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残月听潮

    “五年前，我们九人联手布局对付他，结果却是惨败。老四、老六、老八当场殒命，老三、老五身受重伤，老九你也是险些丧命。而如今，你提议再次杀他，觉得有几分胜算？”
    忘今焉、铁骕求衣、欲星移、凰后、玄之玄，都以质疑的眼光看着殷子己。
    殷子己笑了笑：“他留给你们的阴影太大了，不知不觉，你们甚至连面对他是勇气都丧失了。但我却更相信另一句话，‘但凡不能杀死我的，都将使我更强大’。”
    他缓缓走出帷幕，面对五人：“五年前，他没能杀死我们，五年后，早比当年更加强大的我们，必能让他粉身碎骨！”
    欲星移轻笑着摇头道：“你的信心值得嘉奖，但如果这有这样，还足以说服我们跟你冒险。”
    殷子己看着他：“五年前我们有九人，五年后我们只有六人，看似力量不如当初，但实际上并非这样。”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五年前无论是我还是老八、老七、老六，都太过年轻浅薄，在九算中是凑数的。所以我们四个，我靠着一点运气侥幸苟延，老七凭借影形天赋全身而退，而老六、老八都殒命当场。”
    说道这里，他自嘲一笑。
    “但你们发现没有，除了老四那个倒霉鬼以外，我们中当时真正有实力的人，他都不曾奈何的了，这说明了他能力的极限。”
    殷子己的目光变得锐利，朗然道：“经历了这五年，我自信现在的自己远胜当年，你们当然也同样。而且剔除了水份，没有薄弱之处的我们，六人加在一起的力量，是超越当时的。”
    “而钜子那里，昔时追随他对抗我们的墨者都已经被清理殆尽，他身边只剩下一个杏花君。凭他的武功，只要我们能接近他……”
    殷子己伸出一根指头，自信道：“一招，只需要一招，我们就可置他于死地！”
    五人沉思了一会，道：“老九，说出你的计划吧。”
    殷子己拿出一本书，指着说道：“这本《羽国志异》我反复看了三遍，虽不清楚其中有多少是老五你造假的，但也大知晓了钜子他在羽国的作为，以及他的想法。”
    “钜子教导雁王三年，助他平定羽国叛乱，最后却行疯狂之举，目的为何，我们心里都清楚。”殷子己放下《羽国志异》，眼睛看着帷幕下的五人，“他想培养传人，交付钜子之位！”
    “知道了这一目的，那就有了对付他的突破口。”
    “对付钜子这样的智者，硬碰硬地对抗即使胜利，代价也不是我们能够承受的。所以我的计划就是……让他自我了断！”
    话已说完，殷子己平静而立。
    “说了半天，我还以为老九你的计划有何等惊人之处，原来是这样的荒唐言辞。”凰后率先发笑。
    殷子己淡淡道：“我们都知道，钜子之位的更替是需要杀师血继的，他既然心存死志，想要寻找传人。作为同门，我们助他了结这简单的心愿又有何妨？”
    “只要他找到了传人，自然会让对方杀了自己，以承接诛魔之利，而他的传人又岂是我们的对手，我们届时杀了那可怜的新任钜子，自然能够获得钜子之位。其实老九这个想法还是很不错的……”
    玄之玄在帷幕里发出稚嫩声音，回响整个尚贤宫，忘今焉、铁骕求衣、欲星移三人也随之点头。
    “你们见识过雁王吗？”帷幕下，凰后美艳的脸颊充满寒气，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回忆着那位新登基羽国王者，她缓缓道：“他是我在年轻一辈中，见过的最优秀的存在，无论是在武学还是智谋上，甚至可以用可怕来形容。但即便是他，也不曾通过铸心局，你们认为谁能有资格做到？”
    殷子己微笑道：“我这里有一个至少有九成希望通过他考验的人选。”
    欲星移轻咦道：“什么人让老九你这么有自信？”
    殷子己道：“史艳文之子，俏如来。”
    “喔，他有何过人之处？”
    “一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我相信只要让他们两人相见，俏如来一定会被他选中。”
    “只要你们愿意协助我，三天后，冥医杏花君就会‘偶然’遇到正在组织天地双部的俏如来，然后将他引入默苍离的视线，对了，孤鸿寄语默苍离，这是钜子他现在的名字。”
    玄之玄忽然冷笑一声：“老九，你的自信让我产生了怀疑，你就是那个隐藏在我们中的奸细，现在是想将我们引到他面前？”
    殷子己无奈道：“那真是冤枉，要知道我当初可是只剩下一口气，就算玩苦肉计也没必要搞得那么狠。”
