人，这才没有松开王超，自己也没有冷得晕过去。
    飞越大海，行至后半，王超才悠悠醒来，此时已经满脸红紫，鼻下凝结着不明液体，眼睫毛也好像硬挺得像一簇簇细针，只是稍微观察了一会儿，暴露在冷风中的眼球就感觉到了极大的不适。
    倒是负手卓立在树干前端的鹤桃二人没有任何动静。也不知他们也没有听到王超醒来，不过想必即使知道也并不在意吧。
    “……”
    天津饭察觉到王超比往常愈发的沉默。
    他能够理解这样的变化。扪心自问，假如他是王超，被师傅师叔这样戏耍和玩弄，可能也已经崩溃了。
    之前的相处中，即使是天津饭也发现了这个男孩似乎对于鹤仙人师傅与桃白白师叔的实力，或者说危险程度，有着超乎常人的、相当明确且执着的肯定。
    否则，一般而言的话，换做哪个正常人，就算陷入王超这样的困境，怎样也会有所行动的吧？比如设计圈套尝试逃跑？
    就天津饭所知，鹤仙人与桃白白并不是没有故意给王超留出过这样的“空档”，看好戏一样想等王超挣扎，然后准备镇压，借以驯服这个“龟仙流”的小子，乖乖听话。
    但无一例外，王超没有尝试过，对貌似的“机会”无动于衷。
    大概是因为他很肯定，只是这种程度的空档的话，想要逃出鹤仙人与桃白白的掌控，是没有用的。
    而恰恰就是这一点，是最为可疑的。
    即使是天下第一武道会的冠军，或者其他的什么各种各样的有“格斗冠军”“搏击冠军”之类的厉害的家伙，尚且无法拿捏得准鹤仙人与桃白白的实力深浅。恰恰王超这样的一个小孩子，他是何来的这样的把握，让他连为自己宝贵的自由赌上一把的侥幸都没有？
    退一步讲，就算是龟仙人或者其他人明确告诉了王超，叫做鹤仙人的家伙千万不要招惹，碰到了你就等死吧，别挣扎了。但王超这个年纪的小娃娃，不慎落到现在这样的处境，真的会没有哪怕一丝的侥幸心理，对别人的话深信不疑吗？甚至不惜为此放弃逃出生天的“机会”？
    “不可能！”
    鹤仙人之前就曾这么断言，“除非这小子是跟我一样活了几百岁的老妖怪！否则不可能有这样的见识。要么……”
    “要么？”桃白白当时问道。
    “要么，问题就出在那小子的眼睛上……他的眼睛，有古怪。”鹤仙人摸着八字胡，阴笑道，“只是增强视觉的超能力？如今看来，恐怕不止如此啊。”
    桃白白道：“也就是说，这小子隐瞒了他真正的超能力？”
    鹤仙人点头，沉吟道：“不过到底也只是十来岁的毛头小子，胡说八道的屁话总归是有迹可循的。视觉的超能力？哼……想必他的超能力肯定不尽然如此，但也很大可能地是与视觉有关。或许他的那双金色的眼睛，能够直接看穿我们的功力也说不定……”
    桃白白惊讶，不过很快就赞同道：“这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于是，两天前的夜里，客轮。
    鹤仙人与王超在一间睡下。
    可另一间的桃白白却不知所踪，房间里只剩下熟睡的天津饭。
    窗外的暴风雨猛烈地狂吼着，其中突然夹杂了一两声船舱内部的爆炸声。
    闪电在远方黑沉沉的天空中爬出树枝状，照亮了房间里假寐的鹤仙人的墨镜，映出对面沉睡中的王超的样子。
    “咔嚓！”
    雷声滚滚。鹤仙人也生出些期待。漫无止境的旅途太过无聊，总算能添点乐趣了。小子，好好享受吧，难得的自由，还有绝望……
    ……
    滑翔在天际的树干。
    王超终于开口说话：“为什么……”
    不过站在前面的两人都没有回应。
    王超的声音因为寒冷而微微地发颤：“为什么……我没有在岛……上发现……你们？”
    “你以为之前那么长的时间里，我们什么都没做么？”鹤仙人嘲讽道，“你不说话，我们就对你一无所知了？你不说话，不行动，本身就是一种回应。”
    王超顿时回想起一些细节。
