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一章 吾生也有涯（一）

    直到现在，安小语才开始意识到他们疏漏了什么东西
    现在他们所知对方的第一次作案，是耿春民的案子，这个案子很是诡异。耿春民死于心脏病，虽然和吴有涯的小说相关，但是没人发现这一点。毕竟死于心脏病算是一种十分正常的死法，并不具有让人怀疑他杀的条件。
    而紧接着的几次案子，从费彭博到那个被灯泡炸死的，再到夏鸥镶嵌在墙壁里面，这些都具有明显的他杀痕迹。现实毕竟不是小说，不可能存在什么影子恋人，也不可能存在真正具有灵智的机器人。
    对方的手段极其嚣张，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可是在他们调查耿春民的过程中，刚开始甚至都抓到了好几条线。结果不到几天的时间，这几条线索就全都断掉了，对方谨慎小心得令人发指。
    想想看，对方第一次的试探是什么时候？大概就是耿春民出现的时候，或者说，这是他们双方互相的一次试探。对方想要知道他们是否是被人给盯上了，安小语也想知道耿春民的底细。
    于是从那之后，才有了之后的一切，对方一步一步试探出了安小语特曼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一直到最后收网，将所有的线索全都掐断。这样步步为营，确实不像他们之前的风格，而这一切都是从安小语他们去找过吴有涯开始的。
    他们见过吴有涯之后，安小语便前往了京西省，然后遇到了耿春民的诈尸人。随着对方一次次的试探，安小语他们掌握了线索，甚至将吴有涯给保护性监禁起来，夏鸥的案件就是让他们肯定的最后一次试探。
    “怪不得！怪不得对方的作案频率突然提高了！”安小语说道，经过冬小关这么一提醒，他们也开始注意到了这个要点：“快去找吴有涯！他们既然有能力将人带走，肯定也有能力杀人！”
    瞿双花的脸色一变，连忙联系了警备队那边的人，在得到吴有涯没事的时候，顿时松了一口气。但是马上，她就联系了总队，要求将吴有涯暂时关押到专门对付修行人的牢房里面去。
    但是在没有具体的证据之前，瞿双花也没有权利对吴有涯进行记忆搜索。记忆搜索是审讯的最后阶段，而且具有一定的风险性，从法律上来将也算是侵犯了公民作为人的权利，不到一定程度并不能够动用。
    安小语摇头，至此为止，对于这件案子她已经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了。演了一个星期的好戏，最后被人家破开，安小语的脸上都觉得发烫。而且现在魏方圆还没有下落，也不知道陷入了什么样的困境。
    她当然不相信对方又办法杀了魏方圆，就算科技的力量那么强大，但是想要对付一个空间法则接近圆满的修行者，帝国的水平还可以，这样的小组织，就算掌握了克隆技术，也不可能拥有全方位的科技高度。
    于是叹了一口气，安小语说道：“你们审讯吴有涯，我去找魏方圆。”
    魏方圆是她叫过来帮忙的，现在理应她把人找回来，不管魏方圆是否会出世，他终究是在军委挂名的修行人，而且是空间法则的真境修行者，对于帝国的意义非同寻常。
    至于怎么找，安小语还没有什么头绪。
    站在帝都的高处，安小语看着下方的楼宇，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所以，你现在才开始发现自己已经不是普通人了，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安小语猛地回头，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包裹了起来。感受着脸上柔顺的感觉，安小语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你是来安慰我的吗？”
    管理员松开了安小语的肩膀，和她一样坐在了高楼的檐头，轻声说道：“你已经远比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坚强很多了，虽然时间过去还不是太长，但是在面对黔草的时候你都能淡然处之，还需要我安慰吗？”
    安小语笑了笑，靠在管理员的肩膀上：“可能是因为修行大世的开启，或许是因为时间过得太快，让我都忘了以前自己是什么样的。最近我突然觉得，我好像已经忘记了正常的人应该是什么样了。”
    “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把你捧得太高了。”管理员说道。
    他轻轻抚摸着安小语的头发，解释说：“在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人认为一些事情都是六艘当然的。但其实这些事情没有任何的是理所当然的，你并不一定就要是少尊，我也并不一定就会长生，三千帝国的存在只是一个偶然，就算三千大帝都要承认这个事实。”
    “可是偏偏就有人将这些当成是本来就应该的，是因为它们确实的发生了？还是因为他们在心里早就认为这样的事情是应该发生的？就好像许多男人居然会认为在床上征服了女人，但其实事实是这样的吗？”
    安小语悄悄地啐了一口。
