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生死之论 二

    安小语终于知道了大祭司将神魂分为两段的秘密，或者说连秘密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一个巧合。
    然而知道真相之后，安小语感觉索然无味起来：“是不是你的所有秘密，都会和生死有关？”
    大祭司愣了一下：“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或者是因为人活在世，在追求着什么的时候，渐渐地你身边的事情也开始变得全都与你的追求相关了吧。其实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到底在追求什么？”
    “我？”安小语略微思索。
    “对！你到底在追求什么？”大祭司问道：“我调查过你，你只是一个从东荒走出来的人，阴差阳错地进入了修行之门，又因为各种机缘，拥有了现在的成就，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最幸运的修行人。”
    安小语一下就听笑了：“我？幸运吗？”
    “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幸运吗？”大祭司继续说：“从你走进帝都的第一天起，所有的事情都在向着对你有利的方向发展，就算是遇到了很多危险和磨难，最终你都还是很顺利地结束了他们，花了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就拥有了少宗的称号，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安小语仔细想了想，还真的是这样。就在她无时无刻不在抱怨着自己的霉运的时候，这些倒霉的事情当中，安小语永远都是获利的一方。但是倒霉与幸运能够这样算吗？
    苦笑摇头，安小语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追求的，就只是平平淡淡的生活而已。就像在东荒的这十几年，无忧无虑，像个正常人一样地生活下去。”
    大祭司愣了一下，伸手指着自己的脚下：“这就是正常人的下场。”
    安小语摇头：“这是因为有你，正常人的下场。如果没有你们这样的人，整个天地间的所有生灵，都会平平安安地度过自己的一声，不需要担心突然横死，也不需要奢望着能够得到更强大的力量。”
    “然而这片天地终究不会是这样的。”大祭司直接说。
    安小语叹了一口气：“是啊，这片天地终究不会是这样的。”
    天地到底如何，安小语根本没有资格去评论，或许就像管理员这样的人，开口闭口“那个贼老天”的，才能够知道这片天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到底遵循着什么样的因果。
    如果不是大祭司年轻的时候路过了管理员与天道打赌的现场，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大祭司，如果没有大祭司，也不会有之后那么多痛苦的求死之路。如果没有这些求死之路和天道对于安小语的指引，现在的古城，也不会多出如此多的孤魂野鬼。
    然而就像管理员所说的，命运的左右手理论。
    当你抱怨当初没有选择另一条路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你只是选择了上天开始抛你的时候，从左手开始还是从右手开始而已。
    就像是当年同样得到了长生不死的长生老人，依靠着自己悠长的生命，研究出了能够让普通人增长寿命的办法。而最终，依然还是要因为大祭司彻底变成石头。
    那拿到这样的下场就是好的吗？
    或者说，排除掉他们两个这样极短的可能，就算安小语的到了长生不死的能力，将来她又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
    这一切，都要天道来进行评断。
    两个人开始沉默了起来。
    时间已经将近十月底，冬天的寒意越发深厚，夜晚的北风呼啸在古城的上空，将安小语的白衣与大祭司的血衣吹动，猎猎作响。
    安小语能够感觉到，天空的阴云越来越近，大祭司身体当中的力量也逐渐开始饱和，这一个时候终于要到来了，安小语的心中焦急万分，看着还镇守在外围的队伍，有些戚戚然。
    难道，我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在大祭司的手底下死去吗？
    帝国的大修行人终究还是没有出现，安小语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凡人的生命与自身生命的衡量，无非就是在无尽的岁月里面失去了生而为人的一些本能。
    如果让安小语选择，她也宁愿选择不掺和这样的事情，但是看着这一片尸山血海，想到这些人到底为何而死，她的心中就会忍不住生出一些对于生命的不甘，这就是安小语心中最本源的力量。
    或许，这就是时间。
    安小语再次叹了一口气，看着大祭司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终究还是要亲自面对大祭司了。
    她第一次将霜狼和尘狼的力量彻底爆发出来，形成了一阵冰火的风暴，包裹在自己的身上，形成了一层如同铠甲一般的护罩。
