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死去的信任 （二）

    在家里，妈妈东奔西走，又是问“神”又是问“仙”又是做“解”，她的心，像是被架在火炉上烧着似的，隔三差五的，她就打电话给姐姐问询有没有李唤飞的消息。大姐和二姐也是心急如焚。
    “喂，万清，你能打通老弟电话吗？”大姐一早又给二姐打来电话。
    “没有啊，唉，也不知道老弟，我昨晚一直打不通他电话。妈刚才又打电话问我，真是急死人了。”二姐刚下完课，她正在为下一个班级的小朋友准备上课资料，“实在不行，我让石开今天过去找他。”
    “唉，我早上是打通他电话了，可就是没人接。”大姐担心着，犹豫了一阵，“我也让李建文去深圳，让他跟石开一起去，也好有个伴。”
    早上的时候，李唤飞看到大姐的来电，可他，就是不想回她的电话。他不想让家人为他担心，他只想尽快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你早上打通他电话了？”
    “是啊，打通了，就是没人接。”
    “那我再试试。”二姐说着，又给李唤飞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李唤飞这才接起电话，他把车停靠在路边，按下双闪。
    “喂，姐。”李唤飞轻松的微笑着。
    “唉，老弟，怎么这么多天也不给我们打个电话，我们全家人都急死了。”二姐急切的说到，“你都不知道这些天妈有多为你担心！”
    “嘿嘿，我这些天……一直在协助调查火灾的事，手机都要关机的。”李唤飞又开启了撒谎模式，“警察在处理了，你们不用担心哈。帮我……跟妈说一声，不用为我担心。”
    “那查出原因了吗？这次火灾，是不是很严重？损失大吗？你没事吧？……”姐姐一连串的问着，她们，是真的太为他担心了。而李唤飞却很不耐烦的拿开电话：本来就烦得半死，还要给你们一个一个做工作汇报……
    等姐姐问完，李唤飞努力微笑着，“没事姐，你们放心，我这边自己能处理，你帮我跟姐和妈她们说一声，我都很好。”
    李唤飞也很讨厌自己不耐烦的性格，但他每次又本能似的流露这种性格，而事后，他又会认真的反思，严肃的做自我批评，可每当在烦躁的档口，谁的关心和问候都会让他觉得很烦……这或许就是，“谁都欠你”的性格吧。
    姐姐也听得出李唤飞不耐烦的语气，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行，我还要去上课，你有时间，给妈打个电话，她这些天，很担心你。”
    “嗯，好，我，现在打吧。”
    “嗯，那……先这样了哈弟，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先跟我们说。”姐姐还是不放心，听得出，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
    李唤飞拨通妈妈的号码，电话才没响两声，妈妈就接起电话。
    “喂，飞。”听妈妈的声音，她是放心，也是担心。
    “嗯，妈。吃午饭了吗？”
    “没呢，准备煮点稀饭吃。”妈妈会心的笑了一声，或许此时，只要能听到儿子的声音，就是她想要的全部。
    “哦，这天气，也不算热，怎么——要吃稀饭啊？”
    妈妈这些天为他担心，已经好几天吃不下饭了，今天实在是有些饿了，妈妈就抓了一小把米，放了半锅水，要煮稀饭吃。
    “呵呵，我喜欢吃稀饭嘛。”妈妈笑了笑，“怎么这么久才给我打电话啊？”
    “哦，工厂里出了事，我要处理一下，所以，忙……”
    “那……处理得怎么样了？当时听你四姨说起你那边，唉……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李唤飞只是静静的听着，他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不小心……
    没听到李唤飞应答，妈妈也不想再催问，她不想让儿子，烦上加烦。她换了个话题道：“你吃饭了吗？”
    “没，在开车，等会儿……去我朋友那边吃。”
    “哦，哪个朋友啊？”
    “说了你也不认识。我现在有些让他那边加工，我过去看一下进度。”
    “哦……那这次损……”
    “妈，我在开车哈，晚上有时间我再给你们打电话，你们别为我担心哈。”李唤飞真不想再提损失的事，他不想让家人，也跟着犯愁。
