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离去（一）

    春寒料峭，在帝国人享受着温暖的室温，感慨着天气开始转暖的时候，异族领地却已经到处都是冻死的幼年生种族了。这里的情况，远比洪族和帝国想象的还要更加严重，缺少布料和食物，很多年轻族民都没有办法挺过整个寒冬。
    远在两千年前，帝国的科学家便发现了温室效应的可用性。以城市为中心，通过简单的城市建设和地形规划，温室效应得以被利用起来。在人口并未爆炸的帝国范围内，整个区域的气温都因此拥有了一定的人为干涉调节范围。
    利用温室效应的扩散，从城市出发一直到扩散到周围的其他城市，形成一个稳定的温度梯度区域，在这样的区域之间，气温和气流得到了相应的控制。所以，在人类大范围居住的区域内，基本上不会存在暴风雪或者冰雹这样的极端天气。
    就算是极北的附近，受到打量寒流的影响，基本上也能够维持住天气最低限度上的稳定变化，随时进行人工升温调整控制。城市当中街道的除雪发热系统和居民的温度调节系统，也并不只是基础福利那么简单而已。
    帝都的人，已经有上千年没有见过暴风雪了。然而在异族领地当中，原始的生存方式、散落式的部落分布，极端缺少的燃料利用，还有乱砍乱发和各种法则的紊乱，注定导致自然环境的恶劣反馈。
    尤其是在今年，大萧条的恐怖气氛，已经扩散到了异族领地全境，高等种族和顶尖种族封锁了大部分的资源，战争又带来了大量的成年劳动力赶赴前线，就算是没有阵亡，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脱离军籍。
    没有强壮的成年族民进行狩猎，缺衣少食的种族在漫长的冬天中，只能面临冻死和饿死的危机。不少的种族，已经根本就没有办法吃饭了。幼年异族只能跟随自己的母亲一起狩猎，获取更多的食物。
    然而丛林中的动物，同样也是和异族斗争了上万年的族群，和异族的斗争经验，已经深入了它们的骨髓当中。幼年的低等种族，许多都并没有完全的法则运用能力，只能依靠身体来进行肉搏。
    在缺衣少食，甚至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只用最原始的方式进行狩猎，受到的伤口甚至都不能够及时处理干净，发炎同样会侵蚀这些天道下的生物，让它们在寒冷中生不如死。
    许多成年种族甚至都不得不抛弃自己的幼年后代，可是一旦发现有谁抛弃了自己的孩子，立刻就会被高等种族处死。对于高等种族来说，这些幼年族民，将来都将是上战场的主力，为了保证战场上的生力军源源不断，甚至需要催化。
    低等种族便夹在这样的难关当中辗转反侧，无法寻找自己的一份生存空间。甚至是在低等种族当中，都呈现出了明显的生存差距。像手工艺者这样的职业，成为了万族当中隐形的贵族。
    万族大战需要它们来提供大量的武器、铠甲、工具和大型器械，拥有这样才能的种族，被当成是重点保护对象。只要付出足够的劳动力，提供了足够的成果，就能够获得想要获得的一切生活基础。
    而没有一技之长，以前只是做苦力的种族，就沦为了最低等的存在，简直就是被扔到了泥巴里，还要被其他种族踩上几次。甚至有些种族，都隐隐成为了其他种族的食物储备，实在是因为食物的获取太过艰难了。
    万族领地当中，在安小语停留过的时候，各个主要的大城市还保留着一些繁荣的景象，现在也已经开始变得彻底萧条了起来。商人不再经商，因为没有足够的货物可以卖，店铺不再开张，连自己的生活物资都无法保障。
    顶尖种族和高等种族在洪族的督促下，是不是的会开仓放粮，表示领导者对下层群体的关爱。可是，这样寥寥的粮食发放量，就像是从它们的手指头缝里面流出来的垃圾一样，不只是质量不高，数量也远远不够。
    这样的行为何止是没有起到正面效果，反而是起到了反作用。不足的粮食发放下来，导致了分配的不均衡，大量的异族都会为了粮食争斗撕打，高高在上的种族们却对此视若无睹，甚至是当成乐子来观赏。
    更有甚者，角斗场里面已经开始了为了粮食的决斗，拥有强悍战斗力的种族经常会在里面拼个你死我活。一方面为了胜利者能够得到的粮食，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够得到高等种族的注意，或许可以找到一份在军中的将领工作。
    如此畸形的社会现状，洪族甚至都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依靠将这种情况习惯化和正常化，让大量的种族慢慢麻木，来让这样的骚动趋于温和。这就是它们所谓的稳定局势，也是它们最无奈的办法。
    相对于帝国，洪族其实更深地知道太古万族的劣根性，这样的劣根性，实际上比人类还要更深。可是就是这样的种族，才是它们的同族，它们只能支持万族，而不能支持人类。
    所以，虽然无奈，洪族依然还是非常努力地将整个局面给稳定了下来，从洪族内部，或者干脆从其他的种族当中强行征调资源，首先供给最有用的种族，保证这些种族的工作能力和战斗能力，维持战争机器的运转。
