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精神空间

    修斯记得很清楚，从左到右，那些图案分别代表谦卑、荣誉、英勇、牺牲、怜悯、灵性、诚实、公正这八个卓越的美德。

    在教授这些含义时，贤者曾情不自禁地慨叹着这些词汇所代表意义的美丽，他说，当把这八项美德集合于一人之身时，那人便不再复为凡人，而是圣灵，是神明！

    临走之际，贤者在修斯更加惊愕的眼神中把那白布扔进了点燃的壁炉中，火苗一舔，白布便化为灰烬消失于这个世界。

    作为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孩子，修斯对大人的事明白得不多，但贤才的异常太过明显，就仿佛那块布之后就是凶恶的地狱一般，这位对自己颇好的老师明显是在用这种强烈的方式刺激着自己，让这记忆更加深刻。

    修斯心领神会，就在那一瞬间，一个十三岁不到的孩子突然明白了一个六十岁老人的良苦用心。

    于是，这件事成为了贤者和他的秘密，就连修斯的父母都不清楚。

    贤者走了，修斯很快又有了新老师，随着时间的前行，这件仍然毫无异常的护臂在修斯眼中又回复成普通品，当然，除了具备一点特殊的含义和一点奇怪的记忆。

    回忆可能暂时消失，但它永存于头脑中。当外界的刺激唤起尘封回忆的强烈复出时，那强烈的真实感和宿命感就仿佛冥冥的命运指引，驱使着修斯做出一个他从来没想过的动作

    他重新挤破血痂，食指图满鲜血重重按在护臂的第六个图案上，嘴唇轻动，吐出一个古朴的音节。

    “spirituality！”

    这是八图中第六图的发音，神圣永恒之“灵性”，贤者曾经的赞叹。

    就在修斯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他猛然感觉到一股力量如同种子发芽，迅速的从周围空间中向护臂上表示“灵性”的图案聚集，一种他需要极度仰望的威严同时猛然顺着食指向头脑冲去，一波震撼人心的深邃蓝芒像波浪一般向空间的所有方向急速涌动直到布满房间。

    但此时，浑身一震的修斯却已经看不到这奇异的影像。

    修斯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样神奇的体验他的思维意识，就如同突然从灵魂和身体中独立出来一般，一瞬间处于一个没有方向，没有时间流逝，没有重力，就连空间大小都分不清楚的奇异空间中。

    甚至不仅仅如此，他猛然发现这个空间没有光源却不显晦暗，时时闪烁的紫色光影在他周围不远处极速地出现、消失，又出现、又消失……

    “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里？”修斯的意识喃喃自语，却瞬间在空间中变成如同雷霆一般的轰鸣，震得他意识一阵颤抖，迷茫间，仿佛陡然明白了许多。

    “原来，这就是我的精神空间，奇怪，不是说只有守护贤者才能进入这里吗？”

    “呵呵，很有趣的小家伙！”一个苍桑的声音突然在空间中震动传播，一瞬间，陷入思考的修斯便被惊醒了过来。

    “什么人？”修斯意识中翻起惊涛骇浪，他深刻的明白，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侵入另一个人的精神空间，就算修为相差无数倍的两者之间也不可能。

    而现在……

    “不用害怕，你接受的教育很不错，确实没人能侵入一个活人的精神空间，就算圣域也不行，这是法则的力量。”那个声音再次出现，空间中凭空荡起一圈圈波纹。

    “你是说……你是说我已经死了？！”修斯这次真被骇到了，他的单调迅速从惊诧转向恐惧和后悔的颤抖，他动那护臂是要获得魔法武器，可绝对不是让自己送死啊！

    “当然不，小家伙，刚刚获得灵性，难道你尝试着用一下吗？”那声音笑了，很得意的感觉。

    “灵性！”修斯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悲声戛然而止，全付精神都立即贯注在这个词上，“灵性！智慧？是的，是智慧，是灵机一动，是镇定，是真理……”。

    修斯迅速将贤者老师所教授的一切通通从记忆海中搬出来，仔细对比着每一个相关的词汇，突然，他大叫一声：“哈，没错，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还一种可能，掌握法则的人可以侵入精神空间，你是这个意思吧？是不是？是不是？快回答我！”