    “哦，哦，那你开车，注意安全。”
    “知道了。你在家……要好好照顾身体，我这边处理完事情，就回家，陪你一段时间。”
    听到李唤飞要回来陪她，妈妈开心的笑了起来，“陪我干嘛，你有工作就先忙你的。”
    “嗯，那先这样了哈妈。”
    “嗯，好，那先这样。”
    车才启动，大姐又打来电话。
    “喂姐，我刚给老二和老妈打了电话，现在在开车，晚上回去再给你电话哈。”
    “啊？哦……那你，开车注意安全。”
    一放下电话，李唤飞就开始自责，“李唤飞你怎么回事，好像谁都活该为你担心似的，工作再累再烦，也不应该这样的态度对家人嘛”……“唉，算了，我现在也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跟她们说什么，就这样吧”……“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家人都是担心咱为咱好”……“知道了，烦不烦啊你”……李唤飞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继续往叶成峰的工厂奔去。
    在叶成峰的工厂，他正向他的两个朋友了解，是奥迪a8好还是保时捷panamera好，他准备换新车。
    “对，像叶总这样的青年才俊，a8合适你，这车看上去成熟、稳重，又不缺少活力。”
    “a8也不错，不过我个人觉得保时捷panamera好，外观够炫，内饰够豪华，动力就更不用说了。”
    “嗯，是，我还是偏向于买a8吧。”叶成峰听了朋友的分析，他心里也已经有了底。
    “我去趟洗手间。”朋友说着，站起来，走向门口，跟进来的李唤飞打了个照面。
    “耶，唤飞？稀客稀客，你好久没来我这里了。”见李唤飞进来，叶成峰热情的迎上去，把手搭在李唤飞的肩膀上，示意他坐到他左边的第一个位置，“来，你坐这儿。”
    在入座的那一刻，李唤飞的手机短信提示有70万的汇款进来，看了短信后，他心里更加舒畅了微笑道，“以后常来，以后常来。”
    “对嘛，就应该这样。你前两批电子产品从我这里出，也是让你跟单过来的，你自己现在都很少出马了，这样不行啊。有时间要多过来，兄弟们聚聚，喝喝茶，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叶成峰话一出口，他的朋友便大笑着，“哈哈，对，像我们一样，有事儿没事儿的就过来，多跟叶总拜佛求经。”
    “在李总前面不敢这么说，他才是大才。”叶成峰摆了摆手，给李唤飞斟上一杯茶。
    “对，大才，棺材的‘材’。”李唤飞本来是想说笑来的，却没曾想，此话一出，冷场了，大家伙儿没人再接下话题。
    “你那边……这次……怎么样？都解决了吗？”不一会儿，叶成峰又起了个头，对于这个话题，李唤飞不想在陌生人前面谈，他觉得失败，即使是意外，在别人看来，也是个笑话。他不想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李唤飞没有回答，他转过脸，看了看叶成峰的朋友。
    “哦，这，我朋友，吴总，开手机连锁店的。”叶成峰介绍道，“这我很多年的兄弟了，李总。”
    李唤飞微笑着向吴总打了声招呼，刚才出去的叶成峰的朋友也刚好走进办公室。
    “这位是我五金厂的合伙人，戴总。”叶成峰接着介绍，“这，李总。”
    李唤飞站起来和戴总握了握手。双双坐下。
    见李唤飞没有回答，叶成峰转向他看了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亏损太大了，一千多万的货，加上贷款和供应商的，现在还有近两千万的资金空缺。”李唤飞喝了口茶，坦言到，“这把火把我烧的，可以说是倾家荡产了。”
    “哟，这么严重？”叶成峰瞪大了眼。他的朋友也你一言我一语的。“什么工厂？怎么会发生火灾？”“上次听他们说这边有家工厂发生了火灾，不会就是你们工厂吧？”
    李唤飞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苦笑了一声，“嘿嘿”。
    “那现在怎么办？”叶成峰接着问。
    “能怎么办，工厂被封掉了，机器我们都搬到别的地方去了，现在到处找钱先把供应商的嘴堵住，不然他们把我们告上法院，那就麻烦了。”李唤飞说话的时候，大家伙都瞪大了眼像听说书一样。
