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十一章 风雪夜归人（一）

    村子里晚上会有麻烦，会有很大的麻烦，安小语这是肯定的。但是她想不出来管理员不动用自己的力量的话，到底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对方显然不会善罢甘休，晚上的时候再来，说不定就已经带着少师或者山行境界的人来了。
    而管理员现在正在用小锉子锉着一块黄色的木头，别说味道还不错。但是这块木头能做什么？安小语很怀疑管理员是在做手工，因为他的锉的时候，只是小心地将这块木头外面的黄色外皮给去掉，然后就扔到了一边。
    破布上面落了一小撮的黄色粉末，管理员再次从包裹里面掏出了另外一块黄色的木头如法炮制，十分的小心。被锉掉了外皮的木头显得很光滑，上面带着结实的木质纹理，在灯光下闪动着好看的光芒。
    说实话，要不是管理员说他知道了，安小语都要以为他的没听到自己话了。纠结了好半晌，当管理员从包裹里面掏出第三块木头的时候，安小语终于忍不住问道：“所以这些木头上的黄色东西有什么用？”
    管理员笑着说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开口问。”
    嘴上说着，他手上的动作却从来都没有停下来过，第三块木头很快就在他的手上变得光溜溜起来，上面的黄色外皮全都变成了粉末。安小语蹲在旁边看着破布上的黄色粉末，无聊地托着腮：“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种叫做狼香树的树干上长出来的树瘤，树瘤上会长出这种黄色的粉末，一旦被风吹散，就会吸引大量的山林狼前来。到时候山林狼会因为这种气味恋恋不舍，给狼香树提供大量的粪便作为肥料。”
    “狼香树本身就是一种十分矛盾的树种，它们喜欢高肥力的土地，但是又不喜欢生长在平原上，平原的土壤里面没有足够的石头，经常让它们长得东倒西歪，所以只有生长在山地当中，而山里面的土壤又没有多少的营养。”
    “所以经过了数万年的进化，狼香树产生了这样的特殊能力，在年幼的时候，狼香树经常会散发一种迷人的香气，吸引很多的虫类到来。但是它本身的汁液其实对虫类有剧毒，香气本身又让虫类欲罢不能。”
    “刺穿狼香树的外皮，在上面留下深深的伤口之后，虫子就会掉在地上是掉，提供养分的同时，也给树瘤的产生提供了空间。等到狼香树长成之后，树皮开始变得粗糙，香气内敛，就需要树瘤来制造这种吸引狼族的香粉。”
    “说到底，狼香树是一种依靠诱惑来生存的数目，据记载它身边的山林狼最后当然也不会得到什么样的好结果。因为舍不得离开狼香树的范围，它们获得的食物会越来越少，而聚集过来的山林狼却会越来越多，内斗就开始产生了。”
    “为了在这样的香气当中生存，狼族一般会自相残杀，类似于争夺狼王，不过死去的狼尸都会被送到狼香树的树下。不管是或者还是死去，狼族都会变成狼香树的奴隶，永远不能翻身。”
    “而且你应该也能想到，这种香气既然能够给狼族带来极端的快/感，这种类似毒/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对狼的身体没有任何影响？不管是不是自相残杀或者被饿死，狼族咋长期吸食这种香粉之后，都会渐渐变得衰弱，内脏发生病变。”
    “然后，新的狼来了，将老的山林狼淘汰，尸体一代一代堆积起来，一直到这片树林当中没有狼位置。但是树林当中的生物都是流动性的，过不了多久又会有新的狼群来到这片树林，狼香树就会一直存在。”
    安小语听着管理员的话，突然想到自己刚刚进入修行的时候，也曾经听到过管理员说起有关植物的东西。管理员好像真的就没有不知道的，说实话安小语看过那么多的书，有关狼香树的事情是一点都没听说过。
    管理员解释道：“狼香树的数量本身就不多，往往几片山区的狼群只能养活一棵树，所以多生长在深山老林里面。而且在幼年期的时候，狼香树受到虫类的欢迎，如果虫类太多，它也会被彻底摧毁掉。”
    “加上整个帝国有条件生存狼群的地方也是有数的，不是随便一片山区都能够满足狼香树的生存环境，所以至今帝国的植物学家对狼香树这种植物都没有什么了解，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从异族那边得到的消息。”
    “通狼族可以和各种各样的狼族沟通，他们得到狼香树的信息，并且帮助他们驯服的狼族摆脱这种毒药的控制，并且将狼香树入药。当年通狼族曾经满大陆地寻找狼香树，狼香树的数量更少，也跟他们毫无节制地砍伐有关。”
    安小语点点头，看着管理员手里的五个木头蛋子全都变光了，问道：“那你怎么会找到狼香树的？”
    “镇子里的狼群太多了，附近这几片山的话，根据我的经验其实不应该有这么多的狼。所以我觉得这片山里面会有狼香树，所以去狼香树喜欢生长的冰川残留河谷去找了一下，那边的土地多淤土，藏着大量的石头，而且十分的隐蔽，狼香树如果存在的话，一定是在那样的地方，附近就只有那么一条河谷。”
    说着，管理员从板凳上站起来，将破布一兜，拎着就朝外面走去。安小语连忙跟在后面小声问道：“我们要去将狼群引诱过来吗？”
