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洪水之后（三）

    秋天的时候红薯长势旺盛，让赵兴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他真担心粮食不够吃，听说地势低的地方受灾很严重，地里的庄家根本来不及补种。
    赵家村那也是一百多户的大村子，做它的支部书记兼职队长压力真的不小，最担心的就是自然灾害，社员吃不饱穿不暖，人心最容易出错。
    站在田间地头，满眼都是生机盎然的庄稼，一扫洪水刚过去的烦闷，脸上也带出高兴的表情来，感染着干活的人都轻快不少。
    “队长，今年会丰收的吧！看着红薯秧子长的多粗壮，叶子是又大又绿，亩产会提高不少呢。”
    “这也是老天爷疼咱们，赏一口饭吃啊，要不然村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口子人呢，冬天不会好过啊。”
    “是啊，我们这里地势比较高，洪水退去的也快，看看其他地方，到现在田地里还是湿湿的呢，根本没法子种植农作物，杂草倒是长了不少呢。”
    “是啊，是啊，队长，我妗子（舅妈）的娘家就是那样，地里一片荒芜，现在这个时候种什么都来不及了，能赶上冬小麦就不错了。”
    “唉，到时候大家能省则省点吧，谁家还没有个亲戚朋友？咱们这边情况好一点，到时候人家上门借一点粮食，渡过难关，我们也不好拒绝啊。”
    赵兴毕竟是出门闯荡过的人，见识并不拘泥在这一方天地，眼光放的很长远，几句话就能让大家豁然开朗，这也是他受到拥戴的魅力所在。
    “可不是，我妹妹那边都捎过来信儿啦，让秋收的时候给她匀一点粮食呢，好在老丈人家就在附近，损失不大，用不着我救济。”
    “呵呵，你负担不大，我可不行，老丈人家，我娘舅家都等着呢。”
    “那也没什么，你家劳动力多，工分每年也都是数一数二，亲戚需要还能说什么，难道让他们饿死不成？这也不落忍啊（忍心）。”
    “不怎么啊，只能勒紧裤腰带，本来能吃八分饱，现在吃五分就不错了，冬小麦还要播种呢，没有力气也不行啊。”
    “嗯，对，最基本要保持我们的体力，劳动不停歇生活会好的。”
    “呵呵，对！每次烦闷，我都会来田间地头看一看，心情不知道多舒坦呢。”
    大家都同意这个观点，手里有粮食，到什么时候都不慌张，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还是在他们心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十月份大家陆陆续续住进了新房子，趁此机会黎奶奶跟黎爸爸分了家，也得到了一处宅子，就在黎奶奶家后面的那一排。
    一亩多的占地，宽敞的院子，这也是为了孩子长大可以在旁边再建房子做打算，谁家孩子不是三五个，长大娶亲都可以在这里完成。
    砖瓦房在当时来说就是最好的房子，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带来最大的好处就是这房子，赵家村的人都高兴的搬进去。
    老房子都是土坯房，被洪水浸泡之后地基不稳，住着也不太安全，建新房碍事的都被推倒，不碍事的搬进新房也拆除了，赵家村一下子换了新颜。
    黎妈妈分家之后单独开灶火，由于挺着大肚子，黎嘉泽年纪还小，大舅家的二女儿就过来照顾，十二三岁的年纪已经能撑起所有的家务。
    黎嘉钰每天都会回去看一看，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黎奶奶家，年纪还是太小，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黎嘉泽渐渐收敛了疯玩的行径，在家里给表姐打下手烧火，压水，扫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文化大革命后期教师的待遇不再是‘臭老九’。
    县里商讨决定开始恢复小学教育，那些半大孩子不能总是疯玩疯跑不学习文化吧，社会主义接班人万万不能是文盲啊，赵家村的孩子们听到这个消息，特别高兴。
    睁眼瞎谁也不愿意做，出门不认识厕所上的男女两个字，闹出笑话会被人嘲笑一辈子的，学习大家还是积极响应的，黎嘉泽就是其中一员。
    “哥，上学是什么？”
    黎嘉钰趁着他劈柴火，装作懵懵懂懂的问，正确的三观还是要早日树立起来的，这个时候不怎么重视读书，大人的行为严重印象了孩子的三观。
    这之后去大西北显现出了巨大的差异，那里的教育比村里的好很多，老师也都是精挑细选，支援西部而来的大城市知青。
    村里的老师大多数都是初中生，高中生都在县城教初中生，所以造成了教学水平参差不齐，可想而知村里的小学校有多敷衍。
    “上学呀，能读书识字，将来出门不会迷路，别人也哄骗不了你。”
    “哦，那，哥，你学会了要教一教我，鱼儿也学，哥，以后你会不会上初中，高中，像涛哥一样，把钢笔别在上衣口袋里，特别神气！”
    赵涛就是赵兴的儿子，学校还上课的时候，他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子，谁家需要写写读读的都要求到他门前，请求他帮忙。
