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5.海神

    路德等人正在美美地享受着晚餐，而小银则是缓慢地挪到了自己最常活动的海滩。
    以往这个点会有不少精灵短暂地浮出水面，与栖岛岸上的精灵互动，然而海面上却异常地安静。
    小银有些瑟缩地对着海面小声地喊了一嗓子，然后忐忑地注视着海面。
    海水快速隆起，庞大的身躯猛地上浮，掀起满天的水珠，如雨点般落下。
    海面如此安静也正常，当洛奇亚靠近海岸边时，周遭的水系精灵都下意识地选择了躲避。
    沐浴在水珠之中，洛奇亚登上了海滩，缓缓靠近小银。
    洛奇亚投下的巨大阴影让小银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潜意识里，她还是有些怕自己妈妈的…
    然而小银没能躲开，一张大嘴忽然伸了过来，轻轻地咬住了洛奇亚的脖颈。
    “妈！”
    小银慌张地大喊了一声，想要挣脱，但是却被洛奇亚小心翼翼地扯到了自己身前。
    “疼，疼！”
    “学会撒谎了？”
    小银喊疼的拙劣把戏被洛奇亚一眼看穿，小银全身哆嗦。
    洛奇亚不再咬着小银的脖子，对着她大声说道：“抬起头！”
    小银浑身一激灵，立刻仰起脖子看向自己妈妈。
    这种对视的感觉很不好，小银感觉自己内心的小算盘根本无处遁藏，心虚地发抖。
    良久，严厉的声音柔和了下来。
    “倒是长大不少。”
    小银抓住了这个机会，立刻显摆起了自己。
    首先是展示自己能飞了。
    原地扑着翅膀起飞的她骄傲地在洛奇亚身边转了好几圈，似乎在等待自己妈妈的夸奖。
    然而小银却没发现，洛奇亚的表情…很微妙。
    紧接着是技能威力，知道自己怎么也打不动自己妈妈，所以小银很放肆地对着洛奇亚的肚子上喷了一发水炮。
    水桶粗的水炮气势很足，感受到肚子上承受的力道，洛奇亚脸上的微妙表情消失了，有了几分惊讶。
    “看样子，路德没有太放纵你。”
    小银很人性化地用翅膀抹了抹自己的脑袋，本来想说路德非常努力在训练自己，自己也一点不放纵…
    可是看了一眼自己妈妈的表情，小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你的飞行能力，是路德训练的？”
    小银连连点头，还不断地解释说，如果没有路德的帮助，自己没有那么快能飞得起来。
    总之就是把路德的重要性疯狂夸大。
    跟栖岛上的大家混久了，自然也沾染了些许人气，小银又是成长阶段，学起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洛奇亚听了，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再次浮现出了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微妙表情。
    像是想笑，又有点欣慰，还有点无语。
    最终，她认真地问小银：“你真的没有发现，自己的飞行方式…和那些大鸟没有区别吗？”
    “我看路德的七夕青鸟，火雁的大嘴雀，还有岛上的出没的飞行系精灵都是这么飞的…”看到自己妈妈的表情，小银怂了，小心地问，“难道我错了？”
    洛奇亚真是哭笑不得。
    自己的孩子飞行过程中总是不断扑扇着翅膀，用以保持平衡和提升高度，但是实际上她根本不需要这么累。
    她们和大部分飞行系精灵的不同之处在于，她们可以用精神力操纵气流来服务自己，顺风逆风对于她们影响都不大。
    只要精神力运用得好，原地起飞也是轻而易举。
    可是小银呢，模仿着其他飞行系精灵的姿势，总是按着节拍拍打翅膀…这飞行姿势真是让洛奇亚怀疑小银不是亲生的。
    洛奇亚本以为这种本能的事情，只要小银的力量稍微强一些就能领悟，但是没想到路德为了让她飞起来，硬是让她学了别的流派…
    不过除开这个，小银的实力进步倒是让洛奇亚很满意。
    以前那个羸弱的小宝宝都能释放技能给自己挠痒痒了，算是不小的进步。
    不过最让洛奇亚满意的，还是小银开始有小心机了。
    洛奇亚一眼就能看出小银抬高路德的重要性是对路德有了感情，不想离开路德身边。
    但是她很机灵地没有直接说，而是使了这样一个小手段。
    包括一开始明明被自己咬脖子不疼，但是还是会喊疼，想要影响自己。
    撒谎，也许其他人无法容忍，但是对于洛奇亚而言，她很满意小银的这个细节。
    这是一种成长，是对自己的保护。
    小银太容易相信人，之前被一群奇怪的人用七拼八凑的铁玩具就抓走了，而且还毫无反抗能力。
    对于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一点戒心都没有，真是不知道该说她过于天真，还是自己教育失败。
    人类是聪明，或者说狡猾的生命，跟在他们身边，小银也多了几分小聪明。
    她用了很长时间没教会小银的东西，如今在路德身边，小银已然学会。
    尽管在她眼里有些拙劣，但这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你是不是想呆在路德身边？”
