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芦苇荡风波（二）

    好在马翠花刚才站的地方比较高，并不是兄妹两人藏身的坑洼地带那么潮湿，干燥不说身子底下还压了一层芦苇，加上厚实的棉袄，倒也不觉得多冷。
    耳边听着兄妹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马翠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赵三秋，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扭着小蛮腰走出了芦苇荡。
    赵三秋可没有那么好运气，本来没有防备的被马菜花一推，斜面躺下，倒霉的正好遇到一个芦苇茬子，平日也就算了，偏偏有几颗芦苇被人用镰刀割去，留下了斜面带着尖头的茬子。
    悲剧的不能在悲剧的赵三秋就这么被戳中了脖子，鲜血一下子涌出来，也许是想要活下去支撑着他，颤颤悠悠站起来，捂着伤口快速离开。
    果然是‘好人不长命百岁，祸害遗千年’，偏偏还避过了最危险的静脉，动脉都没有中标，但是波及到了声带，以后的影响真不好说。
    黎嘉志背着黎嘉钰，手里提着框子，疾步往家走，仿佛后头有什么恶鬼猛兽追赶一般，进门之后急忙关上大门，蹲在那里大口喘气。
    黎嘉钰也有些紧张，特么的，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以后还怎么去哪里抓鱼，妈妈跟奶奶需要营养的，就这一个招数还遭遇了这种事儿。
    “鱼儿，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万一在遇到他们，太危险了，那两个家伙都是闻到腥气都能扯下来二两肉的玩意，不要惹出什么麻烦啊。”
    “嗯，听大哥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黎嘉志有事情总是喜欢跟自家小妹唠叨，他从来没有把她当做无知的孩童对待，因为他娘是地主家的小姐，他的成分并不是多好。
    村里头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八辈子的贫农，根正苗红，像他这样的常常被骂‘地主崽子’，阶级很鲜明，他也不愿意出门受讥笑。
    兄妹两个歇息好，平复了急促的呼吸，这才提起篮子走进厨房，那个地方是冬天最热闹的地方，灶膛里还有烤红薯，那可是黎家三个小孩子的最爱。
    黎嘉泽在上学，学校放假还有几天，冬天大队停止了干活，黎嘉志也闲下来，家里只有黎家二伯父还在牛棚里，伺候那些牲口。
    黎家三伯父正在堂屋里摆弄着苇毛靴，那可是那个时候冬天的奢侈品，找一块厚厚木头，做成鞋子的模样，四周钻上空洞，然后用草绳一点一点的把芦花编制上去。
    冬天穿起来特别暖和，尤其下雪的时候，厚厚的鞋底子不容易被积雪浸湿，比棉鞋要受欢迎，没办法，棉鞋每天晚上还要放在温热的炉膛旁烘烤。
    七十年代没有什么污染，暖冬根本不存在，十月份就已经下过一场了，眼看着今天天气阴沉沉的，说不定第二场雪也会来临。
    黎嘉志跟黎奶奶说着今天的事情，黎嘉钰藏严实两条鱼，打了招呼准备回家，交给小枝姐，给大肚子的黎妈妈炖汤喝，没办法，这个时代孕妇也没有多少优待啊。
    刚走出来，就听到吵闹声，呃，那是赵三秋的家？莫非被人发现奸情了？不，应该不是奸情，一方情愿那是强奸，马菜花可看不上好吃懒做的赵三秋。
    “快点，快点，流这么多血，要去县城医院，乡里恐怕不行。”
    “是啊，你们快点，把他扶上来躺好，畅儿娘，快拿一条被子来，路上可是冷呢。”
    “你个挨千刀的，去什么芦苇荡啊，里面是不是有狐狸精？呜呜，畅儿爹，你要是有三长两短我们娘几个可怎么活啊。”
    “赶紧的，你要是在耽搁，恐怕更加不好了。”
    “呜呜，我知道了，这就去拿。”
    黎嘉钰看到赵三秋的兄弟，邻居都在哪里，看不清楚赵三秋的脸色，估计有些严重，四五百米的距离，她都能闻到浓郁的血腥气。
    三五个人匆忙离去，黎嘉钰这才提着东西，慢悠悠的回家，由于经常鱼汤伺候着，黎妈妈的脸色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难看。
    “鱼儿回来了。”
    “嗯，娘今天弟弟妹妹有没有闹腾你。”
    “呵呵，闹腾了，怎么能不闹腾，又去河边了？下次别去了，那个地方危险的，大冬天掉河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事，娘，我站的远着呢，大哥才不会让我靠近河边，家里没什么吃的，别饿到我弟弟妹妹。”
    “你这妮儿，一天到晚操心还不少，知道了，犟脾气，娘说不过你，等会儿你回去的时候，把这双鞋子拿上，你奶眼神不好了，我给你大哥做了一双鞋。”
    “知道了娘，以后别做了，累着我弟弟妹妹怎么办？我爹不是邮寄回来好几双吗？够穿了。”
    “你大哥对待你那么好，加上大冬天不辞辛苦的逮鱼，娘这也是举手之劳，那些成品岂能比得上手工的。”
    “行，我等会儿回去带上，娘，你躺会吧，我去找小枝姐。”
    “我现在还不饿呢，让她多绣一会儿，这么些日子也辛苦了，是个静得下心的好孩子，鱼儿也该学一学最简单针法了，女孩子有个手艺以后到婆家不受欺负。”