    后来被赵兴送到军队上，他自己就是退伍军人，觉得那里锻炼人，即使以后回来也可以独当一面，再加上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军人的职业特别吃香，他在赵家村一般都是拿来比较的楷模人物。
    “嗯，哥一定像涛哥学习，让我家鱼儿骄傲，走到人群里都昂头挺胸，好不好？”
    “真的吗？哥，你要努力啊，改天让小枝姐教你，她可是上过学的，到时候我们可以给咱爹写信，告诉他家里的事情，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行行，都行，为了我们鱼儿的面子，哥哥也要加把劲，一定品学兼优。”
    “嗯，这还差不多，不愧是我的哥哥。”
    搞定自家哥哥，黎嘉钰准备回奶奶家，刚走到胡同口遇到等待许久的赵畅，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见到她急忙上前几步，想要拉起她的手，
    黎嘉钰岂能如他所愿，侧身避过去，小男孩儿特别委屈的拦在她面前，
    “鱼儿，你不要不理我呀，我们一起玩吧。”
    “才不要呢，大哥不让我跟你玩。”
    重生以来也许是因为有了鲤仙子，霓裳，黎奶奶的细心呵护，她变得娇气又孩子气，不过本人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还觉得自己是大人。
    “你还在生气吗？我娘是我娘，我是我，鱼儿，我不会欺负你的，跟我玩好吗？看，这是我专门上树给你摘得枣子，特别甜，我都尝过了。”
    “才不要呢，我奶说那些枣树都是大队上的，是集体所有，你怎么可以偷偷摘掉呀，这样的东西我可不要，会被批斗的。”
    “呃，哦，那以后我不会了，鱼儿，你跟我玩吧，以后都听你的，还有等学校上课，我一定好好学文化，将来成为一名工人。
    我爹说，城里的工人可神气了，长大了就让我舅舅找一找门路，进城当工人去，一个月的工资都快抵得上社员劳动一整年。”
    亲，没有你说的那么多，也就是你爹赵三秋那个不着调的这么忽悠你，他好吃懒做的工分能高才怪了呢，醒一醒吧，白日梦不好做的。
    “哦，我哥说，他要向涛哥学习，将来成为文化人，成为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鱼儿，鱼儿，我也可以好好学文化的。”
    “哦，能比得上涛哥吗？”
    “呃，尽量吧，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供应不起那么多的学费。”
    “学习特别特别好也不行吗？你爹不是让你当工人吗？没有文化人家工厂能要你吗？”
    “呃，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听你的，好好学文化，向赵涛看齐，鱼儿，以后跟我玩好不好？”
    “你要去学校还能这么玩吗？不做作业了吗？刚才还说要好好学文化的，你说话不算数。”
    “不是的，我做完作业出来找你玩。”
    “以后再说吧，我得听我大哥的话。”
    “呃，那个，路上碰到我们说说话也行，像今天这样，呵呵，鱼儿，我很开心，枣子你拿回去吧，摘都摘了，放心，下一次绝不会的。”
    “好吧，下次不能在这么样儿，我奶说，偷东西不是好孩子，凭着双手挣来的才是好的。”
    “行，我记下了，鱼儿，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大哥看到会生气的，你回去吧，我走了。”
    说完拧着胖乎乎的三寸钉离开了，赵畅高兴的看着她的背影好久，努力了这么多次，总算有点成绩，赵三秋是个不着调的爹，
    平日说话做事向来没有个避讳，半大孩子懵懵懂懂的知道了一些男女之事，对于黎嘉钰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
    黎嘉钰并没有把枣子带回去，而是扔到‘水晶宫’，她不想让大堂哥知道这是赵畅拿过来的，对于奶奶的感情，没有人比他更加深厚。
    上一次的事情，跟黎嘉钰在洪水里没有抱住一样，在没有成年的黎嘉志心里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里阴影，黎嘉钰可不想再刺激他。
    “奶奶，我回来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学校经过简单的修整，就开办在村头的城隍庙里，里面的泥塑像早就被‘破四旧’的人推倒砸烂，不过当时建造的时候用料讲究，
    这么一场洪水都没有让它损伤多少，但是到底空空荡荡的，秋风吹过还是有些凉意的，没有什么桌子，两边用砖头搭建两个墩子，把长长的木头板子往上一放即可。
    洪水过后并没有立即收拾里面的淤泥，造成了房间里阴暗潮湿，就这样依旧抵挡不住孩子们学习的热情，凡是家里能拿得起学费的，都在这里集合。
    年龄也是大小不统一，大的有八九岁的，小的也有六岁多了，不过现阶段都在一起学习最基础的知识，女孩子也就一两个，大部分都是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