    管理员点点头：“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这些人晚上必然还回来，如果想要保证夏鸥的安全，肯定要让警备队介入。没有什么是几具尸体不能解决的，如果有的话，那就多上几具，到时候警备队自然会调查出什么。”
    安小语竖起了大拇指：“妙啊！”
    “你还有得学呢！”
    两个人悄悄离开了木屋，来到了上山的必经之路附近的小山包上，看着下方的山路，安小语紧了紧衣襟，只觉得很冷。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上风口，安小语疑惑：“难道要用自然风送过去？行不行啊？”
    管理员说道：“感受风的法则，感受雪的法则，感受黑夜的法则和寒冷的法则，天地的力量会帮助你。将药粉送到下面这种事情，就不需要修为了吧？你知不知道最早的巫师有多少的手段做到这一点？”
    安小语闻言恍然大悟，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山包上面，闭上了眼睛。她进入了冥想状态，身边的法则开始清晰地出现。安小语将因果法则全都控制在自己身体周围，随后便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法则之力。
    风的法则迅捷飘逸，但是缠绕上寒冷的法则之后，就变得冷冽锋利起来，雪的法则在两者之间飘飘荡荡，随波逐流，黑夜的法则则无处不在，包裹着如今的这片天地，作为任何法则荡漾的海面。
    安小语开始明白了过来，这种工作并不需要掌控法则，只需要了解法则的运作，一个简单的手势，固定的时间和停顿，就可以让风的法则将药粉送到指定的地方，而不用担心药粉被雪花带走。
    猛地睁开眼睛，安小语似乎对法则的理解更加深刻了。管理员看着她的烁烁的眼神，笑着问道：“懂了吗？”
    “虽然还不是很懂的样子，不过应该可以了。”
    管理员点点头：“接下来就是实践了，不过我不可能让你亲手来，药粉不多，山谷里就只有一棵树。记得看着我的手势，方向和时间掌控，观察周围的法则流动运作，和心里的想法印证。”
    安小语点点头，也没有非要自己上手，其实她更期待看管理员出手，能够看到管理员出手的时候实在不多。就算是这样简单的法则运用，在这样的人手里，也能做到让人感觉繁花似锦，而不只是一点的精彩。
    没过多久，山路上果然出现了十几个人的身影。有白天的七个人，多出来的七八个人大概在少师到山行的境界之间，看来确实是针对山村里的人派出来的杀手，他们悄悄地上山，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管理员打开了手里的布包，轻轻用手指从里面捏起了一点点的黄色粉末，抬手朝着一个方向撒了过去。安小语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管理员的动作，果然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和整个天地大势融合在了一起，手臂跟随着法则，一切都恰到好处。
    粉末飘洒在空中，很快被风吹散，混杂在飞雪当中，朝着山下的方向而去。管理员再次抬手扬起了一小撮的粉末，然后又不停地再次行动。整个过程断断续续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整个布包里面的粉末已经全都撒了出去。
    而这些粉末还在空中飘荡，又过了两分钟之后，才堪堪落在正好迎上来的不速之客身上。不偏不倚，甚至一点都没有浪费，简直就是精彩！而且还不知道，安小语清楚地看到，管理员每一次撒出的粉末都针对的是某一个人。
    也就是说，他是计算好了每一个人到达某个地点的时间和位置，结合了周围的法则流动，在短短的一瞬间坐下了判断。管理员保证了自己每一次撒出的粉末都能够准确地落在自己想要的人身上，一次都没有错过。
    “漂亮！”安小语忍不住低声赞叹道，不过很快就疑惑了：“为什么还有四个人的身上没有粉末？”
    管理员笑了：“山林狼会将有粉末的人拖走。”
    “哦！”安小语懂了，若是不留下尸体，他们怎么可能拥有报警的理由？警备队也不可能第一时间调查出这些人的身份，和之前的连环杀人案组织联系在一起，自己还是被管理员精彩的表演蒙蔽了双眼。
    山林狼的速度很快，附近的山林里还留着许多的狼族。那些从镇子里面离开的山林狼虽然都被打怕了，但是深山里面还是缺少食物，面部的就有山林狼喜欢出来闲逛碰运气。
    村里的人也说见到了山林狼，不过没有成群，估计是以前的族群因为觉醒兽的原因死掉了狼王，而山林的领地开始重新洗牌之后，出现了大量没有固定族群的山林狼个体，个体的狼族根本不足为惧怕。
    四面八方的独狼纷纷赶来，他们在树林中抬起尖尖的鼻子轻轻地嗅着，追寻着淡淡的气味而来。这种味道让它们疯狂，或许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地就朝着这个方向而来，渴望散发着那种味道的东西。
    只不过如果他们遇到的是真正的狼香树，得到的很可能是一个永远都离不开的墓场。而现在，它们遇到的是一大群散发着香气，而且看起来本来也很可口的两脚生物。
    “狼！”一名修行人大声说道。
