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七章 八百（二）

    师娉和师廷找了半个晚上，一直到街道上都已经没有人了，才回到酒店里面去，晚上吃的饭入不敷出。但是他们还是没找到沔余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甚至连撤退点都算不上。
    因为潘家、吴家、狄家和乐家已经结成了联盟，共同将撤退的地点偷偷安置在了距离沔余并不远，只隔着三座山的另一个城市。那个城市里面有一条更加具有军事价值的大桥，宽度几乎是沔余过江大桥的三倍有余。
    这是从师家得到的消息，虽然师娉不在师家了，但是师家的消息网还是能够动用的，师娉加上师廷，几乎能够得到全部的机密消息。而这个消息，是师家今天下午的时候刚刚探听到。
    吃着夜宵，师娉在考虑着到底要不要将这几件事情告诉关觉。师廷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关觉那边应该有自己的打算，而且他们显然要将我们撇开，就不要多这个嘴了。”
    “嗯。”师娉想想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点点头也不再继续想了。其实她的心里还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心情，她很想知道关觉知道他们在沔余做的事情都是无用功之后是个什么表情。
    虽然师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
    晚上躺在床上，因为在外面走遍整段的滨水漫道，师娉累得不行了，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沉睡当中。住在隔壁的师廷隐约隔着墙壁听到师娉平稳的呼吸声，也闭上了眼睛开始修行。
    窗子外面下方的街道上不时的有那么一两辆小车开过来，寻找着能够搭帐篷的地方，寻找着能够停车的地方。大概这既是最后一批从玄山省里面跑出来的人了，神国继续向前推进，他们就应该会继续朝着三潮省而去。
    当然，这些跑出来的人都是些玄山省比较有钱的那一批。没有钱的人，是不甘心丢下自己现在的生活离开的，毕竟就算神国逼近，各个公司和单位都还在运作当中，他们离开，就代表着永远失去了现在的工作。
    在帝国找一份工作不容易，有一份干了半辈子的工作更加的不容易。没有多少人会有这个魄力放弃，因为放弃了，就代表着自己之前的努力，几乎有一大半都打了水漂。
    当然，这些公司的老总和单位的领导，已经都跑掉了。
    如果不是现在这么直观地看到，关觉都没有意识到，玄山省这个已经被限制矿产开采，几乎没落了几千年的省份，居然还有这么多有钱人。当然，有钱人也分三六九等，下面住帐篷的这些，只是一般有点钱而已。
    看酒店大堂经理的态度就知道了，真正腰缠万贯的人是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停留的，人家早就转移到其他省份的别墅里面去了。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们不会将自己放置在危险的边缘，更不会抱着侥幸心理。
    走在街道上，关觉身上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带着兜帽。因为秋天已经深了，山里的晚风格外清凉，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这一身衣装。就这样走在街道上，关觉仔细观察着沔余的大街小巷和公园广场。
    师娉早就已经睡熟了，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直关注着的关觉现在却已经在大街上游荡了这么长的时间。如果被她知道，恐怕要将关觉走过的这些路再重新临走一遍，但是还是依然没有办法看出来，关觉看到了什么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关觉到底在看什么？没人知道。
    他当然知道四大家族已经将撤退的地点放在了隔壁的城市，虽然只隔着三座山，但是这两座城市还是有天壤之别的。不管是从跨江大桥的等级上来说，还是从战略位置上来说，都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一个优秀的谋士，从来都不会拘泥于已经呈现出来的情报。关觉是这样，安小语是这样，其他优秀的指挥官同样是这样。而且关觉的手下现在只有二十人，不由得他不谨慎。
    白子漂浮在他的兜帽里面，不时的记录着关觉小声说出来的东西，在寂静的街道上，没人知道关觉到底说了些什么，记了些什么。他就这样不知疲倦地走遍了沔余的大街小巷，第二天早上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将这座城市的情况了然了。
    师娉下楼去餐厅吃饭，便看到了关觉正坐在餐厅当中享受一份小米粥和几根油条，不由得诧异，这人居然起得这么早吗？她忍不住问道：“就你一个人？西来他们呢？”