    “嗯，等娘生产完吧，一下子教两个会吃不消的，我给小弟弟妹妹背书吧，哥昨天教了我一首诗呢。”
    “行，你念吧。”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不错，不错，意思你懂不懂？”
    “哥也给我讲了，娘，我们多攒点钱，我哥学习那么用功，说不定将来可以上大学呢，奶奶说，像涛哥那样，端着国家饭碗，不会饿到的。”
    “呵呵，你奶倒是敢想啊。”
    “那有什么，我奶还说了，以前的皇帝，朱，朱什么来着，以前还是要饭的呢，比咱家还不如呢。”
    “哈哈，哈哈，你奶最喜欢听说书呢，那个叫朱元璋，明朝的开国皇帝。”
    “娘，你真有学问，不愧是初中生，要不是怀着弟弟妹妹，也可以去教小学生的。”
    “呵呵，要是你爹在家也许会，我们不能总是依靠你三伯干活。”
    “娘，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哦，对了，娘，你再跟我讲一讲你跟我爹同班同学的事情呗，我想听。”
    “你这个妮子，都听了多少遍了，还不知足。”
    “呵呵，我喜欢听，娘，你快说，快说！”
    “那个时候你爹特别引人注目，冬天的时候总是拎着一个铁罐子，里面燃烧着柴火，脸上总是洗不干净，看着就跟煤黑子一样。
    个头不高，学习也不好，老师总是点名批评，呵呵，每次交学费都要拖啊拖，都快成赖皮子了，那里还有心思学习，三年级之后，家里总是有干不完的活……”
    黎嘉钰觉得自家老爹其实挺幸运的，出生在解放前，刚到岁数赶上国家号召学习文化，家中兄弟那么多，偏偏只有他一个人受了教育。
    国家出台支援大西部的计划，他应招过五关斩六将，一腔热血去了荒凉的大西北，跟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一起风雨无阻的修路，凿山，凿山，铺路。
    黎家二伯父，三伯父纯粹的文盲，在家里务农一辈子，比起退休有工资，悠闲度日的黎爸爸来说，简直就是贫民窟的日子。
    赵三秋的事情并没有结束，几天之后村里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五花八门。
    “你们说是不是芦苇荡里有妖精啊，勾搭的那个浪荡子不管不顾的去那个偏僻地方。”
    “拉倒吧，依我看指不定去那个地方跟谁见面呢，咱村里可是有好几个不安分的狐狸精呢。”
    “嗯，我也是这么想，你们想啊，多少年都没有妖精出现了，旧社会还能听说一二，这些年可是少有人提及。”
    “不大可能吧，谁不知道‘搞破鞋’是要拉出去游街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没孩子还要点，远走他乡就好，要是有了孩子，以后那可是被人戳脊梁骨的。”
    中午的太阳很热辣，一群妇女们聚集在山墙跟前，手里拿着针线活，一边干活一边戳是非，其中以刘婆子最恶毒，大家都要把话题扯到妖精身上了，她偏偏每次都要拐回来。
    乡里乡亲的就是关系不好，大不了平日里不来往，可惜像这种聚集在一起，显现不出来谁跟谁亲厚，谁跟谁有隔阂，八卦不分这些。
    “哎呀，你们不知道吧，那天我出来抱柴火，可是看到马菜花鬼鬼祟祟的，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呢，你们说，是不是两人去了芦苇荡了。”
    “啊，刘婶子，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可是要死人的，你亲眼见过她从芦苇荡回来了吗？”
    刘婆子曾经是有名的媒婆，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她只需要开个头，其他的自会有人想象出来的，凡是不能说的太详细，否则的话就没有意思了。
    “呵呵，呵呵，我就是看到了她神情有些慌张，倒是没有看到她从哪里来。”
    “哎呀，刘婶子说的有可能，你们想啊，那天之后马菜花可是病了，足不出户的，要是平常，小腰一扭，早就嗑着瓜子来了。”
    “咦，说得对，我还纳闷呢，怎么不见了那个俏寡妇的面，竟然是病了啊。”
    刘婆子嘴角荡起诡异的笑容，你个狐狸精，竟然敢给我儿子抛媚眼，今天不整死你，老娘就不姓刘，呸，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
    他儿子可是定亲了的，说什么都不能让马菜花这个祸害毁了好姻缘，女方家可是答应了，生下孩子之后，就给他儿子在镇上找一份铁饭碗。
    本来还想着没有机会斗一斗，谁知道偏偏出了赵三秋这样的事情，老娘让你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是灰溜溜嫁人，就是狼狈离开赵家村。
    “谁知道会不会是心虚，不敢出来见人。”
    “呵呵，这要是真的，赵三秋的那个泼妇媳妇儿，还不是撕烂她的嘴啊，这下子有好戏看了，让她整天妖妖的到处勾引男人。”
    “可不是，有这个祸害在，指不定谁家老爷们把持不住，犯了错误呢，连带着自己的孩子也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