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五章 初见（一）

    “我没来晚吧？”
    神国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扩音器，安小语的声音被放大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刚刚连湛沛都没反应过来，他还沉浸在结界破开，神国开始疯狂扩张的胜利感当中，结果安小语就突然钻出来了。
    安小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抓对了那一根命运的丝线，最终破开因果禁锢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巨人，将圣花捏在了手中。然后眼前一花，就重新出现在了神国的天宫当中。
    抬头看了一眼湛沛，她已经看清了湛沛的真正面目，那一张如同野猪一样的脸庞，连见多识广的安小语都觉得有些恶心。但是最重要的是，现在安小语在神国的范围内，已经不再是两眼一抹黑了。
    她看到了神国当中流动的因果之力，这种感觉十分的奇怪。就好像那些因果法则的领悟本身就在自己的身体和神魂当中一样，并不需要去关心，也不需要去努力，就这样凭空出现了。
    安下雨不知道因果法则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是现在流转在她神魂当中的法则，确实是因果无疑。可是为什么呢？她其实想不明白，自己的前世终究是前世，为什么这些因果会凭空出现？
    湛沛却才缓过神来，感觉到自己的神国就像是一个转动着却被一根螺丝卡住的齿轮。这一根螺丝虽然并不大，可是卡在关键的地方，让真个齿轮结构都失去了运动能力。
    可是这一根螺丝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他同样想不明白。
    神国当中的因果并非全是他的因果，想要建造一个世界何其艰难，就算是因果法则领悟到了一定的程度，想要成就一个世界，要依靠的终究还是天道本身，这是无法改变的真理。
    困住安小语的空间，是神国的根基。
    就像浮生他们猜测的一样，神国的根基是一种他们根本就不了解的法则。可是想要利用因果构建世界之基，首先要做的就是抛弃自己的因果，将因果彻底放开，才能够成为一个世界的基础。
    不是湛沛不想掌控，而是天道都是这样在用因果，何况是他这样生活在天道之中的人？所以那些因果到底代表着什么，湛沛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它们属于天道，属于这片天地，属于无数个时空。
    那也就代表着，神国世界之基当中的因果，可以是任何人的因果。任何人被送入世界之基当中，都会陷入自己的因果，或许这辈子都跑不出来。因为因果之所以能够成为天道都掌控不了的法则，就是因为其绝对性。
    因果是绝对的，只要发生过的事情，注定代表着无数的可能性。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未来的可能无法预测，因果才是绝对的。在这样绝对的因果当中，正常人很难看透自己的过去和未来走出去。
    但是很可惜，湛沛的算盘终究是打错了，安小语看到的并非是自己的因果，而是前世的因果。这些因果理论上来讲同样属于安小语，但是在过去和未来之间的联系上，显得更加主动了许多。
    安小语本身受到前世因果的影响很小，而安小语的未来，又和前世的因果更不相关。可是这些因果又确实就是安小语自己的因果，这是谁都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因为她的神魂，她的灵性，所有的根本都没有变过。
    这样奇怪的存在，成为了湛沛致命的毒药。
    神国当中的一丝丝因果法则开始朝着安小语的身上汇聚了过去，在湛沛难以置信的眼光中，逐渐地渗透进入了安小语的神魂，让她的因果法则渐渐地成熟，从干瘪到充实不断变化着。
    安小语也察觉到了这样的变化，她十分开心地感觉到自己以前一直都坚不可摧，但是却因为最近事情太多提升太快而变得有些不稳定的根基，在这些因果法则的补充下，开始变得越来越沉厚起来。
    湛沛顿时慌了：“拿回来！”
    说着，金光中的肥硕人影猛地伸出了手去，朝着安小语的身边落下。一股吸力顿时从神国的四面八方传来，似乎要将安小语身上的法则之力全都夺走，而且也确实奏效了。
    朝着安小语身上汇聚的因果开始朝着周围逸散，重新回到神国当中。
    见到这一幕，湛沛才松了一口。如果就这样失去了对神国当中因果法则的掌控，他才是真的要崩溃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安小语微微一笑，盘膝坐下来。
    她抬头看着金光中的湛沛，说道：“我已经知道你的神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以因果的根基建造世界，让你通过神国和因果合二为一，达到成为类似领悟的一种效果，但是这种弄方法是存在绝对缺陷的，是吗？”