    关觉随意地说道：“他们出去勘察城市情况了。”
    好吧，师娉挫败了。她以为自己在学生时代就已经算是很用功的，当上见习讲师之后更是起早贪黑，虽然昨天很累，但是今天依然还是按照习惯的生物钟起了床，但是依然还是比不了他们这些当兵的。
    坐在一旁，师娉要了早点，等待的时候不由得好奇起来。关觉不是个傻瓜，反而很聪明，他现在所做的事情肯定有所目的。难道他的目的并非是师家或者四大家族？想到这里，师娉忍不住看向了正在喝粥的关觉。
    一点都不优雅，身上虽然穿着白色的衣装，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配合上花白的发色和纯白的鬓角，关觉其实还是很儒雅的。当然，是不看脸情况下。可是他现在的动作，实在是算不上多高贵。
    一只手捏着油条，另一只手随便端着粥碗，仰起头来一饮而尽。喝完之后将油条塞进嘴里，还没等嚼完，就抽出纸巾来擦了擦嘴和手，一边嚼着，就站起身来，把勺子扔进了碗里。
    见到师娉看过来，关觉咽了嘴里的东西，露出了一丝阴毒的微笑，对着她点点头离开了。
    师娉只感觉从背后冒出一股凉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师廷问道：“怎么了？”
    “有点冷。”
    师廷点点头，将豆浆放在了她的面前：“喝点上去添一件衣服，今天开始寒潮已经到了玄山省了，我们这边显然是第一批接触寒潮的城市。过不来两天之后，玄山省的整个境内都会变温度了。就算是南方，也逃不过冬天的降临。”
    师娉点点头，并没有说是关觉的笑容让她不寒而栗，喝了一口豆浆之后，胃口就打开了。
    吃过早饭之后，上了楼，关觉依然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师娉见怪不怪。休息了一下之后，传来一件外套，师娉和师廷两个人离开了酒店，再次试图去寻找这个城市的特殊之处。
    而关觉现在却实实在在的是在睡觉了。
    昨天晚上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他的工作暂时到此为止，剩下的就看西来他们的操作，关觉实在是困得不行。从帝都开始，他就没有闲下来过，这一天才是他离开之后第一天无所事事的时候，当然要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就如同关觉出现在沔余一样，没人知道潘禺已经离开了潘家的驻军基地，而是悄悄地乘坐一条秘密的列车线路，绕过了正在前进的神国，朝着神国背后已经变得荒芜的那一大片区域而去。
    神国现在已经变得很大了，从刚开始只能覆盖一个城市，到现在几乎能够跨过城市中间的村庄和旷野，覆盖两个城市的范围。这样巨大的一个目标，在朝着玄山省的正中央前进着，速度并不慢。
    按照帝国中央的推算，神国达到玄山省中央省会的时候，应该是四天之后。而到那个时候，神国吞噬掉省会当中的众多人口，应该就能够达到一个临界点，因为他们已经探测到了神国当中散发出来的一种诡异的如同心跳一般的波动。
    湛沛绝不会毫无目的地朝着这边而来。
    为了防止城市当中出现巨大的骚乱，帝国掩盖了神国能够在一瞬间提高速度的情况。之前的很多城市都是这样的，在人们还没有来得及逃跑的时候，神国突然出现在了城市的上空，将所有的人吞食。
    而只有三天的时间，想要将玄山省境内神国附近包括省会的人员全都转移，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在等待着，等待着进入神国的安小语能够再次给他们带来惊喜。
    当然，他们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除了神国目前行进路线上的城市和省会之外，其他城市的人员转移已经在做准备了。从全国各地调集来的运输机，已经开始朝着玄山省秘密聚集的列车组，能够保证在神国到达省会并且急剧扩张的瞬间，将玄山省的人员转移大概百分之八十。
    百分之八十，已经是极限了，这还是提前准备五六天的程度下能够做到的程度。所以，他们在等待着安小语。等待着安小语能够再次解决掉这一次的危机，甚至帝都已经有人提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安小语搞出来的，应该灵尊承担责任这种不切实际的建议。
    对于这种建议，不管是新朝阁还是军委都没有理会，在民间也是一呼无应，只能自己在角落里蹦蹦跶跶。
    潘禺坐在车窗前，侧头看着夜空中显得如同太阳一般的神国。现在是他们距离神国最近的一刻，再继续向前，拐过一个弯，从下一个城市出去，到达的就是神国经过之后没有一个人清醒着的那一片区域。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距离这么近看到神国的样貌，神国的四层结构已经非常清晰了，隔着千里都能够听得见人间界当中无数的金光人跪拜唱诵的神音，那是一种让人的心里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皱了皱眉头，潘禺放下了手里的电子板，扭过头去闭上了眼睛，尽量将心里的烦躁给驱散。