    “人是可以征服的，但永远都不会是以这样的方法。世界也会发生变化的，但是不会让所有人都顺心如意。这才是天命使然的意思，而不是说天命说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何况天道和命运也从来都没有过明确的答案。”
    “而关键就在于，人和天道终究是互相影响的，命运的左右手理论虽然也说命运的发展和人的选择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变化关系，可选择终究还是选择，左手和右手也终究不同。”
    “他们无礼地把这些事情当成理所当然的，于是天道也将他们变成理所当然的，于是人数多起来，世界就发生了变化。所以三千帝国才是三千帝国，灵尊才是长生的，你也就成了少尊。”
    “这是你无法选择的，甚至是他们无法选择的。当两个选项摆在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选择更有希望的那个方向。大概就是因为在其他方面征服一个女人太难的缘故，所以做梦和吹嘘总会轻松一些。”
    “所以，这并非是你的错误，你只不过是在努力地去适应这个大多组成的设计而已，但是在没有成为最终的极少数的时候，你终究还是会被大多数影响。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是每一个优秀的人将会面对的漫长考验。”
    “他们让你觉得你是少尊。”管理员柔声说道：“但是不管是在我看来，还是在其他关心你的人看来，你终究还是当初刚刚从东荒走出来的小姑娘，从来，从来，从来都没有变过。”
    安小语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靠在管理员的肩膀上，感觉到了久违的踏实干。或许这个世界上就只有这样的一个人，能够给她这样的感觉。但是她还是很好奇：“所以你为什么会过来跟我说这些？”
    管理员说道：“叁回的境界需要感悟生命的真谛，你是时候做一个普通人了。”
    “是吗……”安小语并没有因为管理员总是把修行放在第一位而生气，她自己也是一样的。因为她的心里很清楚，若是自己不能够突破天灵，获得远超天道的寿命，自己和管理员在一起的时间，终究也会是漫长的。
    明玉的四年和自己的一万年，在管理员这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我也会跟你一起做一个普通人。”管理员突然又说道。
    “嗯。”安小语还在思考着到底要怎么样去做一个普通人，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来说道：“你说什么？你也要跟我一起做一个普通人？真的假的？”
    管理员笑了：“我骗过你吗？”
    但是现在安小语心里想的就已经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她拽着管理员的衣袖说道：“所以你会跟我一起回家吗？去见我父母，去见我弟弟，还有我爷爷！你要住在我家里吗？”
    管理员却摇头。
    安小语忍不住有些失望，她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管理员对自己以外的人都不会在意，就算是安小语在意的人，他也不会在意，这才是真理。安小语其实是理解的，这些终究还是建立在寿元的基础上，或许自己活过一万年的时候，也会变成这样，大家都是修行人，没有谁能指责谁。
    但是管理员却又说道：“不只是我不会住在你家里，你也不能住。”
    “为什么？”安小语说道：“不就是做个普通人吗？以前在东荒的时候我就是个普通人，而且和家里人都住在一起。”
    “因为你已经不是了，认识你的人，都会在你的身上看到少尊两个字，他们知道你是修行人，把你当成主心骨，只要在这些人的身边，你都永远不会是一个普通人，选择不是这样算的。”
    “所以我们要去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日子了吗？”安小语问道。
    管理员笑着点点头：“是的，我们要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用普通人的身份感受这个世界的变化，感受天道的变化，感受生命到底是什么。这个过程我曾经经历过，教祖也曾经经历过，大帝经历过，你也要经历过才行。”
    安小语有些纠结，她已经明白过来了，自己的这个寒假，终究还是要以这样的方式度过了。虽然没什么办法跟家里人解释，但是好在父母他们也已经到帝都来了，就算是自己不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当然，过年的时候还是可以回来的。”管理员说道：“到时候我会帮你安排好，理由就是军委派你出去出差。”
    “可是现在……”
    “可是现在还出现了这样的一个组织？”管理员笑了：“你是不是把这个组织的太当成一回事了？他们确实做了几个克隆人，也确实把你耍的团团转，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对帝国就有足够的威胁。”
