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追寻（二）

    和张长弓一样苦恼的，还有冬小关。他要面对的抉择，远比张长弓和风醒要面对的抉择更加艰难，而且似乎并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技术层面上的事情，远比战斗层面的更加难以调节。
    当许何为对他说出要求他加入专项设计组的时候，冬小关是同意的。但是下一刻，许何为就告诉他，如果要加入设计组，就要一心搞科研，放弃一个战士的身份，顶多就是保留一个技术兵的位置，要不然就直接变成研究员。
    说实话，这在以前的时候，是冬小关梦寐以求的位置。当年他报考机甲系，也是有些盲目的成分存在。自己不知道该去追求些什么，加上成绩好，父母和周围人都说机甲系是最好的，他也喜欢机甲设计知识，所以就顺理成章了。
    但是自从上了大学之后，在机甲系这个锻炼人的地方，他认识了安小语和冷殇，看到了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安小语的锐意进取和打破规则，冷殇的沉着稳重，和为家族、帝国分忧的想法，这些都影响着冬小关。
    他也开始渐渐明白自己的定位，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冷殇和安小语的样子，哪怕只是他们万分之一都比不上。但是冬小关依然还是想要奋斗，为了自己所爱好的机械电子，为了帝国，去贡献自己的头脑。
    于是他当上了整备师，作为冷殇的后盾，说好了要一起前行，结果现在自己居然有了离开的想法……冬小关有些纠结。按理来说，自瞄系统的改动确实是自己牵头的，许何为的意思是叫上一群年轻人一起干。
    既然这样的话，没有绝对的权威牵头，他这个发起者是绝对不能少的。也就是说，只要这个专项组成立，许何为和他就是两个领头人。如果他不去，专项组就只能将结果上交给帝国，让老头子们负责。
    其实也不是许何为不愿意让老家伙们插手，他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对冬小关说：“我的名头很好听吧？九道关的少东家。这么多年，我就一直在九道关负责很多东西，星能、药剂、机甲新技术、卫星技术，这些我都有参与。但是说实话，没人知道我到底干了些什么。在他们的眼里，我还是那个九道关的少东家。这些各种成就，我承认还有很多九道关和国家的研究员帮忙我才能搞出来，所以我也不害怕别人忽略我的科研能力。但是我不甘心，就是不甘心！我想有一个我们自己搞出来的结果，让他们看看，许何为就是许何为，冬小关就是冬小关，不是什么少东家，也不是什么机甲系的毕业生！”
    冬小关是心动了，可是要放弃自己以前选择的路，这样的抉择让他迟疑了。是的，他已经决定要做一个整备师，甚至是全国最厉害的整备师，他自己也有这个自信，能够做到这一点，或许二十年，或许三十年，他都可以努力。
    但是突然之间，让他去接触一个全新的，更高的领域，他有点转不过来。
    以前的时候，他觉得许何为真厉害啊！有自己的研究成果，各种技术都玩的很转，这样的人就是自己仰视的存在，冷殇那个级别的。他也觉得，学校的教授们也很厉害，简直就是帝国科技的支柱。
    尤其是在认识了荣教授之后，冬小关越发的觉得这些老前辈们简直深不可测，似乎他们知道的东西，自己一辈子都学不完的样子。所以他还是一直将自己放在一个更低的位置上，一个学生，永远都是学生。
    所以当毕业的时候，他还是坚定地选择了脚踏实地，在整备师这个岗位上鞠躬尽瘁，哪怕付出多少年的时光，也会继续走下去。这就是冬小关最初的想法了，他实在不是一个能够志存高远的人。
    但是许何为却告诉他，不要去做整备师，不要去做机甲系的毕业生，而是现在就去做冬小关？他有些无措，也有些惶恐。我这样的人，哪怕有了一点小小的创新成果，真的就有资格和许何为，和那些老前辈们站在同一个平台上吗？
    冬小关纠结着，身边已经多了十几根能量棒的包装纸。冷殇走过来忍不住笑道：“你继续想下去，估计这一个月的配额都被你吃光了，到时候我可不会把我的能量棒分给你！”
    这个时候，冬小关才发现自己已经吃了太多，旁边的水壶都已经只剩个底儿了，被冷殇这么一说，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肚子简直就像是个要爆炸的煤气罐了，冬小关的脸顿时就青了。
    能量棒这种东西，热量高的不行，一个能能量棒能够顶的上一天的能量消耗，一般少师境界以下的人，进行再剧烈的战斗和行军，只要不透支身体，一天两根能量棒都满够了。好家伙一顿饭吃十几根？不顶得慌才怪！
    冬小关猛地站起来，跑到了垃圾桶的旁边，趴在了垃圾桶的边上，猛地将肚子里面翻腾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吐得胃都要翻过来了，可是肚子里面那种腻歪的感觉还是没有下去，已经消化了不少了，全都糊在胃里边。