    比如，有时候鹤仙人与桃白白离开后，他能看到他们的气就在视线的尽头，很久都不离开。火眼金睛的凝视能力只能让王超看到那边有那么个人，却无法让王超看到对方具体在做什么。王超当然以为这两人只是停在那里做什么事情，但此时却恍然明白，原来对方是在暗中测试他这双眼睛的能力。
    他心中升起一股颓然。
    两辈子加起来不到30年的阅历，果然怎么想也玩不过鹤仙人这种几百岁的老怪物。明明已经很小心谨慎了，可还是不知不觉中就被对方摸清了许多情报。这一刻王超无比地痛恨自己的弱小，假如自己拥有力量，即使被对方知道能力又怎么样？假如……
    其实只要乖乖地加入鹤仙流就好了吧？内心的角落中，也会滋生出这样的念头。火眼金睛的能力被鹤仙人摸清楚后，王超再想找机会逃离，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动摇了吗？就因为弱小？
    往日的种种想法，难道都是狂妄的夸夸其谈而已么？
    也会有这样悲观的念头。
    “我试过了，然后失败了。如果到底为止的话，也没办法嘛！”王超出乎他自己预料的坦然。
    这份坦然来得叫他自己也倍感欣慰，乃至有些喜悦。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在红缎带军团基地附近的雪地上躺着的时候，内心中的释然。他无比高兴，自己没有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筋斗云，如果有机会，还想再乘坐一次。
    “要我按照桃白白他们的方式苟且偷生，那我宁愿去死。
    “现在，应该就快死了。
    “我的人生虽然有很多遗憾没有实现，但起码没有让我自己觉得羞耻。
    “死就死吧。”
    ……
    海平面远方的天际线亮起鱼肚白，渐渐地又晕染成橘黄色，朝阳升起。
    沿岸的小城镇开始热闹起来。
    忽然一道黑线破空而来，裹挟着刺耳的尖啸声“轰”地撞击在闹市街头，蓬然掀起一阵灰尘。万幸的是，刚好是无人经过的路面，没有人因此伤亡。
    “那是什么？”
    当地人吓得不轻，还以为是类似红缎带军团那样的恐惧分子袭击来了。
    “有人走出来了！”
    “居然还有两个小孩……”
    围观群众看到散去的灰尘中渐渐走出来的两高两矮的身影，纷纷议论起来。他们这才看清楚从天而降的原来是一根树干，此时已经半截都没入砖石地面以下，坑洞四周遍布裂痕。
    “叽叽喳喳的，真是有够吵。”鹤仙人负手踱步。
    “肚子饿了，吃点东西吧。”
    桃白白也旁若无人，左顾右盼，高大身材带来宽阔的视野，很快便找到一处吃早饭的摊点，便一马当先带头过去。
    路人被他的气势所慑，也纷纷让道。
    鹤仙人的太阳镜里映出一个在人群里飞速记笔记的记者模样的人，走过去朝他招招手。
    随手记新闻的狐狸脑袋的记者感兴趣地走过来，以为能顺势做个简单的采访之类的，结果走近后刚一低头，被鹤仙人一巴掌抽飞，在现场众人的目睹下，一瞬之间就飞到五十米开外。头骨碎裂和脖子扭断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五十米之外记者落地的方向，很快响起惊恐的尖叫。
    “啊！”这里围观的人也轰然散开。
    鹤仙人嚯地一笑，墨镜反射的街景画面很快就空旷下来。“嗬嗬嗬，这才像话，清爽多了嘛。”
    跟在最后面的天津饭扭头，发现默默跟随的王超一脸的平静，似乎已经彻底接受了命运。
    “彻底放弃了么。”天津饭想。
    桃白白大摇大摆地在早餐摊一坐，扭头就看到门店内瑟瑟发抖的老板和店员，他不爽地一捶桌，喝骂道：“愣着干什么？拿吃的来！”
    王超一言不发地跟着坐下，吃饭，喝汤。