    然后，其他的种族，全都是自生自灭了。
    一名黑袍人就这样走在一座寒城的大街上，轻轻的脚步，甚至都没有惊动路边任何一名异族。实际上，路边躺着的这些异族，很多已经没有了生息，在积雪当中，渐渐地变成和积雪一样的温度，就算是有一个活生生的帝国人站在它们的面前，它们恐怕都已经无法辨认面前的到底是什么生物。
    整个街上都没有任何的生气，不管是横的还是竖的，能动的还是不能动的，都透着一种死气。黑袍人就这样走到了一条街的末尾，拐进了一条黝黑的小巷，踩着冰雪走到了小巷的深处，抬起手来敲了一扇破旧的门。
    “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一条细小的缝隙，里面探出来的，同样是一张遮盖在黑袍下面的脸，一张看起来十分苍老的脸。但是隐藏在黑袍的阴影下面，那一双眼睛却显得十分锐利，就像是两道冰溜子对准了你。
    黑袍人将兜帽稍稍掀开一点，门缝里面的眼神才撤去了戒备，看了看四周之后，将黑袍人放了进来。
    房间里面的环境，显然和外面是截然不同的。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追求生存环境的舒适，都是人类最主要的生存技能之一。房屋外面看起来破旧不堪，实际上里面已经用一种特殊的毛皮将墙壁贴了起来，接缝的地方用的是某种植物粘稠的汁液，封闭上之后，不会有一点点寒风从外面钻进来。
    而在房间的正中央是一个没有烟囱的暖炉，里面正散发着橙黄色的光芒，温暖便传遍了整个房间。关觉走到了暖炉旁边坐下来，顺着炉子的缝隙看了看里面隐藏起来的能量炉，不由得笑了笑：“新货吗？”
    老人拎着一壶茶走过来，给关觉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了关觉的对面，说道：“我自己用的，当然是最好的，西陲那边流出来的最好的货，虽然是民用和军用之间的东西，但是也相当不错了，怎么样？感兴趣？”
    关觉却摇了摇头：“太扎眼了。”
    老人看了看关觉，说实话，自从一个月前这个人来到自己这边开始，他就从来都没有看穿过这个年轻人。这个人的笑容像条蛇，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透露自己的身份分毫，但是又十分的谨慎小心。
    他是谁？在小心着什么？老人很好奇。
    但是多少年在异族领地生存的经验告诉他，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得到答案的，往往最让人好奇的东西，就越是致命。这个年轻人的身上，透露着最危险的那种气息，让老人根本没有胆子去深究。
    这个时候，关觉叹了一口气，说道：“上次说的货，已经准备好了？”
    老人伸手拍拍身边的那个木盒子，盒子大概有西瓜大小，拍着的时候，里面听起来特别的瓷实，显然是被东西填满了。关觉伸手接过了盒子，打开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老规矩，用消息来付钱。”
    沉默了片刻，老人说道：“好。”
    “最重要的消息，异族在东荒的行动已经彻底失败，帝国除了正常战损之外没有任何损失，甚至机甲潜入的消息都没有被普通民众知道。面对这样的情况，洪族应该要开始积极准备备战了吧？长者，早做准备！”
    老人张了张嘴，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关觉带来的消息，从来都没有出过错误，而且都十分的关键。这也是他不惜放弃利润和他用消息来交易的原因，从关觉说出第一个消息开始，老人就彻底信服了这个年轻人。
    他看着恒定不变的炉光说道：“这一天早晚就会到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给我提供这个消息。”
    关觉笑了笑，说道：“就算没有我的消息，恐怕我们之间的交易也不会太长久了吧？这座城市已经死了，没有任何的生意可以做，留在这里不只是等死，就算不死也要断顿，我想你应该是不想回帝国去的吧？”
    老人也诚实地点点头，他知道既然关觉已经说出来，心中必然已经肯定了这件事情，不管自己怎么隐瞒，他想要过些天就顺着商路前往西部的计划就是被关觉猜到了，便也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他喝了一口茶，听着门外的寒风声说道：“东部种族本身就是被抛弃的种族，东部遍地都是屯兵点和大族祖地，唯有的几个城市都是西部在这边的据点。现在东部与西部彻底割裂，这里的异族也都彻底没有了生机。”
    “东部和西部的决裂是必然的，就算帝国不出手，将来打起来的时候也会出现如此的情况。西部种族高高在上，做主宰习惯了，就是这个样子。我估计，这座城里面的生灵，已经死了过半了吧？”