    洛奇亚开门见山的话直戳小银内心的想法，让她倏然一惊，强装镇定地反驳道：“没…没有啊…”
    “那你想跟我离开？”
    “也…也不是。”
    “嗯！”
    小银立刻趴在地上装可怜，然而却被洛奇亚一口水炮喷得在地上打滚。
    “你确定不回答吗？”
    “想！”
    小银这回没有犹豫，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妈妈要动怒了
    既然说出口那就没有顾忌了，小银索性大喊道。
    “我想跟大家生活在一起！”
    “妈妈你常说人的寿命很短，我陪在他们身边一段时间也没什么！”
    洛奇亚低下头，认真的注视着为了争辩这个问题，仰着头，努力与自己对视的小银。
    以往当自己释放出身为母亲的气势，小银就会退缩，这回她没有，而是毅然决然地反抗了自己。
    “你长大了一些。”
    似是欣慰，语气中似乎又有些寂寞。
    “既然你已经能理解我的话语，那么我就来告诉你，‘人的寿命很短’，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吧！”
    小银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洛奇亚轻轻扇动翅膀，海潮一般的精神力包裹住小银，直接飞上了天空。
    在天空中巡视的精灵感受到洛奇亚恐怖的气势纷纷避让，只有阿渡的快龙吃饱之后出来遛弯看到洛奇亚犹豫了一下，选择了悬停空中观看。
    洛奇亚的速度很快，在夜幕的遮掩下，围在雾墙之外的训练师只感觉头顶上有阴影掠过。
    夏日炎热的夜晚忽然刮起了大风，万里无云的天空莫名聚拢起了大量的乌云，远方电闪雷鸣，近处海水激荡。
    围绕在雾墙边上的训练师们有些懵圈，不明白天变得为何这么快。
    洛奇亚不想影响到栖岛，因此训孩子也要找个合适的地方。
    卷着小银离开栖岛一路在外海上疾驰的洛奇亚感知到了什么，聚拢在附近的暴风雨“嘭”地一声巨响，四处飞溅。
    狂风席卷海面，波涛汹涌之下，任何置身于海面上的事物都显得无比渺小。
    “小银，看看你的下方。”
    一直眯着眼睛的小银缓缓睁开眼睛，惊呆了。
    风雨大作之下，漆黑的海面如同无底深渊，又像是一头巨兽的嘴，下一秒就能把一切事物吞噬。
    而就在这无边的风雨当中，一艘船舶艰难地与暴风雨搏斗。
    巨浪拍打着船头，几次都差点把整艘船压下水面。
    甲板上绑着绳子的艰难地把一个刚刚滑落出去的船员救了回来。
    “妈妈，停下来吧，他们会死的！”
    小银急迫地大喊。
    常年和路德生活，小银对于人有着天然的好感，她看到自己的妈妈操纵着风雨袭击着这艘船只，也顾不上还被精神力束缚了，急忙想下去救。
    听到小银的话，洛奇亚没有停下操弄浪涛的力量，而是让一股巨浪托举着这艘船只波上了浪巅。
    “小银，你理解死亡吗？”
    小银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撼了，木讷地点头，又摇头。
    “是了，你还不理解，因为你被路德保护得太好，他很喜欢你，宠溺你，所以他没有给你展示这个世界残酷的一面。”
    “他给你看了太多的美好，让你觉得这个世界理当如此。”
    “但…它还有另一面！”
    “即便生命漫长如我们也会经历死亡，因为我们也会遭遇危险…”
    “因为我们的生命也只是漫长。”
    “看看真正残酷的东西是什么吧！”
    和自闭的固拉多不同，与人类接触过的洛奇亚了解更多的东西。
    洛奇亚的啸叫响彻周遭海域，无数生活于海面下的精灵纷纷躲入自己的巢穴，感受着席卷而来的威压，瑟瑟发抖。
    小银很少能见到自己妈妈的这一面，现在的她如同阿塞萝拉给她讲的奇幻小说中的神明。
    当她怒吼，这里的生灵尽数退避。
    扇动羽翼，疾风骤雨席卷天地。
    念力一动，无数的海水冲天而起，化为龙卷相互碰撞。
    在这股强大的力量面前，船只里的生命就像是只能匍匐在地面上的小虫子，连抬头仰望天穹的能力都没有。
    而她们就这么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一切，看着他们抱着自己的精灵发抖，看着他们不断向未知的神明祈祷。
    “生命是脆弱的。”
    “人的生命更是如此。”
    “他们会因为意外夭折，会因为疾病陷入痛苦，会因为野心勃勃自寻烦恼走绝路，还会因为寿不长…化为尘土。”
    “我见过你未曾见过的广阔天地，主宰过浩瀚的海洋，接触过与路德一般有趣的灵魂。”
    “最终，唯有前两者仍有痕迹。”
    “小银，回答我，你真的理解死亡与时间吗？”
    “你知道所爱的一切抵御不了这两样东西逝去的痛苦是什么滋味吗？”
    “路德与栖岛上的人们，不过百年时光。”
    “而我们，见证了人类一个又一个国家的兴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