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4.四两拨千斤

    路德和洛兹的见面地点选在了两人第一次交谈的地方。
    当洛兹带着奥利薇来到福利院后的湖边时，他们发现路德已经在等他们了，只不过等的方式很奇妙。
    只见波光粼粼的湖岸边上多出了两张木桌，其中一张上面摆放着各种调味料和厨具。
    另一张桌子上，路德用力的揉着一大块面团，时不时用力抓起面团重重地甩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路德的提布莉姆头顶一盆水，看到路德把手伸向自己这边，就立刻端过去。
    用水湿润了一下面团之后，路德继续着刚才的操作，直到把面团盘得异常圆润才拿起一边的一个不锈钢盆盖上，饧面。
    洛兹在看到路德这一连串举动之后，好奇心取代了愠怒，决定暂时把刚才听到消息时的不快按下去。
    “我从不知道你会做糕点。”
    洛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想要掀开不锈钢盆，看看里面的面团，刚才离得太远，以至于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路德会料理，还那么熟练？
    洛兹有点怀疑。
    七夕青鸟脖子一伸，用脑袋挡住了洛兹的手。
    毽子棉七夕青鸟的脖子上跳了下来，，一脚踩住不锈钢盆，十分不满地凝视着想要一探究竟的洛兹。
    “我在饧面，你想看就等等吧。”路德没有责怪毽子棉，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再度放回七夕青鸟的头顶。
    洛兹好奇道：“我之前只是知道你是一个很厉害的训练师，却不曾想你居然还多才多艺啊。”
    “你很喜欢做这些吗？”
    路德洗掉手上的面粉，在七夕青鸟身上擦干净手。
    “栖岛上的人都喜欢吃这些，其实麻衣，还有吉利蛋她们都会做，但是其他人硬是说没有我做的味道好，所以我只好不断钻研下去了。”
    “我不像别人总是需要工于心计算计别人，所以还算有时间专精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路德说，“这不，精灵们太久没回栖岛，有些想家了，我就做一顿好吃的犒劳一下他们。”
    路德的话锋直指洛兹，洛兹身后的奥利薇激动地想要上前理论，嘴里的“你这家伙”都快要脱口而出了，却被洛兹硬生生用眼神挡了回去。
    奥利薇无处释放的怨气使得她看路德的眼睛很冰冷，连带着帮洛兹拿椅子的动作都变得粗鲁了不少。
    “你喜欢在这里做糕点也好，钻研料理也罢，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吧。”洛兹打趣道，“为了守护你的独门手艺不被窃取走，你放了多少只精灵在这里？”
    “麒麟奇，河马兽，化石翼龙，哈克龙，波士可多拉，天然鸟…”
    “这个阵容你拿去打锦标赛怕是又能把不少训练师折腾到头晕目眩了，放在这里不嫌弃太过低调了吗？”
    “不低调，不低调，总是得有精灵负责照顾，并且保护好美咲的。”
    洛兹说：“这里是我的福利院，这里是伽勒尔，不是没有秩序的外海无法地带，保护美咲的工作我相信警察能做得很好。”
    “可我不信。”
    路德揭开不锈钢盆，把饧好的面取出。
    “现在我只相信我自己看见，感觉到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我的话不可信？”洛兹问。
    路德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地擀着面，把面皮摊开。
    路德的沉默令洛兹选择直切主题，不再兜兜绕绕。
    “我希望你清楚，美咲是伽勒尔地区的犯人，之前之所以没有带走她是因为美咲已经疯了，外加丹帝求情。”
    “现在你把她带走，这对伽勒尔联盟而言可是伤脸面的举动，我们仍旧抱有对美咲的处置权利。”
    洛兹很沉得住气，他依旧没有提及与路德见面之前已经知晓的那些消息，努力把话题限定在眼前。
    “伤就伤了，我之前伤了这么多，也不在乎这一个。”
    和之前的路德不同，这一回的他没有一点要讲道理的想法，脱口而出的话甚至带着一些戏谑的成分，似乎诚心想要看洛兹的笑话。
