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鱼隙（二）

    月光撒在海面上，被海浪揉碎之后，变成大片的银光，闪烁着迷离的色彩。浪花碰撞的声音平静地回响着，今天是个没有风的好天气，整个海面上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偶尔跳出水面的几条鱼带起水花的声响。
    然而就在这片静谧的海面上，一道暗流正从水下快速接近。海面被几条长长的鱼鳍划开，将波浪断成两截，从海面上滑过，留下一条长长的涟漪。在月光的照耀下，隐约可以看到海浪下面的一些反光，显得有些暗沉。
    而这一道暗流，只是一处先头兵而已。紧随其后的，是几百条同样的鱼鳍，在海面上留下同样的涟漪。一成不变的海面上，顿时变得凌乱起来。就连跳起来的海鱼，都在刻意躲避着，似乎暗流当中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就在接近长山边缘的时候，上百道暗流已经停了下来，涟漪在海面上消散，划过海面的鱼鳍也彻底隐没在水面下。海面上依旧闪动着银色的光芒，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如既往的平静，只不过平静得有些可怕了。
    这个时候，一颗圆圆的头颅突然从下浮现而出。这是一颗钢铁的头颅，带着两只微微闪着红光的眼睛。月光照在它的脑壳上，反射出水迹和钢铁的光芒，而头颅上面微微向弯曲的钢铁尖刺，就绽放出了寒芒，分明就是之前破开水浪的鱼鳍之一，带着尖锐的杀气，斜指天空。
    红色的机械眼轻轻变焦，甚至都没有发出任何电子音，视线便从眼前的正常范围，推向了将近百十里之外的海岸上，将海岸上的东荒军基地看在了眼中。如果安小语在这里，就会发现，这里居然就是当初他们发现红外线异常的地方。
    这颗头颅观察了片刻之后，再次看向了周围的海面，生命探索装置开始发挥作用。当确定这里已经没有了其他生灵之后，它藏在水下的机械手比划了一个手势，平稳的海面下，顿时便开始了行动。
    将近两百台异族机甲开始在水中扩散开来，三十个机甲聚集在一起，从护甲下面掏出一块晶石，围成一圈，迅速分成六个圈悬浮在水中。晶石散发出白色的光芒，并且迅速升温，甚至连机甲的手指都开始有些红热了。
    紧接着，每三十块晶石就汇聚成了一个点，六个点构成了一张神秘的阵图，在海面下闪亮。光芒渐渐地穿透了海水，甚至盖过了海面上洒下的月光，将整个海域照得透亮，并且如同脉搏一般律动着，越来越快。
    周围的鱼类似乎感受到了光芒和温暖，纷纷朝着这个方向赶来。然而就在接近光芒的瞬间，所有的鱼类都是身体一僵，随后鳞片化为了齑粉。紧接着是肉身，最后只剩下了骨头，纷纷掉落到进深邃的海底。
    而这些异族机甲也没有在意这些鱼类的死活，而是极力催动着晶石，显得有些吃力。本来，这样的阵法，是需要真境才催动的。经过起源的改良之后，通过晶石和机甲催动，要求本来就有些苛刻。
    葛焚几乎是废寝忘食，才重新开发出这一套系统。而十七长老同时也在观察着葛焚的动向，希望能够找到一些有关的线索。毕竟这套阵法，是那个自称尊主的黑袍人拿出来的，说不定葛焚就会跟他有些联系。
    但是让洪族失望的是，葛焚似乎真的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改造了阵法，并且将原理说的头头是道。洪族终究还是没有确认黑袍人是否是真正的尊主，只能将这个念头依然保留在猜测当中，等待今后的验证。
    然而进攻东荒的计划却刻不容缓，于是，葛焚在完成阵法之后，立刻就派出了六支队伍，携带着晶石前往东荒。阵法的构建十分完美，并且由于是分组操作，构建的速度更快，甚至不会产生能量大量逸散的情况，更加隐蔽安全。
    这一只小队，已经是来到东荒的最后一支队伍了，当它们开始行动的时候，其他队伍也按照固定的时间打开了阵法的阵眼。只不过让葛焚很无奈的是，阵法的开启位置，必须是固定的，否则根本不可能奏效，或许这就是阵法的后门。
    随着阵图的展开，浮在水面上的金属头颅也重新潜入到了水下，返回到了阵法的范围内。随着阵法的律动逐渐稳定，光芒越发的摧残，将近两百台机甲，就这样突然一下，从海面下面消失了。
    空间的消散，给海面上留下了混乱的旋涡，周围的鱼类突然失去了光芒，也开始变得有些迷茫，在乱流当中随便游动了一阵之后，随着水下的稳定，也渐渐散去，整个海域重新归于了平静，似乎从来都没有什么东西来过一样。
