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方家坝（改）

    说起来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可老人家心头过不去，在他们心里那个抛弃了小李良的女人简直十恶不赦，可现在李良因为二爸的事情要去找她，老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李良的母亲叫秦岚，是城里下来的知青，遇到活不下去的荒年，为了一口吃的嫁给了李良的老汉儿，那时她母亲才十八岁，第二年小李良就出生了。
    这之后动荡年月很快过去，眼见好日子要来了，李良老汉儿滚崖丢了命，第二年，李良六岁生日那天，秦岚说要去镇子上给他买东西过生日，结果一去不回，跟人跑了。
    拐走秦岚的男人叫陈克用，这个人当年也是荣华村里的知青，当初村子里的人习惯叫他陈老九，后来还被关进了李良家的牛棚，正是有这样的渊源在，事情就更加复杂。
    动荡年月结束后，陈克用没有回大城市，而是钻进了荣华村三十里外的深沟，那深沟里有个名叫635的研究院。
    一开始，大家还不知道635是干嘛的，在这些农村人眼里那地儿挺神秘的，沟子外头都是当兵的拿着枪在站岗，但随着社会日渐开放，后来大家知道635是研究飞机翅膀的，据说亚洲最大的风洞就建在那沟里。
    李良的母亲秦岚离开后就和陈克用住在635里面，已经过了十年。李良上一世小的时候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的母亲，他甚至憎恨自己的母亲，他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而那时候农村人自然是封闭的，观念也很陈旧，对于李良的阿爷阿婆来说，他们恨不得秦岚一辈子给自己儿子守寡，等到养大了李良再给他们养老送终。
    若非陈克用和秦岚是住进了635，要是换个地方，李良相信自己阿爷阿婆定然是要打上门去的，可面对外面有当兵站岗的635，农村人还是有些怵，不过阿爷阿婆当时也没善罢甘休，闹到了镇上。
    可镇上领导又有什么办法？一个寡妇再嫁，天王老子都管不了，这中间起作用的只有风俗，道德以及家庭的羁绊。
    所以，阿爷阿婆最终只是守着自己的大孙子过日子，一开始是见天的咒骂秦岚，李良也受了他们影响，曾经很憎恨自己的母亲。再后来阿爷阿婆干脆不提秦岚，像是一个禁忌一样，就是想让李良渐渐忘了那个女人，或许这是他们以为最大的报复。
    ......
    老爷子紧了紧把住李良肩膀的手，道：“去吧，不管怎么说，你能当爷爷的孙子，都是爷爷最大的福气。”
    李良也不知道说什么，依旧只是点了点头，就朝着下街子去了。
    等到李良走远，老爷子才叹了口气转过身，却见阿婆就站在不远处。阿婆走了过来，恶啾啾的道：“你们瞒着我干啥？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二娃子犯病了？良娃子要去635你也不拦着？”
    老爷子摇摇头道：“良娃子读了书，见事情比我们明白的多，他让我们瞒着你，是怕你和王春华闹起来伤了他二爸的心，他二爸不单是有肺病，还有心病知道不。
    良娃子为了给他二爸治病，不单拿医药费，还说要把杨百翰的宅基地买下来给二娃子重新起房子，再开个门脸，以后让二娃子在村头卖烟酒和日用品。”
    阿婆听的呆住了，阿爷继续道：“至于他去635，还不是为了他二爸去求人，良娃子说的明白，二娃子这病要治好光有钱不行，得找好医院，得有好医生，那个陈老九再怎么也是有身份的人，不是我们这些大字不识的乡下人能比的。”
    阿婆眼泪唰的淌了出来，老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喃喃道：“良娃子说的没错，读书是挺有用的，或许这个夏天结束，还是该让他回去继续读高中。”
    ......
    李良带着重重心事走到了下街子，635在方家坝下面二里远的深沟里，离荣华可是有二十多里地，他这会儿赶时间，只能去找杨明发送他一趟，杨明发也买了摩托，和镇上跑摩托的一样，十里地一块钱。
    杨明发倒是好说话，今天不是逢场天，他店里也没什么生意，就带着李良下了河滩把摩托推过了河，就荣华这烂朽朽的铁索桥，走着都可能滚河，摩托车自然不敢在上面骑。
    等过了河，两人把摩托沿着堡坎推上路，杨明发就载着李良往方家坝去。方家坝是离荣华最近的镇子，也就二十里地，骑摩托二十来分钟就能到。
    到了方家坝后，李良让杨明发在镇子东头的来缘客栈把他放下，等给了钱，杨明发就去镇口拉生意了，李良则朝来缘客栈走去。
    这里说是客栈，其实就是个三层的大屋，和村子里杨明发那种民宿小旅馆差不多，也就面积大些。而客栈的门口还摆着两个小摊，一边是卖衣服的，一边则摆着个收山货的牌子。
    卖衣服的摊子后面有个大录音机，现在正放着十一届亚运会的宣传歌曲，《亚洲雄风》。
    “我们的亚洲，雄起高昂的头！我们的亚洲...”
    这么直白的歌词听得李良有些起鸡皮疙瘩，他走过去把录音机声音关小，然后扯开嗓子喊：“烂杆子，你录音机遭人抱跑咯。”
    话音刚落，一道瘦高的人影从客栈里跑了出来，边跑还边骂：“哪个砍脑壳的敢抱我录音机？”
    来的这人叫方东阳，是李良的同学，用东北话应该叫做铁瓷。两人小学同桌了两年，初中同桌了两年，上辈子李良进了少管所，除开家里人，也就方东阳等寥寥几人去看过他，后来李良人财两空最落魄的时候，也只有方东阳借了五万块给他。这家伙在李良心中就是那三个半有真心真意的人之一。
    方东阳接近一米八的个头，可实在瘦的很，就像地里的麻杆儿，仿佛风一吹就要倒。这家伙是十足的坏种，以前镇上的小学里有个城里来支教的年轻女老师，也教过李良和方东阳，那女老师终归是城里来的，虽然不算好看但人年轻还是爱漂亮，刚来的时候喜欢穿裙子，方东阳这个烂杆子看着稀奇，居然跑去掀女老师的裙角。
    小学就掀女老师的裙子，初中更了不得，往教室里放擦炮儿，往同学口袋里塞癞蛤蟆，把拔了牙的菜花蛇放老师的办公桌里等等。这家伙干过的坏事简直数不胜数，读书的时候他妈老汉儿几乎每周都要被老师喊到学校谈话。李良一直很好奇，这家伙怎么就没被学校开除，甚至没被那些遭他祸祸过的人给打死？
    李良也被方东阳整过，还好，那时候的方东阳才小学三年级，整蛊大法尚未修炼大成，而李良反应激烈，直接和方东阳干了一仗，两人一个鼻青脸肿，一个头破血流，方东阳的爸妈来了学校后，看了方东阳的狼狈样儿，非但没骂李良，方爸还对着方东阳说：“打得好，终于有人收拾你这个烂杆子，不然老子迟早被你气死。”
    一场架成了两人友谊的开端，李良也就这么烂杆子，烂杆子的叫方东阳，渐渐地，烂杆子成了其他人对方东阳的统一称谓，这家伙也不计较，依旧我行我素，想整人就整人，不过没再整过李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