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斯卡波罗集市

    “哎，我丈夫新丧，一心想着处理完资产回国去，都没心思打点这些。一会我们还是按照一千八一亩签，你愿意给他佣金是你的事。”
    那夫人倒也不怎么生气，看得出来，她一直沉浸在忧伤之中，对价格并不太在意，只想着早点脱手。
    “别，既然开场戏已经揭幕，总得把戏看完。一会他回来我看他如何自圆其说，我还是装着不懂英文。”
    那侯爵夫人轻笑道：“你这人好有趣。要是别人早就怒了，你还有心情戏弄别人。”
    那夫人大概好久没有和人聊天说话了，径直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没事干，无聊呗。夫人来上海多少时间了？对上海情况熟悉吗？”
    “我来上海三年了，我丈夫是军人，平时都在海上，这边生意都是我打点的。”那夫人大概提起了死去的丈夫，轻叹了一口气。
    “夫人也会做生意？”
    “那是当然，一开始我们来，只是租了门面，专门做洋酒生意，后来挣了点钱，就在这买了两栋房子，又拿了一块地。这房子当初买的时候不到一千，而那块地是用二百两银子一亩买的。”
    这是她最荣耀的事，她很乐意介绍自己的创业史。
    “好有投资眼光啊，三年之间翻了好几倍。这里是冒险家的乐园，夫人如此有经商才华，不在这里发展太可惜了。”陆用之真诚的露出一脸惋惜的表情。
    “哎，丈夫一死，做什么都没意思了，提不起兴趣来。不回英国干嘛，在这儿举目无亲的。”
    这夫人又是轻叹了一声。
    “夫人，我提个建议你觉得怎样？我呢，在上海也呆不长，过段时间还要回内地。我到上海一方面是投资，另一方面也是寻找生意伙伴。在英租界，夫人的身份国籍就是财富。不如我们合作，我投资你经营，我们五五分账。”
    “你有多少资本？”侯爵夫人突然来了兴趣。
    “你想做多大的生意我就有多大的资本。”
    陆用之说着话并不是吹牛，当他被汇丰作为大客户接待时，他就想好了资本运作的办法。
    侯爵夫人直接取下了帽子，将它放在一边。
    我草，一想到侯爵夫人，总想到至少四十多岁。没想到这位侯爵夫人只有二十多岁，整个一个唐顿庄园大女儿麦琪的翻版。
    “从南京路到静安寺，我想再拿三十亩地。”
    “趁着地价便宜再争取拿六十亩地。你看啊，英租界一直在重点经营南京东路，到西藏路就截止了。我们现在主要在西藏路以西拿地，基本上两千一亩。比东边要低几倍。”
    “可英租界无意再向西发展啊？”
    “那只是暂时的，我们拿到地然后全部砌成方块石为墙基五六层楼高的临街商铺，后面为住宅，带花园的那种，可买可租。一旦形成规模，大家必然跟进。最后英租界自然而然的就会扩张到静安寺一带。”
    “不用五六层高吧，三层最多了。”
    “这个你当家，但是地基一定要厚实，可以盖六七层的那种，一层可以做仓库。我看外滩上的洋行拿货还要过外白渡桥，这个很不方便。我们要盖商铺和仓库合二为一的，这样商人们也可以节约运输成本。”
    “嗯，这样一说，盖四五层还是有必要的，楼上也可以做仓库用。”
    “那就从你这三十亩地开始，我们分两步走。一边找设计师来做图纸，另外继续拿地。前面店铺，后面一律改做花园洋房。买店铺的人，后面的洋房也要买，否则我们只是租。”
    这个方案落实下去，南京路肯定不是后来的模样。想想就激动人心，将前面店铺一关门，过一条马路就到自己的安乐窝。
    “这三十亩地加上前后房子，按照你的设想盖起来，我想至少要八万两银子。”
    侯爵夫人忧心忡忡的看着他。
    “麦琪，你别考虑银子的事，你只管考虑盖房子、拿地，我负责资金。”
    “你叫我什么，麦琪？我叫玛蒂，你也可以叫我侯爵夫人。”
    “名字就是一个符号，我叫你麦琪，你知道是叫你就行。我叫陆用之，你可以叫我陆先生，很高兴认识你，麦琪。”
    “好吧，麦琪就麦琪，合作愉快，卢瑟。”
    “哈，卢瑟这个名字也不错，我的英文名就叫卢瑟吧。”
    麦琪站起身，到酒柜拿了两只酒杯，倒了两杯威士忌，递给陆用之。
    两人碰了下，都叫道：合作愉快！
    然后，麦琪走到钢琴边，打开钢琴，开口说道：
    “我丈夫去世一个月，我一直没有碰过它。今天为我们的合作，我来弹奏一曲。这是首古老的英格兰民歌，它说的是丈夫在战场上战死，他的魂魄归来，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于是，他不停的向路人打听……”
    “斯卡波罗集市。我最喜欢听的歌之一。”
    麦瑞的曲子一响，他便轻轻的哼了起来：
    “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哪里有醉人的鲜花和香草，那香味让我想起住在那里的一位姑娘，我曾经是那么的爱她。
    请告诉她为我做一件麻布衣裳，欧芹、迭迭香、鼠尾草和百里香，没有接缝和针脚，那才是我心爱的姑娘……”
    麦瑞哭了，她想起了他在海军溺亡的丈夫，自己完全代入了角色；陆用之眼角也湿润了，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听到当年这首百听不厌的歌。
    法国矮胖厨师和两名法国侍女都跑了出来，站在一边激动和着节拍，他们已经被这屋子里的气氛压抑的太久。
    当麦瑞眼角流着泪却微笑着向他们点头时，胖厨师“噢”的一声，向陆用之竖起两根大拇指：
    “晚上上大餐！”
    麦琪弹奏了一遍，停了下来。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你的歌词和曲调都和我的不同，你再哼一遍我听听。”
    陆用之笑了。要同才是怪事，这都是后人改编了很多次的。我这哼的是莎拉布莱曼演唱的最新版。
    “来，你跟着我唱，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麦琪一句一句的跟唱着，中间停顿时，陆用之还加了一段吉他的和弦，把麦琪听的如痴如醉。
    然后，又在钢琴上弹奏了一遍，这回是演奏和伴唱珠联璧合了。
    听到大门的响声，麦琪继续弹奏着，而陆用之则端着酒杯全神贯注的研究着油画。
    那管家进来，用中国话对陆用之说：
    “陆先生，让你久候了。工部局这些洋鬼子很难缠，费了我好大的劲才办好。而且每亩二千两银子以上和不超过二千两的税率是不同的，所以，我只能做两张合同，一张一千八，一张五百。把一千八的拿到工部局备案就行了。”
    “管家，辛苦你了。你不知道房地产交易合同最后都是要拿到律师那里公证的嘛，你也太不专业了。”
    陆用之开口说话，用的是一口英语。
    管家愣住了：“你会说英语？这一定是误会了，我们再看看。”
    麦琪从一边伸过手来，将合同拿过去，撕成两半：“你被解雇了，结清你的工钱，拿着你的东西，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