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落差

    十字路口。
    刘建明手握方向盘，盯着街对面的信号灯由红变绿。
    他的嘴角，浮起一抹掩不住的笑意。
    今晚重案组抓捕活动结束以后，他就提前把相关的行动汇报想好了。
    在港最大毒枭韩琛，人赃并获后急于逃窜。
    于反抗中，被他直接击毙。
    毕竟，韩琛的尸体摆在那里。
    只需法医检查伤口，或是查验警员子弹配给，很容易查到他的头上。
    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坦白承认。
    反正货已找到，凭这个就能置他死罪。
    但即便如此，也万万不能大意。
    当初韩琛派进警校的共有九人，彼此只见过一次。
    究竟有几人坚持到现在，尚不可知。
    况且，近十年过去了。
    其他潜伏的卧底是谁，刘建明没有任何头绪。
    凡事，还是谨慎一点为妙。
    月儿高挂，驱车回家时，已值深夜。
    为了不吵醒未婚妻，他轻声脱掉鞋子，前往浴室洗澡。
    氤氲的雾气弥漫，水花四溅。
    将这些天，乃至这些年积郁的烦恼冲了个一干二净。
    刘建明擦干水渍，走进卧室，钻进温暖的被窝。
    mary还没熟睡，等他躺下以后，主动凑了过来。
    “这么晚才回来？”
    “是啊，临时接到的任务。”
    “处理完啦？”
    “嗯，搞定了。”
    “你倒是搞定啦，我可就头疼了。”
    “怎么了？”
    “就前几日同你讲过的小说丫，男主角呢，有廿八种人格。
    每日起身就自己同自己飙戏，演到他连自己真实的性格都不记得了。
    写到后面，我不知道该怎么写……”
    刘建明沉吟片刻，在mary额头蜻蜓点水。
    因为神秘力量干涉，没有触及脖子以下的部位：
    “你就写……写他杀死了其他坏的人格。”
    “就这样？”
    “对，因为他想做个好人。”
    “哪怕他做过错事？”
    “即便做错事，也知道悔改的嘛。快睡吧，日后再说。”
    ……
    翌日，阳光明媚。
    mary先起，在厨房忙碌。
    刘建明起床后，跟未婚妻一道吃着早餐。
    mary是专职写小说的，在这方面有些人气。
    她喝了一口牛奶，继续谈论起小说剧情：
    “我考虑过，你讲的办法不错。这个男主角跟不同的人格做斗争，最终抹杀了自己的坏人格，变成一个好人。但是以前做过的错事被人发现了，差佬找上门。这样一来，感觉还有冲突的feel。”
    刘建明拿起纸巾擦嘴，笑得有些勉强：
    “自己拿主意吧，不用问我。”
    他起身穿好外套，跟mary贴面告别后，转身离开。
    刚出门，正碰上准备晨跑的邻居。
    “刘先生，上班啊？”
    刘建明面带微笑，礼貌的点点头。
    “昨天看到你女友，真是相当般配呢，准备多久结婚？”
    要是平时，多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不知怎么的，今天竟不觉得厌恶，反而格外的开心。
    “快了，到时候请你。”
    “那就说定了。”
    “好。”
    刘建明加快步伐，来到地下停车场。
    打开车门，坐到主驾的位置上。
    他看向挡风玻璃前摆放的情侣玩偶，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真是无事一身轻啊，连心境都不同了。
    今天，将是崭新的一天。
    驱车来到警署，刘建明找好位置泊车。
    下车以后，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还算新鲜的空气。
    当警察这么多年，从没有今天这么轻松过。
    进入办公大楼，偶有警员主动打招呼。
    刘建明春风拂面，一一挥手回应。
    对于韩琛的案子，他并不期望能借此升职加薪。
    哪怕暂时降职警告一下，都是能接受的。
    刘建明坚信，今天很美好，未来会更好。
    相爱的妻子，满意的工作，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进入办公室后，他坐到椅子上，又自发的笑了起来。
    啧，今天还真是有点得意忘形啊。
    他取出文件夹里的资料，准备书写一封相关报告。
    “咔擦。”
    两位警员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瞧他们肩上的警徽，是保安科的人。
    刘建明以为他们是来调查韩琛的死讯，面带微笑：
    “怎么了？”
    昨晚开枪时，隔壁高楼的观察员被他提前安排撤离。
    就算没走，当时那个位置，也很难查看到什么。
    现场，不会有第二个警员。
    当时发生了什么，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韩琛死亡，带去调查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
    “刘警官，关于昨晚的行动，请跟我们走一趟。”
    “好的，稍等。”
    刘建明把桌上的资料稳健摞整齐，微笑着起身。
    两位警员领着他离开重案组，进入保安科的某间审讯室。
    三张桌子拼成一个台，正前方一把独椅。
    见梁警司、陈警司等高层都在，刘建明微微一怔。
    不是走个过程么？
    至于这么严肃吗？
    怪吓人的。
    梁警司看向刘建明，欲言又止。
    而后轻叹一声，示意旁边的陈警司来说。
    这个细节让刘建明的面色僵住，察觉到有些古怪。
    “你可知罪？”
    “我……”
    在警署高官面前，自然不能嬉皮笑脸。
    刘建明很快调整好状态，板着脸说道：
    “我那时该鸣枪示警的，主要怕韩琛跑了，所以……”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刻意抬头看了眼。
    两位高官面色各异，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梁警司露出失望的眼神，摇了摇头。
    随着他的示意，旁边的助理播放了段视频。
    画面是由手持dv拍摄的，最开始一片漆黑。
    随着韩琛小柯基似的步伐，镜头很快转了过去。
    只见他一边奔跑，一边打电话。
    正在此时，电话响了，铃音在三楼内不断回荡。
    刘建明自信的从柱子后走出，什么都没说，一枪毙掉韩琛。
    视频播放完，助理关掉投影仪，开始捣鼓录音机。
    刘建明嘴巴微张，整个人都傻了！
    他没想到当时楼梯口会有人，还恰好带了dv！
    助理摁下播放键，是一段对话录音。
    「下星期进货。」
    听到韩琛的声音，刘建明的脊背涌出阵阵凉意。
    「风声很紧。」
    「你做你的事，我这边你不用担心。」
    「正在查内鬼，我怕我帮不了你。」
    停车场的录像，就已经够难解释的了。
    没想到韩琛还在电影院录了音？
    那一瞬间，刘建明感觉胸闷耳鸣。
    仿佛有一柄大锤，砸在他的胸口。
    「原来你不是担心我，是担心你呀，刘sir。」
    两样铁证摆在面前，怎么洗都没用。
    “小刘，亏我那么器重你！”
    梁警司对此大为光火，真想一巴掌招呼到刘建明脸上。
    女儿mary已经怀孕，而且马上要结婚了。
    这家伙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这档子事。
    他这个做父亲的，真是非常心疼女儿：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刘建明完全呆住了。
    他微微佝偻着身子，浑身发抖。
    陈警司瞥了一眼，摆摆手吩咐道：
    “带下去吧。”
    两位保安科的人员走过来，强行架离。
    刘建明身体紧绷，仍然没适应这种过山车般的落差。
    他两手抓住头发，低声喃喃道：
    “为什么不给我个机会？”
    “为什么不给我个机会？”
    “为什么不给我个机会？”
    两位警员置若罔闻，强行他拖走。
    “我只不过想做个好人！”
    砰！
    灰色的大门发出闷响，像是作出某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