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携手

    每一个不识字的俄国农民都知道：俄罗斯除了圣彼得堡和莫斯科之外，还有一座真正的首都——君士坦丁堡，终有一天沙皇会将十字架插到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大教堂之上。
    从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迎娶了东罗马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侄女索菲娅?帕列奥罗格公主那一天起，便继承了拜占庭的双头鹰标志。所以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莫斯科大公后来自称“凯撒”，也就是沙皇，而俄罗斯东正教会自彼得大帝之后使用的也是罗马帝国使用的儒略历，沙皇声称莫斯科是继罗马和君士坦丁堡之后的第三罗马，但是不会再有第四罗马，所以莫斯科也是最后的罗马。
    但是，对于俄罗斯来说，君士坦丁堡才是最后罗马的首都，同样也是数百年来，俄罗斯人的梦想！
    为了这个梦想，从彼得一世直到现在，没有任何一个沙皇放弃过，在随后的数百年间，俄罗斯帝国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为争夺高加索、巴尔干、克里米亚、黑海等进行的一系列战争，其中重要的有九次之多。对于很多人来说，俄罗斯人看到的是温暖的海洋，是南方的出海口，但事实上呢？无关出海口，只是为了“罗马之梦！”梦想夺回被异教徒占据的居士坦丁堡，
    1853年7月的第九次俄土战争恐怕是俄罗斯距离梦想最近的一次了，虽说这次名为俄土战争，但是俄罗斯的主要对手却是英法两国，当时衰落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已无法阻止俄罗斯进一步南下夺取黑海最后的锁匙——土耳其海峡。俄国看起来马上就要取得百年来的夙愿——自由自在地在地中海中航行。
    那一年，为了阻止俄罗斯帝国进入地中海，百年宿敌的英法两国最终联合起来向俄国开战。俄罗斯帝国的落后显露无疑，被英法联军击败，为了挽救俄罗斯，面对战败沙皇尼古拉一世羞愧服毒自尽。
    战争结束之后的俄罗斯并没有沉寂，尽管面对重重困难，但是他们仍然推动了俄罗斯的改革。为了筹措用于重整军备的军费，俄罗斯不得不“被迫”贱卖了阿拉斯加、东西伯利亚，尽管后者早就被中国人占领。
    卧薪尝胆！
    对于俄罗斯来说，他们并没有等待二十年，仅仅五年之后，在中国向英国宣战，英国的主要力量被牵制之后，他们立即急不可耐的越过高加索，越过里海，穿越波斯，向印度发起了进攻，以夺取这块令人垂涎三尺的殖民地。
    对于俄罗斯而言，印度无疑就是一个练兵场，正当俄罗斯军队在印度检验着军事改革的成效时，为了牵制俄罗斯的力量，在英国的鼓动下，土耳其向俄罗斯宣战了。
    而对于俄罗斯来说，这甚至是他们期待已久的一刻——几乎是在土耳奇宣战的第一时间，早就枕戈待旦的20万俄军以及10万罗马尼亚军团就越过多瑙河，向土耳其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俄罗斯试图通过速战速决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不过他们的这个打算在普列文要塞碰到了问题。因为这一要塞威胁到俄国人进军的侧翼和多瑙河桥梁，迫使俄国军队不得不向要塞发起攻击，数十万俄罗联军历时两个月才攻下这座要塞。
    通往土耳其的大门被打通了！
    “十字架终将再次插到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大教堂之上！双头鹰终将再一次在君士坦丁堡升起！”
    在儒略历新年到来的时候，随着俄罗联军兵临君士坦丁堡城下，在整个俄罗斯，几乎所有的报纸都在重复着这样的一句话。俄罗斯人第一次发现，他们距离梦想居然如此之近！
    梦想！
    君士坦丁堡是俄罗斯人几百年的梦想，也是俄罗斯荣耀的顶点，对此，每一个俄罗斯人都不会再怀疑，甚至因为前线的胜利，后方推行的农奴改革所遭受的反对声也得以了缓解。
    军事胜利可以弥补一切！
    对于身为东正教徒的俄罗斯人来说，他们深知，他们终将品尝胜利！
    又一次，尽管街道上寒风刺骨，虽然冰天雪地的，可是在涅瓦大街上，却到处都是欢呼的俄罗斯人，他们全都是一副酣醉的模样，他们的手里拿着伏特加酒瓶，嘴里发出庆祝胜利的话语。
    又一次，一场来自前线的胜利让圣彼得堡陷入了狂欢之中，对于圣彼得堡的人们来说，似乎，每一次胜利，无论是多么的微小，都可以让他们找到庆祝的理由，因为在他们看来，即便是再微小的胜利，也将进一步奠定俄军即将收复君士坦丁堡的事实。
    作为驻俄罗斯大使，曾纪泽已经无数次的目睹这样的场面，对此，他已经不觉得的奇怪了，甚至就在俄军兵临君士坦丁堡的时候，一群欢呼的俄罗斯贵族、上流社会成员居然闯进了大使馆，把他从办公室里拉了出来，然后高呼着“友谊万岁”之类的口号，接连把他抛上天空，然后再次接住。
    对于现在的俄罗斯贵族来说，中国无疑是俄罗斯最值得信赖的朋友，尽管作为大使，曾纪泽非常清楚，中国一次又一次的试图从俄罗斯的身上得到回报。