    欲星移眯眼笑道：“若是不狠，如何瞒过我们？”
    殷子己叹道：“这么说我也要怀疑你跟老五，你们两个当时也是重伤，有苦肉计的嫌疑。”
    “省下不必要的猜疑吧，我们相互倾轧，正是钜子最想要的局面。”铁骕求衣铁一般地发声，“我觉得老九的提议有相当的可行性，可以进行。”
    欲星移哈哈一笑：“其实我也是很赞成的，只是忍不住想戏弄老九，他长大了就不再可爱了，想当初老七、老八、老九……”
    玄之玄冷然发声：“我也不是反对这个计划，只是针对钜子，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要绝对谨慎小心。”
    随后忘今焉、凰后也表态赞成。
    “唔，既然已经做下决定，那么接下来我们六人就要配合好，不能出差错。”殷子己走回自己的帷幕。
    六人随后商议了细节。
    一个时辰后，当远天的夕阳彻地消失在天空，柔和的月光洒向人间之际，尚贤宫的会晤才终于结束。
    夜色下，殷子己走出尚贤宫，等候多时的于鹭带人上前迎接。
    看了眼于鹭，殷子己道：“走，我们回去看看二叔。”
    ……
    江南之地。
    战朝以来，始朝、炎朝、玄朝、盛朝、文朝、乱朝，得天下者无不由北方之地崛起，席卷宇内。唯刚刚覆灭的前朝，太祖洪武大帝崛起在南，以南伐北，一统天下。
    这是因为随着时代变迁，中原之地的中心已由北方转向南方，江南之地已成富饶繁华的代名词。
    然在十几年前，江南发生了一场大疫，使得这片富饶土地，眨眼沦为人间地狱。
    后虽有风云碑上留名，暗器天下第一，精通药理毒物的绝代高人，‘掌生握死’幽冥君挺身而出，寻得瘟疫解方，并购得大批药物，解救数十万黎民。但那场大疫，依旧使得富饶的江南萧条许多。
    听殷子己谈起那场大疫，于鹭眼眶变得通红，他就是因为那场大疫才成为孤儿的，若非有幸遇到殷子己的父母搭救，他绝对活不到现在。
    “当年老主人与老主母在那场大疫里，奔波数月，解救了数千人，故有了‘蒹葭侠侣’之称。却好人不偿命，惨死于魔物之手……”于鹭伤感地看着四周的江水。
    “魔物……”殷子己眼神一闪，抬头望空。
    他这几年曾利用在各界的情报网，探查魔世余孽的踪迹，终于在不久前发现了当年的魔世残党魔司令等人。
    在尚贤宫说的那个计划，其实只是他针对默苍离的第一套方针，如果那套方针失败，那他的第二方针就是利用魔司令、网中人等，进攻灵界，打开魔世。
    届时身为墨家钜子的默苍离，就不得不挺身而出，对抗魔世。
    智者一旦由暗转明，就将容易对付得多了。
    寻找传人与对墨家天职的责任感，便是默苍离最大的破绽。
    纵然他智冠群伦，也将难逃死厄。
    很多人都将默苍离神化了，但实际上他也只不过是个被责任压得千疮百孔的可怜虫，即便强大，也绝非真正的不可毁灭。
    胜他难，杀他则不是不可能。
    五年的躲避，从来不是畏惧，而是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不过若是拿到那件东西，即便这两个方针都失败，我也不惧直面他！”立于船头，望着被黑幕笼罩的茫茫大江，殷子己如是想到。
    就在这时，远方江岸传来一声悠长剑鸣。
    弯弯残月映照下，一道颀长身影自江岸悬崖兀然而起，纵向半空，冯虚御风，蹈浪而行，飘然若仙，不似凡俗。
    眨眼之间，来人便穿过层层江浪，衣衫不染毫滴水渍，来到殷子己他们船头上空。
    铮！
    照面一瞬，一抹冷冽剑光惊颤了黑夜，似起落不息的江潮，绵亘席向殷子己。
    “唔！”
    在剑气涌来刹那，殷子己足尖一点，身形如箭，射向半空。同时剑锋出鞘，清泓光芒照彻寒夜，匹练般迎向突来之剑。
    乒！
    剑锋交击，点点星火点亮夜空。
    澎湃剑气凌厉蔓延，四周江面劈出层层浪花，水天翻卷。
    殷子己只感一股雄力涌来，如惊涛骇浪，层层叠叠，原本向空中而去的他，被生生逼回下方。
    咔嚓！
    双足踏船，脚下木板顿时裂开，发出清脆响声。
    不及收敛剑意，殷子己抬头望向空中，那踏江而来的青衣剑客，冷然卓立在桅杆之上，渺小身姿与浩瀚天地，默然和谐，宛若一体。
    冷风、残月、江潮交织下，一道清冽诗号平淡响起，风中落入众人耳畔。
    “百年寻浪归沧海，十载寒雨凄浊流。听潮江畔人几误，残月无声下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