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套中套（中）

    一行人再赶到潘掌柜家，潘掌柜正兴致勃勃的看着手里的两张房产证明文件，见哈同闯进来，连忙招呼道：“哈同先生，我拿卖土地的钱在南京西路买了两栋商铺，以后我潘家水果行就要迁移到南京西路啦。你看看，我这房产买的值吗？”
    哈同一把将两张房产证明夺过来吼道：“你七万多就买了这两栋房子？”
    潘掌柜嗔怪道：“你手脚轻点，这房子本来还不对外出售的，都是出租的。是陆先生急着用钱才转让给我的，他说明年就会翻一倍。”
    “妈的，我们都被他耍了！你与我们地产交易涉嫌欺诈，这份协议无效，你立即把钱还我。不然，拉你到工部局吃官司。”
    潘掌柜把手一摊，“我怎么欺诈了，价格都是你们报出来的，又不干我的事！我哪来的钱还你，都买房子啦。”
    哈同脑子一转，既然旗昌公司已经征了杜月生手上的地，那自己这十二亩地就成了废地，等到租界延伸到杨树浦还不知道是哪一年。
    最重要的，万一传出去，他哈同花了七万多买了一块废地，他会成为上海滩众人眼里的笑料，这个脸他丢不起。
    “算了，我也不和你计较了，我们的交易作废。你自己去跟旗昌公司谈土地买卖的事吧。你立即将这两栋房产抵押给我。不然，我送你去工部局坐牢。”
    潘掌柜嘴里嘟嘟囔囔的将房产转让协议签好，拿回了自己的地契。
    哈同被人搀扶着出了大门，陆用之大笑着从厢房中走出来，将那地契撕的粉碎。
    “哈同啊哈同，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没看出这份地契是伪造的吗？”
    潘掌柜也笑道：“陆先生，这下你可把哈同坑苦了，他都气的走不了路了。”
    “他自找的！潘师兄，这份酬劳是你的，你收好，趁着房价还算便宜，去买间商铺吧。”陆用之将一万元的银票塞到潘东礼手里。
    陆用之的地产还未出手，倒是把南京西路的两套房子卖给了哈同。这两套房子是用阿东汇来的钱买的，当时花了两万不到，现在也不过价值五万元，卖给哈同卖出了七万多高价，赚了二万多元。
    虽然，钱赚的不多，可这钱是从哈同手里赚来的，性质不一样。
    整个设计唯一可能被识破的就是地契的印章是伪造的，杜月生手里那份盖有美国旗昌洋行印章的协议也是伪造的。
    哈同是被一连串的事情搞得惊慌失措，这才忽略了细节。不然，以他的精细，他是应该能发现这些破绽的。
    哈同回到家，一时气愤难平。他一生精于算计，从不肯吃亏，这次白白的亏损了几万两银子，而且这事说出去有损他商誉，这让他有苦说不出。
    他将整个事情梳理了一遍，发现这件事情最大的问题就是旗昌公司要在杨树浦征地修码头，如此机密事情是如何被泄密的？
    于是，找来了卖消息给他的白相人吴瘦猴，细细的盘问了一番，这才发现给吴瘦猴提供情报的竟然就是潘东礼，由此断定幕后的主使必然是陆用之。
    他是为了报复自己安排南通陈将他告到上海道台府而故意设下的陷阱。
    苦思冥想，哈同写了一封匿名信到旗昌商行。把旗昌洋行码头选址泄密，被人以五百元一亩收购，企图讹诈旗昌洋行的事说了一遍。
    旗昌洋行自然大为震惊，这是洋行内部高层的筹划，正在秘密进行论证，怎会泄露出去？再到上海道台府一查，发现这二十亩地契万万全全被过户到潘东礼名下。再由上海道台府传讯潘东礼，潘东礼一口咬定烟馆借他的钱无法偿还，便以嘉定那个破落户的欠账抵债，然后潘东礼便将二十亩地全部买下。
    至于旗昌公司征地之事委实不知，只是后来经常看到有洋人在杨树浦测绘，这才有流言传出。
    整个事情竟然找不到破绽，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陆用之得知旗昌洋行追查此事，便知道这块地有美国人和上海道台的双重压力下已经很难卖出高价，这时他想出一个点子。
    此时，盛宣怀已经在上海成立华盛纺织总厂，将几家民族资本的纺织厂以官督商办的形式纳入到旗下。陆用之因为在裕昌纱厂占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在股权谈判时，因为他提出华盛旗下各纱厂统一定价，分割内地市场的建议，受到盛宣怀的关注。
    而盛宣怀又了解到他的麦琪卢瑟公司在上海滩的实力，由此对他产生了兴趣，特地约他到辛家花园一唔。
    盛宣怀师从李鸿章办理洋务，一生热衷于办实业、办教育，可以说，他是近代工业、近代教育奠基人之一，同时，他在晚年也做到满清邮传部大臣的位置。
    当一身便服的盛宣怀见到他时，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张口说道第一句话让陆用之大感意外：
    “看你的样子，都会以为你是在海外出身长大的。但据我所知，你并未出国留洋。在来上海之前，你一直在广西，现在这身洋派都是在上海学的？”
    看来盛宣怀在召见他之前，已经对他下过一番功夫，对他的经历都做了很深入的了解。
    “盛大人，在广西期间，一直在跟法国人打交道；到上海之后，又一直在与英国人美国人打交道，沾染一点洋习气在所难免。”
    “听说你和我南洋公学的总教习蔡元培时时在一起？”
    南洋公学是上海交大的前身，是盛宣怀一手创办出来的。他聘了美国人福开森为监院，蔡元培为中文总教习。当时，南洋公学主要培养政治外交人才为主。
    “是，大人。还有宗仰上人，经常在一起坐而论道。”
    “你一个商人和他们这些读书人能论什么道？”
    盛宣怀让人给他端上一杯茶，自己也端茶喝了一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大人，在下虽为商人，倒也同蔡先生的观点一致，是盛先生教育自强论的坚定拥护者。自强首在储才，储才必先兴学。这句大人的名言，在下和蔡先生一直不敢忘。”
    盛宣怀满意的点点头，这两句话是他一直挂在嘴边的，谁知话锋一转问道：
    “很好嘛，听说经正女校是你后来出资资助的。”
    陆用之一惊，经正女校的创办人涉及到同盟会，上次清凉寺募捐，盛宣怀夫人都躲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