    “俄罗斯的国家政策就是四面八方开疆拓土！”
    面对到访的曾纪泽，戈尔恰科夫这位俄罗斯帝国的外交大臣，丝毫不加掩饰的看着他说道。
    “在这场战争之中，我们看似得到了很多，但是，我们失去了更多！”
    盯着眼前的这个中国大使，戈尔恰科夫的语气中带着毫不客气的口吻。
    “战争爆发之前，你们底价买走了东西伯利亚！”
    那是我们已经占领的地方……曾纪泽默默的在心里想到，但是脸上却带着笑容。
    “是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解决了中华帝国与俄罗斯帝国之间的一切潜在的问题！”
    “那么中西伯利亚呢？”
    曾纪泽的回答让戈尔恰科夫语气显得有些不快。
    “中西伯利亚，西西伯利亚，在圣彼得堡，很多人都说，看，中国是俄罗斯最好的朋友，但是在我们，在俄罗斯人高呼着“友谊万岁”的时候，你们却诱使俄罗斯放弃了自己的领土，将西伯利亚卖给了你们，整个西伯利亚！”
    整个西伯利亚！
    这是在战争爆发后俄罗斯失去的，尽管并不反对出售西伯利亚，但是当看到地图上的俄罗斯少了那么多领土的时候，谁都会心生不快。
    “阁下，我们都知道，俄罗斯确实出售了西伯利亚，但是你们得到了更多，可以肯定的是，在战争结束之后，波斯将不可能再作为一个独立的国家，他们势必将会成为俄罗斯的一个省份，至于印度北部，当然也是如此，相比于印度的富庶，西伯利亚有什么呢？除了那里的冰天雪地，人们根本看不到其它的价值，阁下，我们都非常清楚，俄罗斯出售西伯利亚，这无疑将会有利于我们两国的未来，庞大而荒凉的西伯利亚，将有助于我们两国的互信，”
    互信！
    这正是两国能够西伯利亚达成共识的根本原因，西伯利亚太过辽阔，同样也太过荒凉，正因如此，两国才认同西伯利亚可以做为中俄两国之间的“缓冲地”，在中国以3.5亿华元的代价购买西伯利亚之后，作为互信的一种方式，除了边界线派出不超过一个师的部队之外，其它地方是不得驻军的，而且中国政府承诺——中国政府五十年内不在贝加尔湖以西修建铁路。
    换句话来说，为了确保两国之间的互信，西伯利亚会继续“荒凉”下去，但是作为曾经参与谈判的一员，曾纪泽非常清楚，所谓的“中国政府五十年内不在贝加尔湖以西修建铁路”，根本没有任何约束力，因为条约限定的是“政府”，而不是某一个私营的铁路公司。就在这个条约签订之后，在南京就有一家私营的铁路公司成立，当然，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那家铁路公司的大股东正是陛下本人，而现在那家铁路公司正在勘探着通往乌拉尔的铁路路线。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几年后，没有“政府介入”的铁路修建就会在贝加尔湖以西地区施工，十几年后，源源不断的移民就会涌入西伯利亚，涌进乌拉尔山以东的大草原，在那里建立起一个个繁荣的城市。
    至于曾经的条约，不过只是废纸一张！
    而在这场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领土交易之中，俄罗斯并没有得到太过丰厚的回报，3.5亿华元中的2.5亿华元并没有存入俄罗斯的银行，而是存入了帝国银行，作为俄罗斯军购货款，用于在中国购买军需物资——三十六万俄军在印度的军事行动所需要的军事物资都来自于中国，甚至就连他们使用的步枪、火炮，也都是中国制造的。
    可以说，俄罗斯什么都没有得到！当然，事实也绝非如此。至少对于曾纪泽来说，他绝不会让俄罗斯人以为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而且，还有土耳其！”
    盯着戈尔恰科夫这位外交大臣，曾纪泽认真的说道。
    “现在，你们的军队已经兵临君士坦丁堡，尽管土耳其人还在负隅顽抗，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那里迟早都会被俄罗斯帝国攻克，我们都知道土耳其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在君士坦丁堡向你们敞开大门的时候，整个土耳其同样也将向俄罗斯敞开大门……”
    整个土耳其！
    作为外交官，戈尔恰科夫立即从曾纪泽的话中注意到其话语中的别样的含意，联系到现在法国已经卷入了这场战争，难道说中国对待法国的态度将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土耳其的问题上，我们和法国人已经签署了条约，美索不达米亚，以及其它很多地区，都是我们三国共享的……”
    提及共享的时候，戈尔恰科夫特意的看了一眼曾纪泽，在那场谈判中，中国无疑是失利的一方，在中东地区，他们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回报，除了阿拉伯半岛的波斯湾沿岸地区荒凉的沙漠，那里除了少数几个原始的土著城市，不过只是一片沙漠罢了。至于印度方面，同样也是全方面的受挫！法国人甚至借口中国已经控制了“英印下缅甸地区”，阻止了中国对印度的瓜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中国没有得到回报，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开普顿，中国得到的回报同样也是极为丰厚的。