    这个处事风格，要是丹帝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很陌生，跟自己所认识的路德截然不同。
    现在的路德虽然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但是话里话外都拒人千里之外。
    “况且…不准带走美咲，真的是因为脸面问题吗？”
    路德把制作好的酥油用小刷子刷在摊好的面皮上，再次进入了认真的状态。
    “奥利薇，你离开一下，我想和路德单独聊聊，不要让别的人靠近这里。”
    “你放心好了，我的精灵已经警戒出很远的距离了，我也不想让人打断我们接下来的话。”
    路德真的佩服洛兹，他分明知道自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把戏，但是他却能装作一点也不知情，茫然无比的样子与路德继续着对话。
    这就是他成功的秘诀吗？
    “过去四天时间里，夜晚暗中窥伺并试图接近美咲院落的精灵共有十三只，不是野生精灵，很明显有人远程遥控他们该如何行事。”
    路德专注于手上的面点，也懒得抬头去看洛兹的表情。
    “竟然有这样的事？”洛兹显得很惊讶。
    “当然这些精灵也有可能是某些人放出来打探消息用的，只不过他们似乎有点不太明白，一只和达克莱伊一样的神兽坐镇院子里是什么概念。”
    薄纱般的羽毛闪耀着淡淡的微光，当这只精灵出现在洛兹视野里的瞬间，他怔住了，紧接着是诧异，不解与震惊。
    洛兹一点点走上如今地位，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充电，生怕自己的状态和学识落后与人。
    故而，和那些固步自封，毫无能力的贵族不同，洛兹一眼就能认出眼前的精灵正是在神奥地区传说中与达克莱伊相呼应的美梦神克雷色利亚。
    路德不仅有噩梦神达克莱伊，手里还握着克制着他力量的美梦神克雷色利亚？
    洛兹又一次发现自己对路德的预估错得十分离谱。
    路德大会进行到今天竟然主力都没上齐，他的家底得多厚实？
    任由洛兹胡思乱想了好一会，路德才慢悠悠地介绍道：“克雷色利亚，我未婚妻麻衣的精灵。”
    “原本是让她陪在麻衣身边的，但是一想到这边事态有些超乎我预期的糜烂，我就把她借了过来，毕竟…我怕美咲忽然出些什么事，没了。”
    “我的福利院会是这么不安全的地方吗？”洛兹问。
    “是。”
    路德的干脆倒是让洛兹对谈话节奏有些无法适应。
    毕竟反正洛兹死活不会承认，只会无尽地就美咲应不应该离开伽勒尔扯皮，所以路德不打算和洛兹虚以为蛇了。
    “洛兹，我很佩服你的手段，也佩服你的伪装能力，刚才和你对话，我看得出你对美咲一点愧疚没有，更坚信了一点…”
    “你真的是个人渣。”
    洛兹嘴角微微上扬：“路德，我做了什么需要被你这么辱骂？”
    路德把手上已经浮现出饼形状的面皮放下，认真地看着洛兹。
    洛兹笑得很和蔼，就像一个很贴心，愿意照顾你的长辈。
    这是路德这么多年以来面对过最强大的一个对手，哪怕是万年青也不如洛兹，因为洛兹根本不会在情绪上多做表露，所有的表情都是点到为止。
    他的笑，悲伤，愁闷都可以是伪装，目的是为了掩盖他的真实想法。
    洛兹从不把自己的真实意图暴露出来，即便你确信是他做的事，他依旧能通过精湛的表情和肢体语言试图让你去相信，是自己误会了他。
    美咲那种层次的家伙被洛兹玩成现在这样真的很正常，哪怕是让阿塞萝拉这种机灵鬼来对线，如果不事先提醒，恐怕也会中招。
    “你就是用这样的表演让美咲一点点走进深渊吗？”
    “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但是你不会承认。”
    路德把所有的面饼都粘好芝麻，让达克莱伊拿去福利院的烤箱里烤。
    “我想知道一件事，你真的对美咲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洛兹目光平静，表情如常：“美咲能有今日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关？”
    “路德，你不会想把美咲自己性格的原因归类为我不作为的过错吧？”