    “哟，这么多钱，供应商那边，你们还欠多少？”叶成峰继续给李唤飞倒茶。
    “供应商的不多，才两百来万。”李唤飞手指点了点桌面，向叶成峰致谢（喝茶时的习惯手语）。
    “我草，才两百来万？你还真看得开啊兄弟。”吴总大笑道，“难怪叶总说你是大才。”
    话说叶成峰这位朋友还真是乐观，至少他此时，比李唤飞乐观得太多，只是，没有人理会他的乐观。
    “工厂怎么被封掉了？那以后，不干了？”
    “刚我不说了，机器都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干是肯定要干的，只是，不能再在这边干了。”李唤飞说完，靠在沙发上，扭了扭脖子，“丫的，本来没说封厂的，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又给贴上了封条，宣布封掉我们工厂。”
    吴总没见大家响应他的乐观，他坐正起来，显得更加沉稳了说：“现在这些部门黑暗得很，某某专政，他说啥就是啥，你完全没有申诉的能力。”
    大家伙儿没人接下吴总的话题，可他倒是更来劲了，道：“我也是刚从里面出来的，不过，我的情况稍好一点儿，我是被关在一个豪华酒店里的。”
    “你怎么进去了？”戴总问。
    “怎么进去？他丫的，不就是在‘天狗’上侵犯了别人知识产权嘛。”吴总说着，一个人独自大笑了两声，“哈哈，他丫的，把我关在那里面大半个月，哪都不让去。你说你想抽烟吧，他们的政委会跟守卫的说：去，帮吴总买烟，买大中华哈。吃饭喝水就更不用说了，都有专人服务，你就是哪儿都去不了，每天都得呆在酒店里，而且，你住的酒店还是免费的。”说完，大家伙儿都乐了。
    “干嘛要关你？”戴总接着问。
    “干嘛要关，他丫的，侵犯人家知识产权咱得赔偿啊，赔偿三百六十六万，咱跟他说没钱赔，他就把你关在那里面，关到你实在没办法，愿意赔偿了，他才放你出来。他丫的，多黑暗啊。”吴总瞪大眼的摊开又手。
    现在的很多人，自己明知自己犯了过错，也明知应受到惩罚，但他们总会重点强调对他的“不公”而轻描淡写自己的过错。或许这样，他们说出来时，才会解气，嘴上也才过瘾，同时，还想博得听众的同情，让人觉得，社会很黑暗，自己很无辜。
    当然，大家伙儿听到是他侵犯别人的知识产权在前，自然没也有人同情他，也没人觉得他很无辜。而戴总却似乎挺喜欢向他了解社会的黑暗面似的，他接着问：“你没有请律师吗？”
    “请律师有个毛线用，我请的那个律师是当地最有名气的律师，律师进去后，摇了摇头，对我说‘吴总，没办法，他们说怎样就怎样。’我当时气啊，我就问他们政委，你们有没有看过《人民的名义》，他回答我：那是拍给你们看的，不是拍给我们看的知道吧？”说着，吴总又一副无奈的表情摊开又手，“唉呀我的妈啊，你知道他还说啥了吗？他还说：在国外，有一百条指控你有罪，你只要找到一条你无罪的辩解你就是无罪，在国内，哪怕你有一百条无罪的辩解，只要有一条指控你有罪，你就是有罪的。”说着，他又拍手大笑起来。
    法盲跟法盲吹牛，欢乐的总是法盲，如果此时给他一个键盘，他很快就变成了大侠。想起初高中时，经常听英文老师说外国人有多好多好，外国的事物有多好多好，而事实上，他们连外国人都没见过，更没去过国外，那些道听途说，成了他们向往的美好。
    见李唤飞和叶成峰都没搭理，吴、戴两人也意识到他们有私事要谈，便借故离开了。
    “你这边……最近挺忙的吧？”待吴戴两人离开后，李唤飞开始酝酿借钱的前奏。
    “还好啊，想忙的时候，多开发一些新产品让业务推广就好了。”叶成峰拿出手机，翻弄着，从他的神情里看得出，他等着李唤飞向他开口借钱。
    “嗯，是，你的供应链那么广，业务这边也很给力，发展起来，是挺快了。”
    “嗯。”叶成峰抬起头，“你怎么样？下一步怎么打算？”
    “我？先把眼前的事儿处理好再说吧。这不，今天过来你这儿……借点儿硬货。”
    “呵呵，硬货，要多少，大概？”
    “我现在还有两百多万定金要付，你看，能不能借……”
    “哟，两百多万，这么多……付什么定金？”
    “要帮客户重新做货，所以……”
    “贷款啊，我们做实业的，谁会有这么多现钱在手上。”
    “有工厂的时候都很难贷得到款，更别说现在工厂被查封了。”
    “定金，出货前尾款会付清的吧？跟高利贷的先借几个月嘛。”
    一听到高利贷，李唤飞脸色都变了，他虽然没接触过，但他知道，高利贷，利息很高，而且，一旦有个万一，没能按时还债，后果不堪想像。也从叶成峰的话里，李唤飞能感觉到，能跟他借到钱的希望，很渺茫。