    难道说，他们想要修改条约？
    在心底浮现这个意识的时候，戈尔恰科夫盯着曾纪泽，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等着对方的回答。
    “埃及，法国人得到了突尼斯、利比亚以及埃及，那里同样也是一个极为富庶的地区，甚至可以说，埃及行省是整个土耳其最为富庶的省份之一，在中东地区，法国势力范围应该得到适当的缩小，这毫无疑问是符合俄罗斯利益的……”
    曾纪泽的话，让戈尔恰科夫立即明白了——中国人准备出卖法国！他们想要把法国一脚从中东踢出去，但这是为什么？在满面疑惑的看着曾纪泽的时候，只听到他又继续说道。
    “相比于荒凉的西伯利亚，我们相信，西奈半岛土耳其以东部分，足以作为俄罗斯失去西伯利亚的补偿，同样，也符合俄罗斯在这场战争中作出的贡献所应得的回报！”
    如果说之前还不清楚中国人的目的，但是现在，已经明白了，中国之所以希望俄罗斯能够占领西奈半岛以东地区的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西伯利亚——中国担心在战争结束之后，西伯利亚会成为中俄两国新的矛盾，他们希望通过在土耳其获得的补偿，能够让俄罗斯真正放弃西伯利亚，
    “曾，我的朋友……”
    盯视着曾纪泽，戈尔恰科夫用极为严肃的口吻说道。
    “你要明白，现在法国同样也是我们的盟友，而且他们已经加入……”
    是的，他们已经上了这条船，这意味着法国已经没有了退路。
    “法国，他们得到了墨西哥，至于其它，阁下，谁又会在乎呢？”
    法国得到了太多！
    无论是对于中国或者俄罗斯来说，这是两国早已经形成的一种共识，在俄罗斯人卷入这场战争之前，中国以及俄罗斯的外交官们总是千方百计的想要把法国拉上两国的战车，从而为胜利奠定基础，甚至在很多问题上做出让步。
    但是现在，当法国人卷入战争向英国宣战之后，在这种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俄罗斯自然不愿意遵守过去的一些诺言，尽管那是盟友之间的条约，但是国与国之间的从来都是如此，国与国之间从没有什么所谓的友谊，那怕是所谓的“鲜血凝固的友谊”在利益的面前也不过仅只是笑话罢了，就像英国与法国在克里米亚战场上凝结的友谊一般，在实质的利益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
    现在，即然法国已经跳上了这辆战车，或者说贼船，那么在巨大的现实利益面前，他们是绝不会主动跳出去的，也正因如此，曾纪泽才会抓住这一点，试图游说俄国人，从而联合中俄两国的力量，夺取一些原本属于法国的利益。
    至于法国人是否乐意，这根本就是不需要考虑的！
    如果换成了法国人站出来联络俄国人去牺牲中国人的利益，或许对于身为职业外交官的戈尔恰科夫来说，他会考虑一下，他需要谨慎的考虑到法国人会不会在特殊的情况下联络中国人牺牲俄罗斯的利益。
    但是现在，当中国人主动提出这一点的时候，戈尔恰科夫根本就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在三国的分脏中，中国获得的利益是最少的，毕竟澳大利亚是荒凉的，而且那是在三国同盟之前，中国就已经对澳大利亚出兵了。
    而在三国同盟之后，在三国的谈判之中，中国得到的实在太过有限了，甚至作为外交官，戈尔恰科夫都觉得中国或许取得了军事上的胜利，但是在外交上却遭遇了惨败，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从印度获得那怕一丝一毫的利益！
    而中国之所以会作出这么多的让步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对于那个时候的中国而言，他们渴望的是法国人能够成为他们的盟友，从而帮助他们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毕竟中国根本就输不起，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输得起这场战争，克里米亚战争的失败就是以沙皇自杀作为代价。这显然不是中国所能承受的，所以中国才会不惜一切的让步，从而把法国吸引到这辆战车上。
    但是现在，随着爱尔兰完全为中国人所占领，中国对英国的进攻态势，并没有因为时间而逆转，反倒是迫使英国不得不进行本土防御，可即便如此，英国人都没有丝毫的底气，在这种情况下，法国主动加入战争，根本就是为了获得他们在谈判桌上获得的那些利益。
    但现在的问题是，中国人不乐意了！
    即然中国人不乐意了那一切就好办了，想通一切之后，戈尔恰科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看着曾纪泽说道。
    “虽然，俄罗斯很感激中国的慷慨，但是我们总需要考虑一下法国人的态度！即便是我们根本就不在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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