    路德嘴角扯动，起初还是轻笑，但是却莫名其妙地控制不住表情，随着嘴角扯动的幅度变大，他大声地笑了起来。
    “我宁愿你不作为，只要你不作为，她还有机会回头！”
    “那天晚上丹帝用自己跟我保证，自己未来一定会好好教导美咲，并且向我描述了多年后他的徒弟伽勒尔满地跑的场景。”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丹帝会这么说，因为他希望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希望我明白，在他眼里，美咲虽然人有些问题，但并不是无药可救，让我给他一些时间。”
    路德想到当时丹帝的表情，以及他情真意切的那些话，真的替丹帝感到不值。
    路德万万没想到，自己放过了美咲，但是会有人用十分卑劣地手法彻底把她引诱到绝路上。
    “洛兹，你赢面都这么大了，真的需要把一个自己认识的孩子亲手推下悬崖，奠定自己胜利的基调吗？”
    “路德，我真的不清楚你在说些什么，我希望你明白，我什么都没做。”
    真正意义上的老狐狸，不露半点口风，生怕自己暗中做了手脚。
    “好，好，好，好。”气急之下，路德连说了四个好。
    “既然你怀疑我在偷偷录音，那我说，你听！”
    “在丹帝和我会面的那天晚上，你发觉了美咲的状态不对劲，同时也发现早先与美咲有过接触的老贵族们在暗中接触她。”
    “凭借你的经验，你迅速意识到这里面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寻找到老贵族里的暗线，你知道了老贵族与美咲接洽的内容是什么，于是你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一举击溃老贵族，让可能会出现变故的会议十拿九稳。”
    “你制作了一份假文件，上面的材料是真的，但是实际上却不是你们会在会议上真正揭露的东西。”
    “制作完这份假文件之后，你先是把自己的心腹召集到一起，对丹帝说他们都会留住在自己集团里，然后把另一份假文件交给丹帝，让他带回家翻阅。”
    “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丹帝根本不和你一起参与会议，为何需要看这份文件，直到事情发生之后才回过味来。”
    “以丹帝的性格，他肯定不会防着自己的徒弟，你很了解这一点，所以你根本不担心这份文件不会被美咲看到，自己的计划破产。”
    “原本内心天人交战的美咲看到这么一份文件，又因为自卑和担忧，最终选择了偷走文件，自作主张想为丹帝做点什么，挽回自己的形象。”
    “然而她却没想到，自己现在做的一切，其实都是某个人早已猜到，故而布局设计她的。”
    “这个人不仅对她的性格，处事风格了如指掌，对于她的师父丹帝也是如此，所以他可以轻松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无论美咲最后疯没疯都不重要，她疯了反倒是最好的一个结局，毕竟有人就没法名正言顺地把她丢进监狱，在自己控制的地盘慢慢消化掉这个人。”
    “而丹帝在经历了这次事情之后也没有理由继续袒护美咲，毕竟他是伽勒尔的冠军，美咲做错了事，要受到惩罚，他必须避嫌。”
    洛兹这一套操作下来，算计了老贵族，利用了丹帝，毁掉美咲，得到了联盟大权。
    而他，只是造了一份假文件。
    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本事，着实让人害怕。
    当然最让人害怕的还是他做这些事的熟练程度，一环扣一环，根本不留一点破绽，事后想要追究溯源，也只会得出一个美咲智障的结论。
    没人能意识到，这次事情里还有另一只手偷偷操纵了一下结果。
    如果不是洛兹自己说话说顺了嘴，路德能不能发现？
    路德这些天自己也思考了一下，最终他发现，和洛兹玩阴谋和人心，自己的确不行。
    洛兹的段位实在太高了。
    所以他决定用别的方法对付洛兹。
    洛兹笑着鼓起了掌，用浑厚的男声说道：“很棒的猜测，很不错的故事，我很欣赏你的推理，但是路德…你有证据吗？”
    “另外，美咲她可以不上当啊，有人逼着她上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