    冷殇走过来，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他，冬小关接过来漱了漱口，猛地灌了两口水，然后继续将胃里的甜腻感吐完，这才舒服了不少，但是脸也白的可以了，在月光下简直就跟死人脸一样。
    看着他的样子，冷殇忍不住笑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丢人！”
    冬小关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冷殇见状，坐在他的旁边问道：“怎么？纠结啊？许何为都跟我说了，我觉得挺好的啊，难道你还真打算在整备师的位置上干一辈子啊？”
    冬小关叹了一口气：“我就是觉得，我在整备师这个工作上还挺有前途的，至少觉得心里踏实。真到了科研界，我这点水平，到底能干多少事情？万一到时搞砸了，那不是丢人现眼？”
    “切！懦夫！”冷殇鄙夷道。
    “对，我就是懦夫了，我是懦夫怎么了？”冬小关理不直气也壮。
    冷殇被他逗笑了：“什么都没学会，怎么就学会耍无赖了？”
    冬小关不理他。
    冷殇说道：“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纠结，依我看，你干整备师根本就是屈才了，就这么紧的任务，你还能给自己研究个自瞄系统参数，我是服气。要是谁说你不能搞科研，我头一个不同意。”
    “但是科学研究和新技术开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所以你就挑了一个像我想的那么简单的职位？整备师？”冷殇反问道：“知难而上才能叫英雄，像我这样按部就班的，就只能是悍将，何况你还是个整备师。你打算在这个位置上干个几十年了？仗打完了呢？二十几岁去仓库养老吗？”
    冬小关抿了抿嘴唇，也知道冷殇说的有道理。但是他还是说道：“至少我在这儿还能看到希望，还能陪着你们。”
    “我们又不用你陪！要是用人陪，安小语现在也是个驾驶员。当初少尊可是个立志成为驾驶员的人，现在呢？人啊，总是得逼自己一下。你以为自己做整备师最有希望，其实你是在骗自己，你只是觉得干整备师最稳妥了。”
    “是……是吧。”冬小关承认，他确实是忐忑的，心中对于一条未知道路的恐惧，让他没有办法果断做下决定。
    “其实做决定这种事情，就是一咬牙。安小语不是经常说的那个什么？命运的左右手理论，你干整备师还是去搞科研，将来要面对的事情总要面对，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搞科研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冬小关无所谓。
    “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哈！至少你能活的更久！整备师就没有危险了？你这个修为，你这个枪法，运气还能好多久？再说了，看不到未来的，才是最有希望的，别以为稳妥就是最好的选择了。你在整备师的位置上能看到未来是因为什么？因为你自己本来就知道你能干这一行！我对此深有体会啊！但是我没得选择，我将来要回家里继承家业，我是一定要稳扎稳打的。要是我选，我也愿意选一个更高的目标，比如定个小目标，先杀一万个异族！”
    冬小关被他说的一愣，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他之所以能相信自己干上二十年、四十年终究能够成为第一整备师，不就是因为他有这个自信吗？但是有绝对自信的事情，干起来有什么意思？
    冷殇说道：“你应该有些追求，而且你也不用害怕啊！你同学是许何为和安小语，你老丈人是顶尖大佬荣教授，自己还是三九军的士兵，就算去搞科研了，军籍也是保留的吧？靠山贼硬，你怕个卵？”
    “而且许何为既然拉你下水，你以为他那样的人，能够没有一个全盘的计划吗？我告诉你，他肯定来失败之后怎么办都想好了。到时候你就算是没去处了，许何为还能扔了你不管？至少得去九道关负责个项目吧？”
    “你要是放心不下我，那我就更不用了。我是冷家的少爷，排行靠前，家里面还指着我呢，我总不能打一辈子仗，等明年我估计就高升了，不开机甲了，你给谁当整备师去？安小语也不用你啊！”
    “说实话，我是觉得你不拼一把确实挺可惜的。当年大一的时候，热身任务还记得吧？当时我就觉得你可能是拖累，但是后来呢？还不是靠着你拆了一只狼，然后我们才拿了第一？我们都知道，这都是你的功劳！”
    “所以啊，冬小关！你缺的只是一个比较好的出身，一个比较硬的靠山，还有一丢丢的勇气。运气是什么？你不缺啊！你有我们这样的朋友，许何为也愿意拉你一把，要不然他不就把你的成果要过去自己玩了？”
    “你的脑子也不差，至少荣教授跟许何为都认可，当然我也认可，可惜我不是大佬。但是我觉得，你去跟许何为一起工作，肯定是可以的。你不自信的地方，根本就是因为出身问题而已，这个我懂！”
