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凉薄如斯

    “回来了就好！”
    吴双边说，边走到柴堆旁的，弯腰拿出那把磨得发亮的柴刀，笑道：“二姐，爹和大哥回来，他们可都是力气人，我不带把刀，他们肯听我说话？”
    就算是吴华已经见识过吴双的胆大包天，如今听她话里的意思，也吓得捂着心口，跌坐在床边。
    “爹……大哥……会打死你……打死你的……”她白着一张脸，颤颤抖抖的说道：“三弟是书生……没力气……爹和大哥……做活……有力气……”
    二姐是担心她打不过爹和大哥，而不是觉得大哥和爹不该打！
    吴双发现，原来并不是她一个人觉得这些人该揍。
    “二姐，人生在世，不过是看谁豁得出去。爹和大哥，他们活得滋润，怕死。而我……”吴双冷冷一笑：“不怕！只要他们碰咱们一根手指头，我就跟他们拼了！”
    她从地狱里爬出来，重新活过来，可不是为了给这些仇人卑躬屈膝。
    而吴双，更清楚，为了留着她日后卖钱，不管是吴大路还是吴龙都不会打死她的。
    果然，一会儿正屋就传来杨氏的痛哭声。
    “他爹……那杀千刀的贱丫头疯了……你瞧瞧……她将虎子打成什么样了……他爹……那黑心肝……疯了……得了失心疯……了……”
    伴随着杨氏是哭嚎，还有吴凤的细声细语：“爹、大哥，六妹真的不对劲，拉了三哥进柴房，关了门往死里打，根本不顾我跟娘在外面求情，那劲儿，仿佛三哥不是他的同胞兄长，而是什么仇人！真是吓人！”
    “打人？六妹他敢打三弟？”
    吴龙当下眨了眨眼睛，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
    就那个往日里胆小懦弱，你大声说句话，都吓得腿软的六妹，竟然敢打吴虎？
    他没听错吧！
    “你三弟都成这样，不是她打的，难不成是我打的？”杨氏没好气的喷了吴龙一通：“龙子，你跟你爹去，给我好好的收拾收拾那黑心肝的，让她给我涨涨记性。”
    杨氏的话音刚落，吴双清清凉凉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娘，你让爹和大哥收拾谁啊？要不要做闺女的我，帮娘去收拾啊？”
    狗改不了吃屎，好在她也没指望一次就能降服杨氏。
    杨氏没想到，吴大路和吴龙回来，吴双不躲在柴房中，还敢来正屋。
    “你……你……还敢过来？”
    杨氏扭头瞧着站在门口的吴双，阳光照着她的身上，落下一片阴影，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令她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寒气，无端的让她打了个寒颤。
    “娘这话说得，这是我的家，我怎么就不敢过来了？”
    吴双慢悠悠的说道：“爹、大哥，你们可都知道，我是顶顶孝顺，顶顶胆小的，今儿个跟三哥之间的矛盾，不过是三哥不让我将二姐换回来。爹、大哥，你们向来都是重视骨肉血亲的，若是你们在的话，怕是要跟我一样，要跟三哥闹起来，毕竟二姐可是我们的骨肉血亲，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折磨。以前，是咱家没这个钱换回二姐，如今有了钱，不去换回二姐，那咱们还是人吗？”
    她可没有胡乱说话，每一次家里需要她们这些闺女做牺牲的时候，吴大路和吴龙可都是骨肉血亲，互相帮衬的说着。
    所以，这一回，她也就让这两位骨肉血亲一次。
    吴大路早已见识过这个变得牙尖嘴利的闺女，如今被她这么挤兑，一时之间竟然半句话都找不到反驳。
    倒是，神色温和的吴龙，眉梢挑起，有些诧异的看着吴双。
    “往日里，倒是看错了六妹，大哥是真没想到六妹还有这么一副好嘴皮子！”
    “大哥这话说的，往日里不说，不是我不会说，是我不想说，总想着一家人，彼此包容点。可如今不是事关二姐的性命，我再开口，二姐岂不是要被活生生的逼死了？”吴双淡淡的说道。
    “大哥，我……我不想……不想回……李老癞头家……”吴华抱着宝儿，怯生生的说道。
    吴龙看了一眼吴华，眼神微微缩了缩，轻叹一口气，说道：“二妹，大哥知道你不想回李家，大哥也不想送你回去，只是你也知道，你毕竟是个嫁出去的姑娘，俗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们若是留你在吴家，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啊！”
    “大哥说得是，咱们吴家可不能留一个破鞋，这对我日后的前程也是有碍的。”
    吴虎被吴双打了一顿，心里生出了一丝害怕，但想到吴大路和吴龙都回来，底气也就生出来了。
    吴华闻言，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眼神祈求的看着吴大路和吴龙。
    “爹、大哥，求你们别让我回李家……李家那是吃人的地方……我不想回去……爹、大哥，求求你们，让我留在家里，我什么活都能干，我赚钱……我种田……只要别让我回李家，我做什么……做什么都愿意……”吴华苦苦的哀求。
    吴大路抽了一口烟袋，看了哭的伤心欲绝的吴华一眼，眼底一片平静，没有半丝波澜，仿佛眼前哭得肝肠寸断的人不是他的闺女，而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华子，爹也知道李家不是个好去处，可是你如今已经嫁过去，也生了儿子，若是不回去，于家里的名声也不好。不说别的，就说你三弟、五妹、六妹和小弟，日后的亲事也会艰难。当年将你嫁给李家，的确是我跟你娘欠考虑，可如今木已成舟，你就当为了你下面的几个弟弟妹妹忍耐一些。”
    “爹……爹……爹……”
    吴华捂着唇呜呜的哭了起来，没想到吴大路竟然如此逼迫她。
    吴双听着吴大路的话，再一次感叹姜还是老的辣，比起杨氏等人来，吴大路果然厉害多了。
    “爹，谢谢你替我们考虑那么长远，只是也没有踩着二姐尸骨，攀好亲的道理。”吴双说到这里，忽然勾唇，似笑非笑的看向吴龙：“不信，爹就问问大哥，看看他当年拿了大姐卖命的彩礼，这三年多来，心里可曾好受过？”
    吴龙凉凉的看了吴双一眼，眼底闪过一片阴影，很快就藏在了眼底，依旧用温和的语气，对着吴华说道：“二妹，当年拿了你的彩礼，娶了你大嫂回来，我这心里一直觉得对你十分愧疚，也总想着等赚到了银子，就将彩礼还回去。可是你也知道，咱家底子薄，人口多，哪里存得下钱来？你看，如今你侄儿刚刚生，你三哥又在镇上私塾里读书，而明年，又要送小弟去读书。这读书最花钱了，可为了咱们老吴家能有个出头之日，不被欺负，我就是累死，也心甘情愿……二妹，你放心，大哥在这里向你保证，只要家里的日子好过了，就一定不会忘记二妹为家里做出的牺牲！”
    说得再好听，不还是哭穷，哄吴华替家里牺牲，最好心甘情愿的回李老癞头家，换回三十两，给家里花费。
    呵呵，她这位大哥嘴里含蜜，心如蛇蝎，还真是一如既往啦！
    “是啊，华子，你就再忍忍吧！等你三弟考中了秀才，你就是秀才的姐姐，李家就是再横，还敢为难秀才的姐姐么？日后还不围着你转？”
    吴大路吸了一口旱烟，吐了个烟圈，继续说道：“我刚刚已经让你大嫂去大山村，叫李老癞头带着三十两过来，接你回去。你先忍耐些，等你三弟中了秀才，就一切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