    “还剩下一半也跑了不少，能跑的都已经跑了……”
    “那你为什么还没有跑？”关觉突然笑着问道。
    老人看了看关觉，突然也是笑出声来，说道：“我啊！我不过是个糟老头子而已，帝国啊帝国！魂牵梦萦，但是却再也不能回归。我甚至都想过，要不要在这里一直等到死？可是约定就是约定，我必须要远离帝国的领地，所以，只能在这里等等，等到帝国就要来的时候，我自然就会走了。”
    关觉点点头，他知道老人的来头不小。既然来到了这边，他自然就已经对这边的情况进行了详细的调查，毒蛇从来不对没有把握的敌人出手。面前的这个老人，就是他计划当中很关键的一个点。
    北部边境的东部种族和人类合作之后，所有的情况都发生改变了，尤其是这边的屯兵点和城市。西部种族彻底放弃了对这边的物质支援，只有直属于高层的屯兵点能够得到足够的物资。
    而这些依托城市生存的异族，在没有西部资源支持的情况下，东部种族又全都将祖地封闭了起来，更是没有了活路。实际上，东部种族内部的情况，也不见得就比其他种族好上多少。
    整个城市已经成为了死城，就像是被抽走了神魂一样。
    关觉说道：“在你走之前，我还有最后一单生意要给你做，顺便带给你一个更好的消息作为报酬，只不过，这一次的报酬我会先付给你，至于你的代价，也不必送到我的手中，而是送到另一个人的手里。”
    “哦？”老人顿时明白过来了，关觉是有事情找自己帮忙，恐怕这件事情要等他离开之后才能够办到。可是，让关觉如此重视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到时候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又会到来什么样的好处？
    老人仔细思索，看着关觉迟疑着。
    这些天的交往，他已经知道了关觉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年轻人，滴水不漏，所谋匪浅。虽然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老人敢肯定，他所求的东西，绝对不只是什么生存那么简单的东西。
    他的消息来源成谜，往往涉及到帝国和万族之间太多的核心机密，思维缜密，往往能够洞察先机，从部分的信息当中找到最正确的一条路。而这个人，表面上似乎也没有帝国军方的影子，甚至也不像是什么间谍，又不是什么修行者。
    老人自诩也见过许多的人，可从未见过这样的年轻人。
    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帝国的西陲军服役。后来因为一场突袭的战斗，阴差阳错之下陷入了帝国和某个边境种族的战斗当中。但是后来证明，这场战斗是因为某个种族的挑拨产生的误会，最后帝国和边境种族谈和。
    谈和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某些重要的资源，或许那个时候帝国的某项研究或者生产项目急需这个种族的出产，所以这场战斗便开始被隐藏起来。当时他们存活下来的士兵，不仅没有成为战斗英雄，反而成为了不能见光的特别行动部队。
    当时的他血气方刚，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对待？于是，他判出帝国，从西陲离开，遇到了起源的人，加入到了起源当中。在起源的那些年，很是为起源做过一些过分的事情。
    不过，他依然还是保守着自己的原则，所有的行动都支队异族出手，从未进入过帝国境内行动。对他这样的战斗人才，虽然在起源当中并没有办法往上爬的太高，可是正因为如此，在底层的时候他的地位也很高。
    因此，没有人强迫他，既然他愿意去执行针对异族的任务，那就只给他这样的任务。他也这样做了而很多年，一直到最后一次，对异族的偷袭导致了异族和帝国的战斗，一整个连队因为他们的行动而被异族围歼。
    从此开始，老人才彻底醒悟过来，什么叫做战争，什么才是起源。
    脱离起源的时候，老人答应过起源的人，自己今生都不会再回帝国。但其实在离开起源之后的第一时间，他就偷偷来到了西陲，找到连自己的战友。却并没受到战友的欢迎，迎接他的是无数的枪口。
    于是，老人便在这里住下来，通过一些关系，获得部分的资源在这里做了一个暗中的经销商，出售给异族领地的异族和人类一些东西获得生存资格。一直到了现在，见过了各式各样的人，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情。
    但是，他看不清关觉，看不懂这件事。
    就在老人思索的时候，关觉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只是烤着手，等待着老人的回复。
    “说吧，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