    “怕什么！狼群刚被驱散，能遇见多少……”领头的山行说了一半张不开嘴了，他们看到了从树林中爬出来的山林狼。这些山林狼显然不是一个族群的，他们之间没有阵型的配合，没有互相的交流，但是那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里面，却带着无限的渴望和凶残的血腥。
    “跑！”不知道是谁喊了第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追逐。
    山行境界的修行者，速度怎么可能比得上在大山里面长大的山林狼？没过多久，从事里面八方包围过来的狼群便将这些人围了起来，战斗就是这样开始的，坚持的时间不超过一刻钟。
    在付出了四十多条狼的代价之后，狼群终于将这些修行人全都一口一口咬死，鲜血沾染在雪地上。二十几个人被拖走，最后剩下了身上没有狼香树香粉的四具尸体，甚至被拖走的时候，领头的山行还没有死透。
    隔着一个山头的距离，安小语甚至都能够看到他眼中的不解和不甘。他不可能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这些狼群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身边，也不知道狼群为什么会攻击他们，更不甘心自己居然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就死在了这样的地方。
    被狼群咬死，对于一个修行人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光彩的结局，可惜对于很多修行人来说，自己的结局到底是什么样的，大多都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尤其是他这种投身某个奇怪组织的人，早就该料到有这样第一天。
    狼群似乎在狼香树的粉末下临时组成了一个新的团体，他们当中最强壮的山林狼拖着尸体离开，其他的山林狼紧随其后。没过多久，狼群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树林当中，只剩下战斗的痕迹和四具尸体在风雪中逐渐被掩盖起来。
    管理员拍了拍手：“完工，回家睡觉。”
    安小语嘿嘿一笑，跳上了管理员的后背，整个人挂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就这样下了山，回到房间里凑成一团，关了灯之后，就又是一个安静的晚上，只有隔壁的女人忐忑着，几乎一晚上都没睡好。
    “夏鸥啊，是不是床不舒服？”大娘早上看着夏鸥的黑眼圈和更加发黄的脸色，忍不住关心地问道。
    对门大爷走出来，大声问道：“小夏啊，要不要来点蛇胆泡酒？三年的老酒，绝对对身体有好处，晚上喝一杯，第二天早上精神饱满，比什么都好使！”
    村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是关心着，只有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安小语和管理员站在自己的院子里面，两个人一起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早饭开始做起来，照例是出门去打猎，村里留下的清扫积雪。
    去山沟里倒积雪的柳子慌慌张张跑回来，小木板车都没带回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跑进村子里，便大声喊道：“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就在我们村子过来的路上！”
    村子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看着柳子气喘吁吁的样子，大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在老太爷的指挥下，让柳子带着他们去了发现尸体的地方。夏鸥听到死人的时候，先是脸色一变，随后整个人都慌张了起来，跟在了人群的后面。
    安小语看到那四具尸体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半夜的大雪该盖起来了，要不是柳子推着车碾过了一条腿导致独轮车侧翻，恐怕都发现不了。身上的鲜血全部冻结，皮肤也呈现一种紫灰色，狼的牙印就显得格外清晰了。
    “山林狼干的！”柳子是老猎人了，马上就下了专业判断。
    周围的村民一阵慌乱：“难道是狼群又回来了？”
    柳子却摇头说道：“狼群回来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动静，而且他们没有去村子，很可能是独狼，不敢接近人类的聚居地。村子附近确实有不少的独狼，都不用担心，这些人很可能是做了什么让这些狼不开心的事儿。”
    安小语暗中点头，柳子果然是经验丰富的猎人，不过这些人可没做什么让狼群不开心的事情，而是让狼群太过开心了，开心到想要将他们杀死然后拖回山洞里面去好好地享用。
    老太爷跟给面子，当机立断：“报警！”
    安小语攥起小拳头挥舞起来：“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