    “你不就是个普通家庭出身吗？觉得自己本来就挺普通的？这个我没有说服力，你去看安小语。人家现在是少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就我们遇到的这点小阵仗，她出手一根手指就把敌人都解决了，我们算个屁？”
    “但是她是什么人？东荒出来的姑娘。东荒人困顿了多少年了，不是帝国不想管，而是东荒的条件实在是不太适合投资，一方面是环境和居民模式无法改变，另一方面也是东荒人的观念和素质还是上不去。”
    “这一点就连安小语都不得不承认，东荒人的素质就是不如我们，这是进化角度上的必然。东荒人数万年都为了生存拼死拼活，哪儿有我们这些吃白面大米的进化程度更高？”
    “但是安小语就做到了，一个东荒人，不到四年，摇身一变就成了少尊，高高在上，天下无敌！厉害吧？但是她终究还是个东荒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你不求能变成少尊，搞一个自瞄系统总行吧？不然将来你有什么脸娶荣蓉？”
    “再说了，你搞科研又不是脱离战场。许何为能把这个项目申请下来，主要还是因为你的自瞄系统具有军事意义，否则绝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审批。你想想，战场上有多少士兵都像你一样？”
    “枪法不好，修为不高，在这样的新时代，在战场上的作用越来越小，甚至可能成为炮灰，或者只能做后勤，做后勤都没有自信。你能自己改装系统让自己变强，那他们呢？他们头脑不如你，运气不如你，连条后路都没有。”
    “如果你真能搞出一个更厉害的自瞄系统，这些人的将来也都有了保障，那你才是真的找到自己的意义了。一个人的意义，不是在前面等着你的。天下第一整备师？那是个什么狗屁东西，谁要谁拿去好了！”
    冬小关的心头一震，看着冷殇有些发愣。
    冷殇看了看他，把水壶放在他身边，然后伸手说道：“都交出来吧！”
    冬小关愣了：“什么？”
    “我说，把你的能量棒都交出来，再放在你包里，我估计你明天就得被送回后方医院了，这特么谁顶得住啊？”
    冬小关满头黑线：“行了，我去找许何为！”
    “这都几点了，你明天再去，现在……”冷殇站起来打了个哈欠：“回去挨秋少的训吧！我可是冒险偷偷从营房里跑出来找你的。”
    冬小关也是脸色一变，看了看时间，才发现早就已经过了熄灯的时间：“完蛋了！这回秋少还不是要玩死我们了！”
    第二天冬小关找到了许何为，告诉他自己愿意加入到专项研究小组里面，负责进行自瞄系统的电子机械方面调整和数据整理。许何为非常高兴，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同意的！”
    冬小关脸上有些发烧，要不是昨天冷殇跟他聊了半个晚上，恐怕到现在他还在纠结当中，心里也更偏向于做一个整备师。但是许何为已经开始调出档案来了：“我申请了一些年轻的研究员，以刚毕业和没毕业的实习生为主。还有几个档次的士兵，有狙击高手，有普通的精英，还有枪法不怎么样的实习兵，作为我们的辅助战斗操作成员，你看看这些资料。”
    看了一眼那些资料，冬小关有些迷茫，但是看到一个人的时候，他也是有些意外：“张长弓？这不是前些日子安姐说过的那个吗？”
    许何为点头：“对，就是他！连续立了三个大功，是我能够抽调过来的最年轻、枪法最好的人，还有这个风醒，跟他一个小队，技术也不错，是这批人里面枪法最好的，不过这个人有点固执，非要带着他们以前的小队一起来。”
    “那你是怎么说的？”冬小关知道，这件事情许何为既然都拿到了资料，那么这些人的去留，肯定就都是他们两个说了算了。
    许何为说道：“反正也都是做实验，平常的时候或许还要组成小队一起行动去出个任务验证成果，干脆就让他们都过来了，昨天发过去的消息，今天下午应该就能到了。”
    “这么快？”冬小关愣了一下，看着许何为似笑非笑地表情，突然反应过来，许何为肯定自己一定会来，根本就是因为冷殇昨天是被他请过来做说客的。怪不得昨天秋少什么都没说，假装没看见他们两个晚回来。
    冬小关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有你的。”
    许何为说道：“其实做决定，总得有人推一把，我推不动，就去找能推得动的人。你信不信，冷殇要是不能把你劝过来，我就直接给安小语打电话？”
    冬小关苦笑：“你还是省省吧！现在我算是上了你的贼船了，现在是没法回头了，要是新的自瞄系统搞不出来，你就准备养我一辈子吧！”
    许何为看着冬小关，突然笑了。
    这个小子，以前从来都不会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看来人的转变，确实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