    对方沉默了，似乎是在惊奇这小家伙真的明白了什么。

    就在谢修斯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跳破时，对方出声了，那是叹息：“你果然是深具灵性的孩子！”

    “这么说我说对了？”修斯大喜。

    “不，你说错了！”

    “什么？！你在耍我！你刚才还说我深具灵性，这才一眨眼你就要……”，修斯听见对方说不时简直感觉自己是从天堂掉入地狱，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真爆了，热血汩汩流出，他的身体正渐渐冰冷，无与伦比的痛苦正包围他，不停啃噬他的灵魂。

    “不是这个意思，孩子，不用想太多，灵性不是这样用的，呵呵。”就在这样的时刻，莫名的闯入者竟然还拿他开玩笑，修斯立即气得头顶冒烟。

    “老家伙你……”。

    “镇静，孩子，我是说，你刚才表达了正确的意思，但用了错误的说法。人是不可能掌握法则的，那是只属于神的领域！”说这话时，莫名闯入者的口气异常严肃，那种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强大威严，立即将暴怒中的修斯镇住了。

    修斯沉默了，他的表情渐渐变成不可置信的样子，他嗫嚅着嘴唇，用颤抖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向面前空无一人处发问：“你是说……你是说你是一个神？！”

    “哈哈～”，修斯的心一阵紧张，仿佛有只巨手正握在他的心房上。因为他听出来了，这种笑虽不是否认，但绝对是苦笑，对方苦笑着承认了此事。

    这一刻，修斯的意识本能地想长吸口凉气，可惜，这是精神空间，这里没有身体，不协调的怪异感觉半途阻止了他的本能行为。

    “是的孩子，虽然我没成为永生的神明，但事实上，我努力过，而且已经成功，只是……”，对方说到这里又沉默下去，修斯同时感觉一阵淡淡苦涩在意识中蔓延。

    这种味道让修斯莫名产生了同情的情绪，他情不自禁地摇摇头。

    “呵呵，你在同情我，小家伙？”仿佛无所不能，那家伙突然改变了语调，是那种轻快调侃的语气，修斯想像着自己的嘴角刚刚抽动数下。

    “告诉你真正的答案吧，我就是你胳膊上护臂的原主人，一个在封神仪式中殒落的倒霉蛋儿！呵呵，我的神职，骑士之神！”回答中，一股隐隐的傲意蕴含其内，修斯突然认为自己应该膜拜对方，而且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真的在这样做。

    “混蛋！”修斯臭着脸暗骂一声，不过因那个全身伏地而失去的颜面是肯定找不回来了。他亲身体会到了对方的强大。对方八成所言非虚，修斯难以想像，仅仅将自己职业讲出来就能让他不收自主下跪的存在，除了神还有什么！

    “呵呵，作为贵族应该知道尊敬老人！”对方不以为意，笑呵呵说道。

    修斯脸红了，感觉上的，他平复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思考一小会儿后抬头直视正对面的虚空：“可以出来吗？我想看看您，并且，想听您解释一下来我这里的缘由！”

    沉默了一会后，对面传出回答：“可以！”

    瞬间，空间中原本若隐若现的紫芒突然朝着一个点大量聚集，紫芒越来越多，仿佛狂风暴雨一般冲击那一点，到最后，竟然团成一个巨大的紫色光球。此时，修斯分明看见，这光芒甚至有了闪电的特性，在空间中发出“嗞啦～嗞啦～”的声音。

    霍然间，光球突然明亮万倍，修斯本能想闭上眼睛，可惜，这里是精神空间，他没肉体眼睛可闭，于是，他亲眼见证了一位伟大存在的降临！

    光球在亮到极致时猛然炸开，不可记数的星星点点紫色光芒像四周空间飞射而去，形成一团不停旋转的璀璨星云，而就在星云的正中央，一个伟岸、威严人影渐渐露出了真容。

    “吾名纳特?高迪恩，世界之骑士之神！”