    然而大祭司对于这样的变化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抬起了手，轻声说道：“我已经对你没有兴趣了。”
    话音未落，安小语便感觉到整个身体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镇压了下来，就算是带着霜狼和尘狼的力量，安小语都不能动弹分毫，似乎自己已经成为了天地之间的一个死物一般。
    这就是天道的力量吗？安小语苦笑。
    在大祭司出手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任何能量的波动，也没有感觉到任何法则的产生，就是轻轻的一抬手，整个天地就仿佛已经开始于安小语做对了起来，将她排斥。
    这样的感觉她无比熟悉，在刚刚进入到神魂空间的时候，那种无法动弹的感觉，和现在一个样。这是被这片世界的规则所压制的效果。
    大祭司，已经到了言出法随的境界。
    安小语估计，他至少可以和白相媲美。
    这样的力量，我到底应该如何抵挡？安小语眼睁睁地看着大祭司离开了尸山，飞向了天空，朝着远处飞去。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大祭司好像对外围的普通人也都没有了兴趣。
    “实力增长太多，膨胀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管理员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安小语就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禁锢被打开了，霜狼很尘狼重新变回了耳钉，安小语活动了一下手脚，看向了旁边的管理员。
    管理员的出现，让安小语心里快速地平静了下来，她伸手抓住了管理员的手，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渴望能够和管理员贴近。
    “他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安和心有余悸，安小语小声问道。
    “就像我之前和你说的是一个道理，你从修炼开始到现在一共才不到五个月，而现在已经到了这样的修为，但是对于日常生活的感悟并不足够，所以宁静层次就会卡住。”
    “他的这种状况恰恰相反，他对于平常人的生活感悟太深了，一万多年都生活在红尘沉沦当中，突然放开了心结，突然拥有了这样强大的力量，他开始觉得自己甚至能够对抗天道。”
    安小语明白了：“疯了？”
    “可以这么说。”管理员笑了：“所以不管是前戏还是正事，都要两相结合，才能够让人得到极致的升华。”
    “……”安小语无语了，你确定要在这种血型的地方说这种段子吗？
    就像管理员说的，大祭司现在已经膨胀了，而且膨胀到了极点。就好像一个要饭的乞丐突然继承了世界首富的金钱一样，大祭司已经感觉自己可以与整个世界相对抗。
    但是乞丐永远都不会知道，所谓的世界首富，只不过是屈居于第三序列世家之下的一些人而已。
    安小语抬起头来，看着大祭司渐渐地飞上了天空，似乎在回忆着当初第一次见到管理员时候的样子，大祭司猛地抬起头来，对着天空的阴云大声喊道：“天道！我来了！你不是想要见我吗？我来了！”
    安小语知道大祭司已经膨胀，但是根本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自恋，瞬间就脑补出来了一大堆自己是天道选中的人之类的这种戏码，还在天空上与天道叫嚣。
    抽了抽嘴角，安小语问：“天道会出来吗？就像你上次把天道叫出来一样。”
    “怎么可能？”管理员耸耸肩：“天道哪是那么容易叫出来的？上一次我也是趁着天道稍微苏醒的时候，还借着几个老朋友身死道消产生的天地波动，这才让天道出来见我，就他？”
    管理员的话语里满是对大祭司的鄙夷，安小语懂了，对于天道来说，就算是管理员都没有资格让他正视，大祭司就更不必说了。
    “所以你要弄死他？”安小语问。
    “我不会，别人会。”
    “哦。”安小语没问到底是谁，也没问大祭司会怎么死，这个时候，她只需要看着就行了。
    果然，大祭司的叫嚣根本没有让天空产生任何的变化，天道不会出现，也不可能出现，反而是天空中的阴云越来越浓郁了起来。
    看着大祭司对于这一片阴云严阵以待的样子，安小语小声问：“这是谁要出来了吗？”
    “你不看天气预报吗？这是要下雪了。”管理员说道。
    “我怎么可能会看这边的天气预报，看也是看帝都的啊……”安小语一些就被带歪了。
    大祭司见到没有任何的动静，冷哼了一声，直接将身体当中的能量催动起来，那股巨大的能量形成了一阵风暴，将空中的阴云搅成了一团浆糊，让下面的人几乎都睁不开眼。
    最可怕的是，随着能量的爆发，大祭司的实力依然还在不断地增长着，朝着一个顶点不断地攀升。
    安小语叹了一口气：“这是多少人命换来的力量，可惜了。”
    慢慢地，大祭司终于达到了那个顶点，身体当中的力量彻底爆发开来，让天空中的阴云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能够透过漏洞看到天空中的星辰。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大祭司的猖狂大笑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了天空当中，在安小语诧异的眼神里，从高高的天空上掉落。随着一声遥远的闷响，安小语能够想象得到，大祭司的尸体已经变成了什么样。