    而就在同时，东荒的某处，大量的海水随着钢铁之躯掉落，大片的黄沙被打湿，扬起的沙尘沾染在潮湿的机甲外壳上。紧接着，没过十秒的时间，这些海水便被东荒干燥的风带走，化为了水蒸气，连冻结的时间都没有。
    刚刚从海面下消失的只有将近两百台机甲，而这里的机甲，已经汇聚成了一千多。一千多台机甲，全都是起源帮助异族建造的新型机甲，每一台都有两米高，身上坚硬的外壳带着狰狞的尖刺，红色的机械眼，在夜色当中显得格外狰狞。
    “打开光学迷彩！”一名领队的通讯传到了每一台机甲的通讯器当中，它们甚至都不需要将数字信号转化为声音，只需要经过机载电脑稍微转换，利用数字模拟器，就可以将命令直接传输到核心的神魂当中去。
    于是，一千余台机甲就这样闪动了两下，消失在了沙漠当中。当然，这种消失并不是真的消失，只不过是将自身伪装成了和周围差不多的样子。但是在东荒当中，如此伪装反而变得十分高效。
    东荒的环境全都是遍地黄沙，只要不去军事基地或者部落和绿洲，就算是再低等级的光学迷彩，也能够伪装身形。白天的时候，甚至因为地面升腾的热空气，扭曲的视线都不可能分辨得出光学迷彩模糊的边缘。
    虽然说这种迷彩想要骗过军事基地的驻军还是比较艰难，但是对付卫星监控，在东荒这样的地方却十分的有效。卫星监控绝不会发现这样的异常，而帝国也不会察觉到异族居然会用光学迷彩这种东西。
    当然，葛焚本身并没有将帝国可能已经利用了卫星监控的猜测告诉异族，他这一次只是想要试验一下，这样的机甲在对付帝国的时候，会产生什么样的奇效。每一个创造者，都会想要看到自己的研究成果大放异彩，说的就是这种人了。
    打开光学迷彩之后，确定了没有问题之后，这些机甲便开始移动了起来。他们的移送速度很快，几乎是全速前进，在沙漠中奔跑，甚至都不用担心被人听到声音。就算是听到了落地的重击声，大部分人也都会以为是东荒的野兽。
    狂风很快将它们巨大的脚印抹平，整个东荒就像没有这样的一支队伍一样。而它们前进的方向，并不是东南沿海的基地，也不是东荒军的重要基地。而是奔向了一个并不算很大的，作为备用资源储备的基地。
    机甲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风中，东荒重新恢复了平静，仿佛这种平静能够继续维持上万年之久。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猛烈地爆炸声传来，震颤了整片北风，猛烈的火光从远方的天空升腾而起，大量的浓烟抹脏了干净的天空。
    “基地遭到攻击了！”司明宇的声音从通讯器当中传来，声音有些沉重，还有些疲惫，现在还不到凌晨四点，而他昨天晚上安排布放，两点多才刚刚睡着，结果就接到了这样的消息。
    安小语睁开眼睛，问道：“哪一处基地？”
    “说起来也奇怪，按照我们的分析，异族就算是要潜入攻击，首选的目标也主要有四个，第一个就是东南沿海的基地，打掉了这两个基地，就可以争取到一定的时间，让大量的异族偷偷从海岸线上推进过来，潜入东荒。”
    “第二个目标和第三个目标都是距离东南沿海比较近的重要基地，是我们的主要机甲驻扎地点，打掉了机甲，也有利于对方的高手行动。最后一个就是机甲学院那边，那边是如今整个东荒的心脏，一旦出事必定大乱。”
    “不过按照我们分析，东荒学院的可能性最小，毕竟有了上次的经验，异族不可能真的打算和我们撕破脸，只会在军事层面上较量。按照可能性来说，还是东南沿海的概率更大。”
    “可是，对方进攻的基地，都不属于任何一个目标，并且都不在这些目标的附近。它们进攻的是一处后备资源基地，里面储存的是机甲的部分元件，一些车辆和器械的部件，还有替换下来准备返厂的杂物。”
    “整个基地的守军不过只有一个连四千人，算上后勤和工人也不超过七千。但是它们偏偏就选择了这个地方，也不知道目的是什么。目前伤亡和损失都还在计算当中，不过地下水道被打出了一个窟窿，损失的东西可能不好统计了。”
    安小语沉思了片刻，对司明宇说道：“我没有感觉到强者的气息。”
    自从知道异族可能进攻之后，安小语就将感念扩散到了整个东荒。当然，就算是现在的安小语，也不可能用感念监控整个东荒这么大的范围，全覆盖之后，只能重点关注宗师以上的能量波动。
    对于整个战场来说，安小语的对手也只能是宗师之上的高手。她作为整个战场上的顶尖战斗力，这些都是默认的潜规则。如果安小语真的打算不顾一切出手对付普通队伍和宗师的话，相当于打破了这个平衡，双方的高手就会陷入到互相屠杀的局面，也不利于气运之争的进行，这样的情况双方都不会想看到。
    所以，安小语只需要关注宗师之上的能量波动就好，因此她一整天都在关注着东荒的动静。然而就算是基地被袭击，到现在估计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她都没有感受到任何高手出现的情况。