    紫色光球在不断膨胀，其中的伟岸身影也随之扩张。

    修斯从未想过，自己的精神空间竟能够如此无限扩张，就仿佛在一眨眼间，一个卧室大小的简单空间竟然衍化成为气势恢弘的无限星辰宇宙！

    那一刻，修斯内心分明清晰的感到了神明的威能！

    无边无际，囊括一切，却又超然的凌驾于万物之上……那种宏大的境界，修斯甚至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他突然悲哀的发现，虽然学习了这么多年，但脑子的词汇却是如此的极度贫乏，连一个沾边的形容词都翻不出来。

    无垠空间中的紫色神影越来越完整，细节也越来越清晰，那是一个高贵、优雅、强壮的男人的形象，他浑身散发着不属于人类的力量，连空间中剩余的紫色电芒都在他身边巡游，向他赞美，向他朝拜！

    陡然，空间中突然射出两道强烈光芒，那是属于神的目光，同样是紫色的，但更加凝聚纯净！空间中四散扩散的威严感顿时再上一层楼，一时间无数震动产生，波纹四散，对方竟然在修斯精神空间成为了唯一的中心和主宰！

    修斯也不自主地拜了下去，他的思维一阵恍惚，眼神一阵迷乱，但随着奇异的空间震颤，一股深刻的敬畏的情绪发自心底，像一粒埋入土壤的种子，迅速破土而出，开始伸展苗芽，抽出枝叶，向着能获得更加阳光和雨露的高处蔓延而去。

    “停止吧孩子，我并不需要你的信仰！”突然间，一个宏亮的声音在空间的扩散、震动。

    “啊～，我刚才在做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修斯霍然惊醒，之前的表现从记忆中翻腾出来，他的心顿时一揪，悚然惊叫。

    “呵呵，你刚才正在将自己的信仰敬奉于我，不过我制止了你，说起来你得感谢我，否则，你自己就不再是自己的中心了！”紫光形成的神明脸部有些模糊，但声音清晰无误地传进了雷物的耳朵。

    “放弃自己，全心全意侍奉神的祭祀？！不！我绝不会成为那样的人！”修斯当然明白面前这个神灵的意思。

    祭祀，那是将全身心都奉献给神的神仆，他们是神在地面的代理人，宣扬神的教义，执行神的喻旨，看似地位崇高，但他们却完全丧失了自我。在某些贤者的心底，他们是可怜虫，是傀儡人，是世界真正的卑微存在。

    当成，这些卑微存在在神光神威的加持下，依然是大部分贵族和普通民众心目中的高贵大人，拥有无尽财富、权势和力量！

    “当然，我也并不希望你成为神的应声虫！呵呵，神有神的世界，并不需要人来掺合，反之，人的世界神也不应该干预太多。”这句话携带着莫名的意味儿，修斯心头一动，略作思索，却又总不能抓住要点。

    “好吧，尊敬的陛下，卑微的我已经认识您有一段时间了，现在能说说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吗？我想，既然您大费力气将我拉入这个空间，总是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想不明白就不再去想，现在修斯觉得自己最需要弄清楚的就是这位大神来自己家里做什么？

    对方又沉默了，修斯平心静气地等待着……

    “其实，我现在并没想让你做什么，你，你可以把这事理解成一件意外。”骑士之神有些迟疑地回答。

    修斯苦笑：“既然已经看到您，我还能当作没看到吗？伟大的陛下！”

    紫色神影微微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出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么，你去把光明神干掉怎么样？”

    面对这不知是戏谑、调侃还是真实的惊人话语，修斯目瞪口呆，完全不知如何回应，竟然愣在那里。

    “这不可能！”片刻修斯败下阵来，满心苦涩，“我只是凡人……”。

    “呵呵，你终于明白你只是个凡人了？那你不会再说出‘您需要我做些什么’之类的话了吧，小伙子，你得看看清自己的位置，只有时刻思考明白自己在世界中的方位，你才能不迷惑，不走错路，这很重要！”

    “原来是在讽刺我！这很玩吗？”修斯听了对方的话觉得自己都已经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了，最初的恐惧，之后的震惊，再到现在的无可奈何，这些心情的大起大落突然让觉得，对面那家伙简直不应该是位神明，就算是神，也是那种最古怪最不受欢迎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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