    好在，列车的行进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他们就穿过了距离神国最近的那一段，唱诵的神音也开始断断续续隐隐约约起来，不再那么清晰地传到人的心中。潘禺睁开眼睛，轻声说：“去看看有没有人出现什么问题。”
    旁边的副手并非是书鸿渐，他现在正和潘巍一起坐镇潘家的总部，做好其他的准备。不过现在的这个副手也是军中相当精明强干的副官，听到潘禺的话之后立刻站起来朝着后方的车厢走去。
    他刚刚也感受到了那些声音对人的影响，如果不是拥有着坚定的意志，绝对会被那些声音干扰，让人心烦意乱甚至失去理智。玄山省并不是边界，他们的士兵当然也有很多并没有经历过战斗的人。
    来到了后方的车厢，查看一二之后，果然发现有几个平常就不怎么坚定，或者心理上有什么毛病的士兵，被神音干扰了心神，现在变得神神叨叨的，嘴里念着一些神秘的音节。
    很快地，列车将神国扔在了身后，在下一个车站将这几个士兵安置在了医院里面。城市里面的人正在为刚好没有被神国吞噬而庆幸着，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趟列车悄悄地驶过，甚至还扔下了几个人在这里。
    离开了这座城市之后，列车便继续前进，前往了无人区。
    无人区现在是真的无人区，周围的景色，无论是村庄还是旷野，城市还是郊外，全都是空荡荡的。看着那些车站和街道上躺了一地的人，堵在路上的车辆都没有动静，潘禺也是沉默了。
    神国经过之初，果然是没有人能够逃过。
    一想到被神国吞食之后，神魂就会离开身体，变成浑浑噩噩的傀儡去跪拜那个万年之前的失败者，潘禺就觉得毛骨悚然。同时他的心里也更加坚定了，这一次的作战一定要成功！
    一定要成功！
    列车停下了，这是他们的最后一站。士兵们已经换上了军装，带上了行军背包，身上全副武装，在空旷的车站集合，趁着夜色冲进了无边的旷野之中。潘禺在附近的一个小县城当中占据了电视台，建立了临时的指挥中心。
    潘家如今剩下的一个团，整整四万人，有三万五千人都已经跟随潘禺来到了无人区的荒地当中。总部那边留下了五千人用来掩人耳目，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真正的目的居然是同样躲在荒地当中的师家精锐。
    师家的人到底在什么地方，潘禺已经做过了一番提前的猜测，在潘巍的帮助下，摸清楚了那些老家伙的想法，大致确定了几个可能藏着士兵的城市，无疑全都是靠近梅港的小城市。
    三万五千人分为三股，朝着其中最有可能的三个城市而去。按照他们设计好的行军计划，能够在任何情况下，在任何城市发现任何人数的情况下，形成合围之势，将师家的人包围起来。
    按照目前的推测，师家进入荒地的这些人，应该是刚刚从海岸线上撤回来的那些人。如同潘禺他们一样，师家用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办法，表面上是将海岸线上的精英撤回了总部，其实大部分的人却来到来这边。
    不管是师家的队伍里，还是潘家的队伍里，都会有对方的奸细。作为掌控玄山省驻军这么多年的大世家，双方都不可能会让对方的奸细深入到最高层，在情报的获取上或许会有一些时间偏差。
    但是如今只剩下了四天的时间，四个日出之后，整个玄山省就会发生巨变。可以说，现在四大家族的争斗，就是要抓紧所有的时间，看谁的行动更快，谁就能够得到最大的利益。
    当然，前提是在整个四天的时间里面，他们能够做完所有的事情，然后将人手通过梅港或者其他的渠道送出去，等到神国的事情结束之后，又第一时间赶回来，掌控住他们的既得利益。
    “师家现在已经占据了龙口江，从梅港出发，逐渐逼近了这边。估计今天中午的时候，他们就能够到隔壁市，把最后的出口给把持住。到时候四大家族想要离开，就只能屈从于师家的安排。”关觉的筷子在光屏上点着。
    西来说道：“果然不出所料，师家的行动比之前更快了几分。”
    师娉和师廷在旁边听着也是有些好奇，为什么师家的行动会这么着急？按照道理来说，现在应该是各个世家还在处理玄山省境内那些割据的小军阀的时候，但是偏偏距离神国还有三天多到达神国的时候，他们就行动了。
    师廷小声说道：“这背后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师娉耸了耸肩：“现在家族已经将我们的消息渠道给切断了，估计是以为我们彻底投靠了安小语和东荒军，这群老家伙！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不成？总之现在他们肯定是在梅港遇到麻烦了。”
    关觉那边却没有说任何有关梅港的事情，甚至都没有说起有关隔壁市的安排，而是又谈论起了神国的运行轨迹和帝国现在的部署，计划着他们的撤退路线，更是没有提起那些提前离开的八百人去了哪里。
    师娉忍不住用勺子戳了戳盘子里的肉：“一个个的都是老狐狸！说话只说三分还算好的……这个人，连一分真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