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肮脏

    “咳咳。”何乔再次咳嗽了一下，将喉咙中残余的鲜血咳出。

    此时的他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她看到苏沐清正快速朝着他扑了过来，俏脸上写满了心疼。

    伸出双臂，何乔期待着苏沐清的拥抱。

    他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上一世，他欠了苏沐清太多太多，他用尽这一生怕是也难以为偿还，他现在为苏沐清所做的，与前世苏沐清为他付出的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

    事实证明，何乔想多了，苏沐清并没有扑向他，而是抱起了躺在地上的苏沐雪。

    将苏沐雪抱在怀里，伸手感受了一下她的呼吸，苏沐清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此时的苏沐雪此时面色平静，呼吸平稳而有力，似乎情况很不错。

    她并没有受什么伤，何乔刚才用意将她的魂魄封禁，只会让她沉睡一段时间，并不会伤害到她。

    至于这种封禁会不会损伤到她的魂魄，那肯定是多少有一些的，只不过，微不足道，最多让她醒来之后有些精神恍惚，几天就能恢复。

    相比之下，何乔使用这封禁，灵魂受到的创伤远比苏沐雪要大的多，他那本就不完整的灵魂，似乎变得更为虚幻了。

    看到苏沐雪似乎并没有受伤，她这才放下心来，转而看向何乔说道：“那个，何乔，谢谢你，对了，你没事吧。”不得不说，她的话语有些蠢，何乔这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何乔：“......”

    何乔有些尴尬的将伸出的双手放下来，然后又背到身后去，然后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结果还没用力，一缕缕白发便被他扯了下来，这是因为他的发丝上没有任何生机存在。

    听到苏沐清向自己道谢，何乔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似乎双手放在哪里，都有些无所适从。

    他这幅模样，实在有些滑稽，因为他此时可不是那个十六岁的俊俏少年了，而是一个年逾百岁的老人，至少看起来是如此。

    “没，没事。”何乔笑了笑，再次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以掩饰自己面色上的尴尬。

    “我只是暂时让她暂时昏迷了过去，她应该很快就会醒来，我也不知道，她醒来之后，是否能够恢复清醒，所以你还是小心一些，还有，绝对不能让她离开我的视线。”何乔轻声开口说道，然后就地盘坐下来，依靠在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旁，长时间的战斗，让他觉得灵魂受损严重，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裂开了一样，不仅疼痛而疲惫，甚至都有些站立不稳。

    “恩，多谢。”苏沐清再次向何乔道谢。

    她不知道，她越是向何乔道谢，越是让何乔觉得心疼。

    这个“谢”字，让两人的关系显得如此疏远。

    这时候，苏洛峰与苏陆炀等人也走了过来，朝着何乔深深一拜，说道：“多谢前辈拯救我苏家，前辈大恩，我苏家上下没齿难忘。只是，在下还有一个疑问，不知前辈与我苏家可有何渊源？”苏洛峰的态度极为诚恳而谦恭。

    他的内心很疑惑，他苏家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恐怖的存在，他这个苏家家主竟然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这老者叫做何乔，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就连这个名字也是刚才苏沐清告诉他的。

    何乔：“...”

    看着自己的“岳父大人”一脸谦恭诚恳的给自己鞠躬，还一口一个前辈，何乔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毕竟，这可是自己的岳父大人啊，虽然暂时还不是，但以后肯定是，也必须是。

    他连忙站了起来扶住苏洛峰，有些尴尬的说道：“咳咳，苏家主不必客气，那个，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还有，我也不是什么前辈，您喊我何乔或者小何就成。”

    苏洛峰：“...”

    苏家众人：“...”

    其实他们很想问问，这老前辈是不是刚才战斗的时候被打傻了？

    但是，不敢...

    “呵，呵呵。”苏洛峰率先反应过来，干笑了两声说道：“不敢不敢，何前辈，我这里有一些疗伤用的丹药，您先服下休息一下吧。”

    何乔：“...”

    其实何乔很想问问，当苏家家主是不需要脑子的么？自己胸口都被打穿了，肉眼都能看到的那么大一个窟窿在那里，他还给自己丹药让自己服下？自己用什么吃？直接丢到胃里么？

    何乔无奈的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大洞，说道：“丹药就不用了，我也没法用。还有，别再喊我前辈了，我真的不是什么前辈。”

    看到何乔胸口处那个大洞，苏洛峰脸色有些尴尬，他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语有多蠢，连忙歉意而恭敬的说道：“是在下愚蠢了，那在下就不打扰前辈休息了，前辈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我苏家上下万死不辞。”虽然何乔说不让他喊前辈，但他还是一口一个前辈的喊着，他也很无奈，除了前辈，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何乔了，总不能真的像何乔说的，喊他小何吧？

    好在这个时候苏沐清站了出来，他将苏洛峰拉到一旁，低声解释道：“爹爹，他真的不是什么前辈，他就是那个何乔，就是前两天在大门外昏倒，然后被姐姐收留下来的那个。”这一次，或许是因为感激何乔，苏沐清倒是没有在称呼他为采花贼。