    “这是怎么回事？”安小语痴痴地问。
    “鬼狩出手了。”
    黑白无常侍，四方鬼狩王……
    安小语隐约记得，白曾经和自己说过，四方鬼狩的工作，就是纠察整个天地之间不正常的生灵和魂体，将这些不正常的东西抹除。本来安小语还以为，这就是一个类似与巡逻警员一样的工作，但是没想到来的居然如此之快。
    十万守灵堂，每个守灵堂都掌管着一片地区，断幺九一个人管着帝都这一片，如此大的面基，还只是整个止戈大陆的十万分之一，更何况还有一些地方像东荒那样庞大，因为没多少人所以只有一个人看守。
    可以说止戈大陆的面基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所有的异常存在都由鬼狩负责，而他们只有四个人，安小语本以为他们不可能无处不在，可他偏偏就出现了。
    就在大祭司的实力达到了顶点，成为天地间真正异常的瞬间，他出现了，将大祭司彻底解决掉，如果说并不是时刻关注着这边，安小语都不会相信。
    “鬼狩拥有这种力量，观察整个天地，在天地之间任意穿梭的力量，这是他们的专属，是天道赐予他们的特殊能力。”
    “天灵不是因为创造了人类，守护人类的安全被天道抛弃了吗？为什么天道还会赐予他们这样的能力？”
    “首先，还是那个观点，天道不会抛弃任何天地间的生灵，这是它的本质。第二，天灵被抛弃的只是作为代天巡狩的职能，他们不再拥有天道那么高的权限，不能对任何生灵任意决定去留，而是换了个工作。”
    “维护天道法则的平衡？”
    “对，只是被降职了，不是被开除了。”管理员解释说：“而根据他们的实力划分，又分为了不同的职能，像鬼狩这样的，只是给他们加了一个赶路的能力而已，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安小语点点头，表示明白：“那鬼狩呢？他在哪？”
    管理员摇摇头：“鬼狩得到了能够穿梭在天地间的能力，同时也失去了出现在天地间可能，你的实力还不够，至少要达到天灵境界，你的眼睛才能看到天道隐藏起来的东西。”
    “好吧。”因为看不到鬼狩，安小语还感觉有些可惜，但是想想，自己能够知道这些真相，其实也不算亏。
    大祭司的事情，莫名其妙地就结束了，让安小语心中有些怅然若失，感觉自己的努力似乎有些徒劳。
    管理员宽慰说：“至少你把跟着南观栎的那些混血能力者救下来了，要不然他们还会傻乎乎地跟着大祭司准备搞事情，然后直接被天道克死。”
    “说的也是。”
    “回去吗？”管理员也感觉没什么意思了。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安小语却拒绝了管理员带自己回去的询问。
    管理员点点头，也没问到底有什么事，转眼就消失在了虚空当中。而安小语则朝着下面已经开始依然还在戒备的队伍当中飞去，找到了指挥官的位置，上去敬了一个军礼。
    “事情已经解决了，这里的事我会单独上报，你们快点收拾现场，里面实在是有点……惨不忍睹，最好让一些真正打过仗的人过去。”安小语亮出了自己的证件说道。
    虽然安小语没有实权，但是军衔还是实打实的，尤其是这么年轻的少尉，整个帝都军区的人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是少宗当面了，于是命令很快下达了出去，一定要赶在媒体到来之前将古城彻底封锁起来。
    而安小语则让几个战士带着自己到了这边的警备队。
    这是一个很美妙的误会，产生在安小语、第一魏家、第二安家和警备队之间。
    上次魏卿玄和安醒的绑架事件发生之后，实际操作将他们两人迷晕带走的警备队分局长并没有受到任何的追责，因为警备队以为，这件事情安家和魏家的人会去处理，他们不想产生误会。
    而魏家和安家因为经历了帝都的各种事情，根本就没有空闲去管这件事情，他们以为警备队已经将那个分局的人处理掉了，或者安小语去救人的时候已经宰掉了。
    安小语当然觉得这件事不应该自己去管，而且当时以为大祭司已经死了，他们这些下线无关紧要，所以一直都没有过问。
    结果就导致了今天的事情发生。
    大祭司占据了古城关押人质，还在古城里面进行大量生命的祭祀，本来这件事情应该是地方的警备队进行调查，然后通知军委进行协助的。可是谁知道这里的警备队分局长居然是个叛徒？
    而且这个叛徒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几乎在等死的时候，大祭司通知他，各方势力都没空理会？
    于是大祭司的祭祀计划就在这个地方悄然展开，没有泄露出一点的信息，就在整个帝都都在查找大祭司藏身之地的时候，他就明目张胆地杀人放血，直到巨大的能量护罩产生，军方的人才找到了这里。
    而这个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
    分局长当然被军委的人抓了起来，安小语到了审讯室的时候，他还在固执地认为，大祭司在取代了天道之后，会让他成为这个天地间最尊贵的人。
    二话没说，安小语就将他斩杀当场。
    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尤其是那些隐约看到过巨兽屠杀人类的士兵，更加没有任何意见。
    看着刀刃上的鲜血和倒在地上的败类，安小语的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