    湛沛的呼吸一滞，这才发现自己虽然夺回了对因果的掌控，但是这一根螺丝依然还是卡在了齿轮的缝隙中间，让神国无法运转，更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不断推进，也就没有办法迅速达成神国的蜕变。
    安小语却伸出手来，从空中轻松的捏住了一丝的因果：“神国现在正在一种蜕变的过程中，这种蜕变就是用来补全这种手段缺憾的方法吧？我能够感受到，所有的因果都在从你的身体上退出去，而是换成了信仰之力。”
    “其实我本身是个有神论者。”安小语说道：“我是东荒人，你应该知道，东荒人是信仰沙神的，就像你们海边的祖民信仰海神一样。我知道信仰真的能够成神，但是却没想到还需要超脱寿元这样的一个前提。”
    “大概是因为超脱寿元之前的人，大概只能容纳一两种法则的圆满，所以才承受不住足以超脱因果的信仰之力吧？毕竟人类的信仰终究还是来自于大道，所以你才按部就班地做了这些事情。”
    “可是只要这个神国当中与这些因果有所牵扯的人不止你一个，你就无法利用信仰之力替代身体里的因果。因为在你彻底抛开因果之前，你和神国就是一体的，也就是说，你身体当中的因果之力已经有了我的因果，它们卡住了所有的力量替换，因果背叛你了。”
    “闭嘴！”湛沛大声地喊道。
    但是安小语却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而是继续说道：“而且我还发现，只要你和因果依然还有关系，那么你就无法对同样和因果有关的我出手。没有办法解决掉我，你就无法继续推进神国，无法完成神国的蜕变。”
    “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解决掉我才能够完成神国的蜕变，但是只有完成了神国的蜕变，你才能对我动手。”安小语轻轻笑道：“现在，就要看到底谁才是这个神国当中因果争夺的最后胜利者了吧？”
    “闭嘴！”湛沛顿时暴跳如雷，身上的光芒猛地爆发了出来，整个神国当中的因果都开始受他的牵引朝着湛沛的身上汇聚而去。
    而安小语这个时候也伸手轻轻一拽，将手中抓住的那一丝因果给扯了过来，这一丝因果后面，牵动了半个神国的因果之力。两个人此时的因果已经纠缠在了一起，就像拔河的绳子一样，两股绳索拧成了一股。
    安小语盘膝坐在天宫的地上，闭上了眼睛，主动进入了刚刚才逃出来的因果。不过这一次不同的是，她的身上已经带上了因果的端点，随时都能够通过这个端点从无数的因果当中脱身出来，而不需要不断寻找一段因果当中的关键。
    不过，她想要看得，却正是这段因果的关键。
    缓缓地睁开双眼，安小语看到了一片阴沉沉的天空，无数的雷电在阴云中缠绕窜动，几道龙卷风从天空上延伸下来，直插大海当中。惊涛骇浪被狂风掀起，安小语就站在风口浪尖，看着这一片世界。
    这就是湛沛的因果了，一切事情的开端。
    安小语仔细打量着这一片海域，在这样没有参照物等海洋上，想要看出来到底是哪一片海还是十分困难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湛沛因果的关键，只有找到了这个而关键，才能够彻底掌控湛沛所占据的那一部分因果。
    而此时，湛沛肯定也在安小语的因果当中。
    在寻找因果关键这方面上，安小语显然是占据着优势的。因为安小语的因果里面，至少存在两世因果，而对安小语的前世没有任何了解的湛沛，又不像安小语一样有管理员指点，肯定要花费很多的时间。
    更不要说，那一段因果里面，还有一个安小语自己都看不清、进不去、摸不到，甚至不敢去窥探的最前生。那一段最前生的因果，让安小语感觉到畏惧，甚至远超于天道的恐怖程度，湛沛若是走失在里面，无异于自杀。
    安小语轻出了一口气，抬腿向前迈出了一步，在因果的牵引下，一步便是咫尺天涯。只不过广袤的海洋中，天涯似乎已经不再是遥远。落脚的地方依然还是无数的浪花和无边的海水，雷电和龙卷也依旧着。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长长的鸣叫突然从身下传来。
    安小语听到这一声熟悉的鸣叫，猛地转过头，便看到了一片巨大的水花翻涌起来，海面就像被吹起的布幔，鼓起了一个高高的山头。巨大的鲸鱼破水而出，带着无数的水花直冲天际。
    不过在这样的天气下，水花显得浑浊不堪，几乎和天空，还有巨鲸身上的蓝灰色一样的眼神，让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浑浊。就在这一片浑浊当中，巨大的鲸鱼熟练地冲天而起，直插进入雷云当中。
    “轰隆隆！”
    似乎因为神龙出海，雷神被激怒了一般，雷电不断地爆炸开来。随着阴云当中那道巨大的黑影在云幔的后面穿梭游动，还不时地翻一个身，被搅动起来的雷云不断碰撞起来，溅起不断地电光。
    偶尔能够看到雷云缝隙当中出现的巨鲸片影，雷电缠绕在它的身上，如若无物。安小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甚至比第一次见到巨鲸徜徉天际还要来的震撼，带着电光云影，巨鲸入水的时候，甚至将一道道电弧扩散到了周围的海域，到了安小语的面前脚下。
