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相逢如是真兄弟

    “诸葛烤鱼，家传秘制酱料，腌制七天七夜而成，再用文火烘烤一个时辰，堪称世间绝味！”
    “同学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吃了诸葛烤鱼，期末考试不挂科！”
    “一条鱼，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一个烤鱼摊子，年轻的老板穿着满是油腻的围裙，一边翻着火上的烤鱼，一边扯着脖子吆喝。
    老板是个身架宽大的胖子，气儿足，一吆喝震天响，吵人的很，单是看旁边卖炸串儿的，卖麻辣烫都频频皱眉，就知道不好受。
    炉火正旺，烤的老板大汗淋漓，夏天卖烤鱼其实挺遭罪的，而且看着空空落落的摊子，显然他的“人肉广告”没啥效果。
    熟悉的大嗓门，熟悉的大胖脸，曾经死去的人再次活蹦乱跳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周遭仿佛都在瞬间活了起来，无比真实。
    “猪哥强！”
    林晓深深的吸了口气，大吼了一嗓子……也是震天响。
    练通暗劲，肺腑强悍无比，这一嗓子就好像炮弹炸出来的一样，给旁边的男男女女都吓了一大跳，纷纷侧目。
    卖麻辣烫的大娘吓得手一哆嗦，漏勺都直接掉汤锅里了，热汤迸溅……烫手了。
    “哎呦……扑街仔，喊你老母啊！”
    崩出来一句乡骂。
    “窝草！哪个犊子？欠削是不是？”
    胖老板听到林晓的招唤，就像被针扎了一下，蹭的把头抬起来，虎视四方，膀大腰圆，恶形恶状倒是有几分不怒自威的风范。
    本身周围怒不可遏的学生，还有周围的摊位老板看到林晓和这个五大三粗的胖老板认识，本身想要计较的心思也没了……主要是胆子没了。
    可是胖老板在看到林晓的时候，就是一愣，又是一声“窝草”，扔下手里的烤鱼，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就向着林晓阔步“飞奔”过来。
    “林子，你咋来了？你这一身儿……算了，先坐。”
    胖老板看到林晓的打扮怔了一下，话说半句就吞了回去，扯着林晓坐下。
    胖子力气不小，林晓被牵到痛处，眉头皱了一下，随后又不落痕迹的舒张开，顺势做在摊位的小马扎上。
    两个定了定，都没说话，胖老板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说出啥来，有些话关系越近，越不好开口，因为怕伤害对方。
    林晓知道这小子的心思，两个人的关系说来话长，总结起来也精辟，胖子是他睡在上铺的兄弟。
    大学四年，林晓一直生活在床被压塌而砸死的恐惧之中，当然了，这只是舍友之间的玩笑话。
    胖子叫诸葛强，不过和“卧龙先生”八竿子打不着，因为他是东北人，离蜀中十万八千里，长得胖，人缘也不错，舍友戏称“猪哥强”。
    得了外号诸葛强也不在意，往往回之一句“窝草！欠削是吧？”也只是佯怒。
    他具备着全部东北人的优点，仗义，豪爽，好接触；心宽，胆大，正义感十足。
    但是也有点小毛病，喝醉了能吹遍五湖四海，不过这个岁数，两碗黄汤下肚子，不吹牛逼的，还真不多。
    而真正让林晓死心塌地跟诸葛强成为兄弟的则是大学时期诸葛强对他的照应。
    林晓家里穷，在刚上大一的时候交了学费之后兜里就剩了不到三百块钱。
    而林晓充了二百块钱的饭卡，买了点生活用品，剩下的一点钱留着防身，毕竟是上学，买本买笔都得花钱。
    那这就意味着均摊下来，林晓一个月的伙食费只有五十块，一天一块六，哪怕是98年的物价水平，对于一个外出上学的孩子也是举步维艰。
    三毛钱，二两米饭，或者两个杂粮馒头，一天三顿。
    吃菜不用想了，哪怕是素菜也是五毛一份，林晓吃不起，只能买包榨菜，一顿吃点，一天一袋。
    挨过饿的人估计会很清楚，只吃主食会饿的很快，但是林晓没办法，饿了就喝水，灌个水饱。
    那个时候林晓都是在食堂打一份米饭，偷偷摸摸回寝室吃，十九岁的半大小伙子脸嫩怕人瞧不起。
    他还依稀记得诸葛强抱着篮球把寝室门踢开的时候，二人四目相对时他热血上头的感觉。
    他也记得诸葛强当时的做法，一句话没说，直接把林晓的榨菜给扔了，扯着林晓就去了食堂，打了四个菜一个汤，甩在林晓面前，虎着脸丢下一句“吃！不吃就揍你！”
    然后就走了。
    哪怕是时隔二十多年，林晓还记着那顿饭的滋味。
    虎皮青椒，溜肉段，尖椒干豆腐，尖椒护心肉，紫菜鸡蛋汤，清一水儿的东北菜，个个带辣椒，林晓不吃辣，这一顿饭，吃的满头大汗，涕泪横流。
    也许也只有当时的自己，才能记得自己当时为什么哭。
    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受到父母之外的善意，让当时的林晓格外的珍惜，纵然辣的要死，也吃的一块辣椒都不剩。
    从那天以后，林晓的每一顿饭，都在诸葛强的威胁之中，直到林晓假期打了四份工，第二个学期开学的时候，林晓翻身农奴把歌唱，把一盘子菜丢在诸葛强面前，恶声恶气的如数奉还“吃！不吃就揍你！”
    他记得当时诸葛强的脸色很精彩，然后就是全程带笑的把菜吃完，从那之后，两个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兄弟。
    等熟了之后林晓才知道，诸葛强家境远说不上富裕，只是一般的工薪家庭，为了请他吃饭，一整个夏天连根冰棍儿都没舍得买。
    这个仗义的像傻子的东北人在一整个岭南的夏天都热欲仙欲死。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毕业了分道扬镳，林晓是在回到乡下不久之后得到了诸葛强的死讯，他跑到东北奔丧，在同学的口中得知了诸葛强毕业之后的经历，但是当时的他只能痛哭一场，而无能为力。
    好在，我重新活过来了，兄弟。
    林晓暗暗道。
    看着欲言又止的诸葛强，林晓扯开嘴角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咋的，就行你卖烤鱼，不许我下工地板砖？劳动人民最光荣知道不？”
    诸葛强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眼睛，感觉这个兄弟一个暑假没见，变化有点大，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好像变得……不要脸了！
    对……就是这样，这小子以前面子矮，自尊心强，这话要是放在从前，准说不出来。
    不过这也是诸葛强乐于见到的，他没那么多心思，兄弟性格变开朗了，是好事儿。
    “窝草！滚犊子！你丫一个民工，能跟我这个体户比？”
    诸葛强一脸的不屑，嘴角却也开始勾起来了。
    “扯叽霸蛋！还个体户，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有执照么？城管一来，你不抱着炉子跑，我管你叫爷！”
    林晓笑意渐盛，操着一口流利的东北话跟诸葛强吵架。
    诸葛强眼睛一瞪。
    “哎呦，小哔崽子，欠揍是不是？”
    林晓反瞪回去。
    “草！想揍我？给你丫能耐的，我可不是当初的我了，一只手就能撂倒你！”
    诸葛强：“你别吹牛逼。”
    林晓：“就吹你！”
    诸葛强：“……”
    词穷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斗嘴斗的不亦乐乎，好像回到了宿舍的时候，而相见的尴尬气氛，也早已烟消云散。
    可不是么，相逢如是真兄弟，一切尽在笑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