    “嘿嘿，高利货不敢借啊，那利息高得吓人。”李唤飞苦笑着。
    “怕什么，用来周转的，拿钱赚钱有什么可担心的。”
    “高利贷，一般有兄弟朋友能帮一把的，谁也不会轻易就跟他们打交道。”李唤飞不想再绕开话题了，他直言问到，“你能不能先借个，百八十万的给我？出了货，我一定先还你的。”
    “百八十万，哪有这么多钱啊兄弟，你看我这边，现在厂租又涨价了，这么多工人要养，家里小孩又刚满周岁，哪有这么多钱。”叶成峰收起手机，府身从茶桌上抓起一包烟，递给李唤飞，“来，尝下这个烟，我南京的朋友给我逼的，你尝尝是什么味道？”
    烟能有什么味道……李唤飞拒绝着，“戒了很久了。”他不想绕开话题，接着问：“那你看看，能借多少给我，救救急。”
    叶成峰陪笑着，低下头，看着茶杯，放下烟，“你说借个万把块钱，那都不是事儿，几十万上百万，难啊……”
    “说实在的兄弟，如果只是万把块钱，哪派得上你上场嘛，也是真的困难了才请你帮忙嘛。”李唤飞这时，不知不觉的冒着汗，原来向别人借钱的时候，也会紧张，他解开领扣，“那你……能不能先借个五十万给我，别的我再想办法。”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我现在压力也很大啊兄弟，最多……我只能借给你……三万。”叶成峰为难的笑了笑。
    “三万……我今年从你这里拿的电子产品都有一百多万了，你不会怕我还不起吧兄弟？”李唤飞“哈哈”大笑了两声，像是开玩笑，又不是开玩笑。
    “不是怕你还不起，你看我现在……又跟他们合资开了亚克力厂，五金厂，都花了不少钱了，其实公司里，也没有多少钱了的，你别看我表面上什么都好，其实，很难的。”
    叶成峰，确实也不容易，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这么广阔的人脉和投资的本钱。李唤飞也明白，大家都是白手起家的，都在发展的冲刺阶段，谁会有那么多闲置的资金。借钱，本来如此，别人有，借给你，你要感恩，你更要讲信用，到还的时候，千万别拖泥带水；别人没有，不能借，或是借少了，你也要感恩，因为旁人，连你开口借钱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李唤飞从叶成峰那，借到了3万块钱。
    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以叶成峰的身家，才借到3万块钱，李唤飞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他接着又跑到卢裕和覃方超那去借钱，而他们也表示，自己有家有室又有公司，都需要很大的开支，他们也很困难。最终，从他们那，李唤飞借到了8万块钱。
    自己身上有125万多一点，跟老蒲借了70万，加上下午借到的11万，现在手上共有206万多点，把车卖了，最多也才二十万左右，这离413万还差好远啊……明天又是给材料供应商还款的期限，那又有250多万，天啊，这是要亡我的节奏吗！？如果那两个货不跑，把机器卖了，把现有的两百多万的资金，再努力借一点，哪还用愁！？想到这里，李唤飞又给成、彭打了十几个电话，但却始终无法接通，他又给他们发短信发微信发邮件，也始终，没有回应，李唤飞恨得直咬牙。
    “他丫的，爱抓谁抓谁，谁让他们去车间抽烟的！先报警把那两个货给抓回来！”李唤飞狠狠的拍了餐桌一掌，周围吃饭的人都一齐看了过来，服务员赶紧跑过来，问：“你好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看着李唤飞铁青的脸，服务员不由得向后缩了两步。
    “谢谢，不用，不好意思。”李唤飞致歉到。
    “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吧兄弟。”李唤飞自我安慰着，“现在报警再到立案再到搜捕再到抓他们，得多长时间，等抓到他们，黄花菜都凉了，货期这么赶。而且到那时，彭景贤一气之下，要求严查火灾的事，那几头在车间里抽烟的坑货，必死无疑。”李唤飞想着，又想狠狠拍餐桌一掌，“他丫的，老天怎么老是分这么坑的队友跟我一边！”手刚抬起，李唤飞就有意识的又放了下来，“他丫的蛋，再相信别人，死了都不如案台上的猪狗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