    鹤仙流的三人吃完，起身就走，似乎完全没有提醒王超跟上去的意思。
    王超在后面自行跟上。
    “好像已经完全听话了嘛！”桃白白在前头笑道。
    “不过乐趣也差不多结束了……”鹤仙人倒显得有些兴致缺缺，驯服了王超这么个龟仙流的刺头以后，反倒没什么目标了。接下来，是稍微调教调教这小子，好在以后拿到龟仙人那个老王八面前气一气他呢，还是过阵子就把这小子弄死呢？鹤仙人没想好，或者说还没想好去不去想。
    桃白白道：“但我对他的眼睛具体的能力还是很感兴趣，似乎对做杀手很有帮助啊！”
    鹤仙人问：“怎么，你要培养他做你的帮手吗？”
    桃白白惊奇道：“培养他？做我的帮手，继承人？大哥，我在你眼中居然是这样的人？”
    “嗬嗬……”鹤仙人也笑道，“看来你是想把他的眼睛据为己有啊。不愧是我的弟弟，真是足够自私！我喜欢。”
    桃白白一路大笑。
    四人一路南下，去往这一趟的目的地，南都。
    桃白白最后一票的目标，就是刺杀南都市长。这一单买卖，被桃白白定为他最后一笔千万佣金以下的任务。干完这一票，他的杀手身价将会再次飞涨，以后再想请他桃白白出山，不拿出千万以上的酬劳，桃白白第一杀的就是找他下单的侮辱他的狗杂种。
    于是两天后，南都，某家酒店。
    鹤仙流三人与王超都在此住下。桃白白在住下后就不知所踪，只有鹤仙人知道他的去向。鹤仙人带着天津饭和王超到处闲逛，喝茶，时不时地吩咐两个小的互相打一架，过过招。有时鹤仙人也会命令天津饭干掉一些不长眼的家伙，但王超从来不理，置若罔闻。鹤仙人看待王超的眼神，愈发的冷漠起来。
    “这是求死啊。”鹤仙人本来就开始对王超的兴趣大减，现在发现王超放弃希望后还是非常不配合，自然是更加不悦。
    天津饭也稍微能感受得出来弥漫在师傅和王超之间的气氛。
    一个因为失去兴趣而渐渐生起杀意，另一个因为失去希望而更加不在乎鹤仙人的意愿。在天津饭看来，王超这种态度，真的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师傅杀死。虽然桃白白师叔似乎对王超的超能力感兴趣，但即使是桃白白师叔，也无法阻止想杀人的师傅杀人。这一点天津饭再清楚不过。
    “我说王超啊，你对鹤仙流的看法，到底是怎样的呢？”
    酒店的餐桌上，鹤仙人摇晃着手中的小酒杯，漫不经心地问道。
    王超还没如何反应，但坐在同一桌正在用小手勉强抓着筷子吃菜的天津饭却霎时间感觉身上的汗毛竖立起来，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刚才鹤仙人开口的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要被杀掉了。
    “师傅认真起来的气势……比桃白白师叔可怕多了……”天津饭心脏狂跳地想道，同时拼命地吃菜。
    王超抬起头，露出一如既往金色的双眼，也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
    一坨屎。
    他打算这么回答。
    也做好了被秒杀的准备。
    但毕竟没办法嘛，打不过，逃不脱，也不想说违心的假话呀。审判的这一刻终于来到，王超反而觉得踏实了许多。自己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不是那种平时吹的天花乱坠，但死到临头吓尿裤子的可怜虫……
    “真的吗？伊丽莎白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了？哇！！太棒了！！！！”
    隔壁桌突然有只猪头人疯狂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