    听到苏沐清的话，苏洛峰先是愣了愣，随即似乎想到什么，一脸讶然的说道：“是他？”苏洛峰并不是一个蠢人，听到苏沐清的描述，他立即想起了何乔这个人，当时苏沐雪收留了一个少年的事情他也知道，不过苏沐雪说过她会解决，不用他过问，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之后就将何乔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毕竟，那几天他苏家的情况非常严峻，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苏沐雪有着如此恐怖的实力，还在担心叶家与九龙镖局，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多留意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可是，那天小雪不是说他是一个少年么，怎么现在看起来有着上百岁的模样？”苏洛峰低声问道。

    听到苏洛峰的话，苏沐清神色有些黯然。

    “刚才，姐姐想要杀我，是他救了我，他和三爷还有九叔他们一样，被姐姐抽走了生机...”苏沐清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竟然是一个如此了得的少年天才，可惜了。”苏洛峰又是轻轻一叹。

    苏沐清也同样幽幽一叹，她也觉得很惋惜，但是，她所叹的和苏洛峰叹的，完全是两回事。

    她的叹息，很复杂。

    为自己而叹息，也为何乔而叹息，何乔是为了救她，为了救苏家才弄成这幅模样。

    虽然何乔表现的很轻松，似乎并没有太大问题，但她知道，何乔已经死定了，胸口被打穿，生机被抽尽，她是理解不了，一个人到了如此地步如何还能活下来。她现在的眼界，太窄太窄，太多的事情都是她无法理解的。

    所以，她觉得很内疚，她很清楚，若不是为了救她，何乔也不会被苏沐雪抽取生机，若不是她那一声惊呼，若不是她哀求何乔，何乔早就已经杀掉了苏沐雪，根本不会被血脉枝杈动穿胸膛。

    她已经相信了何乔所说的那句“一见钟情”，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如何乔这等天骄有什么理由为了她而拼命，毕竟，她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何乔。

    更让她觉得内疚的是，刚才，其实她看到了何乔伸出的双臂，还有眼神中的期待与激动，但是，她选择了装作没看到。

    她接受不了一个老态龙钟、浑身鲜血的锤死之人。

    扪心自问，如果何乔还是之前那翩翩少年的模样，她应该是会接受何乔，投入他的怀抱的。

    她想要的，是一个白马王子，一个英雄，一个让人觉得自惭的天才，而不是一个将死之人。

    虽然，她对于何乔，并没有何乔所说的那种一见钟情的感觉，但她觉得，她应该是会接受何乔的。

    若是她真的对何乔一见钟情，她也不会在何乔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候，还只想着苏沐雪的安危，她同样不会因为何乔现在重伤垂死、老态龙钟而嫌弃他。

    还有，如果何乔被苏沐雪杀了，那真的是被她害死的，而如果苏沐雪与何乔只有一个能活着，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苏沐雪，哪怕何乔刚刚救了她们苏家一族的性命。

    换一种说法，可以说，她根本就不在乎何乔。

    更让她觉得内疚的是，对于即将死去的何乔，她不觉得无法接受，甚至没有感觉太过心疼，相比之下，她更担心苏沐雪。

    肮脏！

    很自私，很下作的思想，她自己都觉得肮脏。

    所以，才有了这一声复杂的叹息。

    虽然很复杂，其实也很好理解，简单来说，她不爱何乔，仅此而已，至少现在是如此。

    而苏洛峰的那一声叹息，同样很复杂。

    他所想的，比苏沐清更多。

    他这一声叹息，可以说是完全为何乔而叹的，他觉得，何乔死去，实在太可惜了。

    何乔愿意为了苏沐清拼命，不，准确来说，何乔是愿意为了苏沐清而放弃自己的生命，他爱苏沐清爱的如此之深，那如果他没死，那他们苏家以后还有何惧，只要有何乔在，他们苏家还有何惧，至少，在这一个北川郡内，他们完全无惧，他们苏家可以轻易称霸九灵城，然后走向更广阔的舞台，称霸北川郡。

    而且，何乔现在才十六岁，就有了如此实力，那十年后呢？他的实力又会达到什么层次？

    到时候整个出云国，都会有他苏家一席之地。

    只可惜，这么一个好机会，就要没了。

    苏洛峰的一颗心，完全在苏家的利益上，他考虑问题，第一个想的，总是苏家的利益。

    他这一声叹息，是为了何乔而叹息，但是，只是为了苏家的利益，他觉得何乔的死可惜，只是因为何乔本应是他们苏家的庇护伞，本应是他的乘龙快婿的。

    好在苏沐雪也不差，虽然不如何乔，但是只要她能恢复正常，想来以后带领他们苏家走出九灵城，走出北川郡不是问题。

    他的思想，比之苏沐清更为肮脏。

    ......

    幸好，幸好此时的何乔，并不知道苏沐清的想法。

    如果何乔知道苏沐清此时的想法，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感受。

    至于苏洛峰的想法，那倒是无所谓了，何乔还没那么容易被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