    “也是。”安小语叹了一口气：“帝国都已经九千一百年历史了，这样的事情经历过多少，异族都没有打垮帝国的存在，这样一个组织帝国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应对。”
    “而且现在魏方圆的失踪并不代表着就应该你去着急，魏方圆确实是你叫过来的，但是终究会有一个人参与进来，不是他就会是别人。问题在于魏方圆的消失，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失利，这足够让帝国真正的巨头重视起来了。”
    真正的巨头，当然就是世家。魏方圆是世家的人，世家的修行人失踪，不只是魏家会参与其中。在面对帝国的敌对组织的时候，世家平时再有任何的恩怨，都会站在同样的战线上。
    因为在帝国和其他组织的斗争当中，一个世家丢脸，就代表着帝国所有的世家都要丢脸。毕竟在对手看来，帝国终究还是一个整体。所以这件事情已经已经有了定局了，在帝国众多世家的行动下，就不只是警备队那么薄弱的力量了。
    安小语想通了之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多天，我都在瞎忙活些什么啊！”
    管理员笑了笑：“至少你把魏方圆给骗过来了。”
    安小语也笑了：“怎么就把我说的这么坏？”
    果然，就像管理员说的，魏方圆的失踪让帝国彻底动起来了。以魏家为首的世家开始通过各界插手这件事情，吴有涯成功地被送到了记忆搜寻装置上，很快就得到了相应的线索。
    之前警备队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的诈尸人没过多久就被发现出现在了另外的地方，通过这些人的转移方向和活动规律，他们也迅速地找到了那个叫做老窝的，主要负责诈尸人这边事情的接头人。
    魏方圆找回来了，老群演找回来了，这个组织的一处克隆基地最终被捣毁，当初做下那些案子的凶手也终于被揪了出来，果然是空间法则的使用者，而且还是个野路子。
    事实证明，如果当初安小语没有顾忌对方可能还有其他的高手，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留下神魂印记，早就都把他们一网打尽了。对于这样的结果，安小语表示很无奈，而事情消停的时间，总共也不超过两天。
    不知道是给安小语面子，还是帝国上层的决定，警备队明面上算是按时完成了任务，一周之内解决了这一系列的案子。瞿双花不用引咎辞职，所有的表彰最终也落在了专案组的头上。
    但是参与到其中的人都很清楚，警备队其实什么都没做。
    瞿双花拎着酒瓶，对安小语说道：“其实我很早就崇拜我爸。我爸是个好警员，因为崇拜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也想做一个好警员。所以我考了警校。进了警备队，一步一步甚至都当上了队长，但是呢？”
    “小时候的幻想总会幻灭的，没有一个警备队员是绝对无敌的，很多案子我们没有办法，很多时候还会被人当成替罪羊。我很幸运，有我父亲在上面照拂，太过分的事情不会落在我的头上。”
    “可是其他人呢？”瞿双花惨笑：“这一次给我们背锅的人你知道有多少人吗？十七个！整整十七个人！其实他们也算不上是好警备队员，就算没有贪污受贿，但是也没有立过什么功劳，所以他们去背锅了，这就是他们警队生涯的第一次功劳，说起来就跟笑话一样，我爸当年也是一样。”
    “所以从最开始，我就知道梦想背后总会是真实的，但说实话我是没想到，少尊本来也是这样了。”
    安小语耸了耸肩：“还不都是这样？”
    “警备队这边已经定案了，上面一定要给警备队一个面子，为的不是我们，而是纠察队的建立，而纠察队的建立，终究代表着帝国立法的脸面。立法都成了，总不能够因为这点小事就耽误，何况还有大笔的钱入账。”
    “生命药剂……”安小语轻声说道。
    帝国紧接着便推出了生命药剂，版不要了一系列的法律，将修行者和普通人的生活和谐地统一了起来。从生命财产到社会保障，每一条都是经过朝阁和军委精打细算的，尤其是有关婚姻的限定。
    根据修行境界的不同，寿命的不同，生命药剂当然也分为不同的等级，能够延长的寿命要根据严格的限制。想要结婚的普通人和修行人，可以根据功劳和钱财互补的制度购买。
    当然，如果你的配偶将来修行境界更上一层，还可以申请下一个等级的生命药剂。这样希望能够和伴侣一起生活下去的人，不管是修行人还是普通人，都会不断地激励自己为社会创造更多的价值。
    而一旦修行人努力起来，所带来的最直接的结果肯定就是修行境界的提升。为了获得药剂而修行，修行之后就需要更高级的药剂，安小语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个良性循环，还是恶性循环了。
    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循环之外的利益网当中，安小语也是享受到利益的那一个。
    叹了一口气，安小语无奈地说道：“这些都搞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