    “就是这个了！”一道声音传来。
    安小语转过头，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因果里面的存在，只要是你出现在因果当中，就会变成因果里面的某个人，不能违背因果的存在，也不能改变过去的轨迹，否则就再也找不到因果的关键。
    若是身上没有带着因果的端点，丢失了因果关键之后，大概就只能永远停留在因果当中走不出来，等更厉害的人来接才能离开。而有了端点之后，一旦违背了因果，也尚且需要退出因果，重新开始才能够再次寻找到契机。
    有点像单机游戏，安小语这样想着，就看到自己的身上已经穿上了一身当年海边居民常穿的衣服，手脚似乎也变长了一些，身上的皮肤多了一些海风的粗糙和黝黑，让安小语有点不太开心。
    而身边的几个人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指着远方的巨鲸说道：“就是它了！大帝选定的神国所在！”
    神国？安小语疑惑，却没有说话，只是在一边观看者。
    在她的身边是三男一女，算上她五个人。他们的身上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听他们口中称呼大帝，应该就是说的湛沛了。而现在，就是他们出海为湛沛选择第二密藏，也就是神国所在的地点。
    安小语心中了然，看来当年湛沛也确实不是什么一无是处的帝王，手底下还是有一些死忠粉的。至少这些人已经什么都不管了，只为了湛沛的命令行事。不过为什么会选择在巨鲸身上？
    紧接着，几个人都是点了点头，都没有更多的交流，便朝着远方的巨鲸冲了过去。安小语观察着他们的动作，和他们一起拿出了背上的鱼叉，分成五个方向，将巨鲸给包围了起来。
    巨鲸本身其实并不擅长攻击，只是体型大了一些。这样的动物，其实是海洋中最无害的存在了。平时因为体型巨大，在水中力大无穷，没有多少的天敌，海洋外面的生物也不会打它的主意。
    在看到五个人的时候，漆黑的眸子当中甚至出现了一些好奇，更多的是温和。就是这样的眼神，清清楚楚地映在了安小语的眼中，让她想到了当初将自己从命石的禁锢当中叫醒的那头巨鲸。
    现在安小语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鲸鸣能够将自己唤醒过来了。这是一种温柔的生物，远比人要温柔的多了。
    但就是这样一头温柔的生物，现在就要被人种下一个痛苦一生的种子了。
    安小语虚情假意地配合着剧情的发展，和其他的四个人一起，将这一只巨鲸困住，然后将它肚子剖开，先切掉了生殖器官，让它永远都不可能在肚子里面孕育后代，随后在他的身体当中埋下了神国的雏形。
    领头的男人说道：“问海鲸的寿命可达数万年，这一下就算是别人知道神国的存在，没有因果的指引，也不可能找得到了。茫茫大海，巨鲸徜徉，哪里能够找得到？巨大的生命精元，也可以给神国的生长提供养料。”
    另一名女子也是点点头：“不出一年的时间，神国必定能够生长完全。”
    其他四个人转身便走，安小语默然在空中，低头看着下方的问海鲸。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这种生物的名字，或许后世的叫法已经不同，但是问海之名，确实名副其实。
    巨鲸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感受到了自己已经不可能产生自己的后代，巨大的漆黑眼眸当中渐渐滚出了一颗一颗的泪珠。突然之间，一颗泪珠滚入海中，却没有消失在无尽的海水中，而是化为了一颗明珠，在浪花上跳跃起来。
    浪花送珠而来，安小语伸手将这一颗明珠握在手中，便知道这是因果的节点。再低头看的时候，巨鲸已经缓缓地潜入了海水当中，巨大的黑影逐渐消失，安小语微微一笑，消失在了这片凄凉当中。
    再次出现在安小语面前的，是一片灯火阑珊。
    看了看自己身上格外暴露的衣服，有些嫌弃地往灯影里面躲了躲，安小语灵机一动，倒在了地上，假装已经不省人事。就在她倒下的时候，整个大殿的大门便破碎开来，碎成了几块直冲而来。
    “哼！”一声冷哼传来，紧随的是一片排山倒海一般的法则之力。
    破碎的殿门被法则之力搅碎成渣，化为齑粉散落空中。安小语背对着灯光，看着那一道伟岸的身影，见他提起了手中的长枪，推开了身边的嫔妾，在和安小语同样衣装的宫女四散而逃当中，正面对上了那张猞猁一样的脸。
    黔草先生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了安小语，脸上诡异的表情绽放出了一个你我都懂的笑容，突然开口说道：“你就是天渊国的国王？我这里有一桩大买卖……”
    但是还没等他说完，那道伟岸的身影便举起了长枪，大喝一声：“杀我侍卫！毁我殿门！饶你不得！”
    安小语一下都没转过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