    司明宇显然也是一愣，倒是没想到异族居然没派高手过来，正想着是不是上次被安小语打怕了的时候，费戎来敲门了，过来对安小语说道：“听说出事了？队伍已经整好了，我现在就出发吗？”
    安小语点点头，费戎的部队安排在东南不是为了驻守东南的，这样的精英部队，应该哪里需要去哪里，专门对付异族，作为一支全域行动部队。出现了这样的袭击，费戎是必须要过去的。
    不过看着费戎离开，安小语却说道：“等等，我也一起去。”
    费戎一愣，疑惑地问道：“你跟着我们一起坐飞机？”
    “反正现在提前去了也没什么用。”安小语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而且东荒这么大，我要关注全局的话，也没有办法快速搜索固定的区域，效率其实还不如跟队一起，走吧！”
    看着安小语穿上外套，费戎也没说什么，反而是司明宇说道：“我总感觉这次的事情有点蹊跷，异族的行动根本就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安小语看着他紧皱的眉头，轻声笑了一下，说道：“你别忘了，现在我们的对手可不只是异族。上一次异族的袭击，只不过是几个种族的贸然行动而已，所以才能够轻易被我们化解。而这一次行动，洪族能不找起源帮忙？”
    “该死的起源！”司明宇忍不住骂道。
    坐上了飞机，安小语就坐在费戎的身边，打开终端看着被袭击的基地所有的信息。基地的编号是0612536。这个编号很简单，前两位是基地级别，第二段三位数是东荒的区域编号，后两位是所在区域该等级的第几号基地。
    东荒的基地一共分为六个等级，东荒军建立基地之后也没有更改。一级为重要军事基地，主要作用为军事驻扎；二级为综合基地，同时具有军事驻扎和稀有矿物开采功能；第三级为大型稀有资源基地，为储量巨大的，资源稀有的资源开采基地；第四级为小型稀有资源基地或大型普通资源基地，当初迟默的铜矿基地，就属于这个级别的大型普通资源基地；第五级为工业建设局或研究基地，主要负责一些必要的工业生产，以及部分东荒特色的科研工作。
    最后一个等级，就是这一次被袭击的06等级基地了，等级为第六级的后勤基地，主要负责物资的储备、转运和简单处理。所以基本上来来说，这个地方并不是很重要，同样的资源储备基地也有很多。
    按照分区，东荒一共有一百八十多个分区，每个都是按照基本等分的概念来的，毕竟东荒这个地方，广阔无垠，寸草不生，根本没有具体的地域概念，等分就是最简单的划分规则了。
    而这个基地所在的125区，并不靠近东南，反而是靠近长山附近，在东荒军正式成立之后，成为了东荒军、长山军和冬瓜军共同使用的一个后勤基地，在该区域的六级基地当中位列第三十六，算是最末尾的基地了。
    在后勤基地当中储备的一些资源，包括部分的粮食、衣物、机甲零件，就是最贵重的东西了。剩余的部分，都是一些回收来的破烂，准备送到工业基地或者送回东云的工厂处理掉的。
    费戎说道：“乍一看的话，还真是看不出来这些异族袭击这里到底要干什么，难道就是想要试试手？或者试探一下我们的反应？但是我总感觉，异族不可能这么聪明，总不可能一群异族听从起源的指挥在行动吧？”
    他怎么想，都想想不到这样的场面会是什么样。再看安小语，就发现安小语的眉头紧锁，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又不能确认的样子。果然，过了片刻之后，安小语说道：“还是得到了之后才知道。”
    在路上当然什么都没发现，希望碰运气的想法就这样破灭了。费戎和安小语下了飞机之后，整个营队接管了基地的控制权，先行到达的这里的调查队，已经对基地的损失进行了一个初步的统计。
    首先，基地当中的守军和后勤人员全部战死，而且都是死在法则之力下。进攻的方式，似乎是直接将基地打开一个口子，然后利用法则之力向里面推进，将整个基地席卷了一遍。
    然后，基地的下面地下水路的入口打开了一个大窟窿，大量的物资似乎都是被故意扔进去的，剩下的全都是一堆破铜烂铁了。
    安小语看着这份报告，脸上更加阴沉，和费戎走到了基地钢铁墙壁的破口位置，安小语伸手轻轻抚摸着钢铁的裂口，然后又在附近走了一圈，突然抬手一挥，一块烧焦的钢板凭空掀开，露出了下面的半个脚印。
    看到这个有棱有角的脚印，安小语冷笑：“果然！起源的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