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登闻鼓响

    哎，今年是光绪二十三年！
    光绪二十四年，康有为梁启超戊戌变法失败，光绪皇帝被囚禁瀛台……
    我的天啊，明年不就是光绪二十四年嘛！明年乃至以后很多年发生的大事都是一目了然。
    前段时间，省文史馆编印了一本广西地方史志。公司里也被摊派了两本，放在那里无人问津。他中午时候常常拿它催眠，许多史料都记在大脑里。
    这是我一个现代人的优势。我能清楚的看到今后时局的走向，只需要顺应这个时势，今后什么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
    跑了二三十年的龙套，不，连龙套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杂役。一直都是冷眼看舞台，如今我也要做一回主角！
    现在就是一个乱世，一个成者王侯败者寇的乱世。大不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不，我一定不会死，老天让陆用之的命活在我身上一定是有原因的。
    如此，我还去水口镇干什么？
    赌！这把我赌了，压上全部身家性命赌！
    想清楚这关节，陆用之扎好辫子，紧了紧肩上的步枪，掉转头，直接奔龙州府台衙门去了。
    到了龙州知府衙门，已是暮色四起。
    府衙门口巨大的登闻鼓像是一头狰狞的巨兽，像是要吞噬每个靠近它的人。
    这面直径足足有一人高的牛皮登闻鼓，从龙州开始设府衙的时候就已存在。
    不知是哪个朝代哪位皇帝体恤民情，立下规矩：各府衙门口需立大鼓一面，百姓若有重大冤情，可无分昼夜，击鼓鸣冤。官吏则闻鼓即起，开衙升堂。
    哪个百姓不认为自己冤屈大于天？登闻鼓响便成了家常便饭。后世官府不堪其扰，也定下规矩：一旦敲击登闻鼓，首先不问案情，先打二十大板。
    尤其在晚上，被惊扰美梦的衙役们自然不会手下留情，打起大板来血肉横飞，体弱的能当场毙命。
    所以，尤其是到了清代，大多数府衙的登闻鼓实际上成了摆设，连鼓缒都没预备。只有朝廷上的登闻鼓偶然会响起，那定是重大军情或者朝堂上有大事发生。
    这些规矩，陆用之都是知道的。
    可是为了以后能挺直着腰杆好好活着，顾不得了！
    陆用之高高举起手里的步枪，用枪托代替鼓缒敲击起来。
    “咚！咚！咚！”
    多年没有被敲击的登闻鼓骤然响起，积年的灰尘扑面而来，这鼓声惊动了半个龙州城。
    命运，我陆用之跟你搏命来了！他往地上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仿佛要将满嘴的灰尘和一身的晦气统统都扔在脚下。
    登闻鼓刚刚敲响，一群如狼似虎的巡防营士兵便从府衙的耳房里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将陆用之摁倒在地，抢夺下手里的步枪。
    “带我去见知府大人，我有要事禀报。”
    陆用之竭力挣扎着。
    “你这个烂兵痞，竟然敢擅自敲动登闻鼓，你知道这鼓是干什么用的吗？”
    一个巡防营头目气急败坏的骂道。
    “不是要事，我岂敢这个时候敲鼓？速速带我去见知府大人，耽误了大事，小心你们的屁股被打烂。”
    一群兵士推搡着陆用之进了公堂，一个个惴惴不安。刚才正在吃晚饭，外面没有留哨。这不知哪来的疯子敲响了鼓，弄得不好因为失职，都得陪着他挨板子。
    知府倪大宏是同治年间进士出身，在龙州已经任了十年知府。这时候的官场依旧讲究外表相貌堂堂的官相，风度仪容是升迁提拔的重要条件。偏生这倪大宏长了一双金鱼泡眼睛，又过早的谢顶，为此错过几次升迁的机会。
    他总体来说算个好官。有些读书人的清高，不那么投机钻营，也不是那么贪财，在龙州的官声一直不错。
    倪大宏听到登闻鼓响也是吓了一跳。
    龙州历史上，有史可查的登闻鼓响只有三次，而且都是百年以前的事了。
    各地府衙登闻鼓响必须上报朝廷，这是历代传下来的规矩。怕的是基层官员隐瞒重大冤情，造成民怨。
    倪大宏没想到这份幸运会落到自己头上。他丢下碗筷，穿好官服，匆匆上堂。
    抬起金鱼眼往下一看，只见堂前一个浑身泥泞头发散乱的人，正在被几个兵士强行摁倒在地上。他一拍惊堂木，大喝了一声：
    “大胆刁民，可知道敲响登闻鼓的规矩吗？”
    陆用之奋力挣脱了士兵的钳制，抬头昂然答道：
    “属下明白，凡敲响登闻鼓者，先不问案情，重责二十大板。”
    倪大宏颤抖的手抽出黑色令签，气急败坏的掷在地上：“给我行刑！”
    “知府大人且慢，属下不是来喊冤的，而是有紧急案情上报的。”
    倪大宏见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自己倒先有失去几分气势的感觉：
    “姑且听你陈述，只许说三句话。”
    “请摒退左右！事关重大，不可入他人之耳。”
    倪大宏瞪着金鱼眼，看着他足足有三分钟，然后挥手斥退众人。
    也不知道陆用之跟倪大宏说了些什么。半个小时之后，巡防营马队三十多名马军倾巢而出。
    登闻鼓响，引来了龙州城好事的数百名百姓，打着灯笼里三层外三层都围在府衙外面，一直不肯散去。
    “肯定是杀人了，不然不会弄出这么大阵仗。”
    一个秃头手里摇着蒲扇的中年人评论着。
    “我老汉活了七十多岁，从来没听过登闻鼓响。这要是杀人案啦，那至少也是杀人灭门的大案。”
    “没看到巡防营马队全部出动了吗？要是杀人案，凶手早就被下面的人绑上来了。我估计啊，弄不好哪里又发生暴乱了。”
    广西这么多年都没有消停过，各种以反清为宗旨的会党，如哥老会、三点会、洪门时不时的弄些暴动。
    “嘘，可不能乱说话，莫议国事，小心拿你进去打板子。这都两个多时辰了，怎么人还没回来？”
    倒是挑着米粉担子、馄饨担子的小商贩们兴高采烈，晚上好久没有这么好的利市了。
    “来了，来了。”人群一阵喧哗。
    只见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一串火把由远而近的向府衙疾驶而来。
    “快看，抓了两个人，绑的像粽子一样。”
    “还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巡防营马队回来了，带回了两个五花大绑的人。
    马队首领疾步上堂禀报：
    “知府大人，依照大人吩咐，已将犯人捉拿归案。捉拿时，二人竟然还在灵堂的楼上行那苟且之事。”
    堂后的陆用之闻之暗喜。正是天助我也，不费吹灰之力已经坐实了二人通奸的事实。
    这算是意外之喜了，陆用之更坚定自己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