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结束了

    韩宪宇一眼就看见等候在门口的柳凡蕾，她那张苍白却依旧秀美的脸庞微微扬起，在静谧的夜晚格外显眼。
    她身后的店面招牌上赫然写着“五常轩”三个字，这正是孟云最后要求来的地方。
    韩宪宇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背着孟云走进店铺。
    跨过门槛时，李青梅的只字片语，飘进了韩宪宇耳朵里：“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时候买了这处房产，凡蕾是不是又贴补……”穆淼淼在前面走，听见这句话冷哼一声：“柳家真是让我开眼界……自家女婿都这番模样了，还在这里算计房产！”
    李青梅的大嗓门被瞬间消音，在京城穆家的大小姐面前，她哪里有还嘴的份？
    黎老浑厚低沉的声音也从前面传来：“几位柳家的家长，不妨先进屋吧……”李青梅的目光越发躲闪起来，因为黎老说话间死死盯着自己，黎老那眼光中似乎带着利剑一般，吓的李青梅根本不敢和黎老对视。
    韩宪宇摇摇头，将孟云放在了店铺里的沙发上，自己退到一边，懒得看柳江和李青梅一眼。
    ?“韩先生，孟云怎么了？”
    柳凡蕾疾步上前，急促而嘶哑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韩宪宇无奈地冲她摇摇头：“一言难尽……孟云怕是很难熬过去了！”
    柳凡蕾猛地伸手捂住嘴，眼圈霎时间红了，店铺里，柳江和李青梅正在等候，面前还摆着一壶热腾腾的、显然是进门前才泡好的茶。
    “什么？
    姓孟的小子要死了？”
    李青梅高亢的语调里除了惊愕，竟然听不出一丝悲伤，甚至有一点隐隐约约的满足和喜悦，好像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
    韩宪宇当时喉头就泛起一股生理性恶心，他勉强平息了一下自己紊乱的呼吸，掐着指节说道：“是的，柳夫人，孟云说他想再回家……”他的话被李青梅大声打断：“什么？
    他要回家？
    他要死在我们家里，这可就成凶宅了！我们柳家供他吃供他穿，这些年来从来没欠过姓孟的什么，他凭什么这么祸害我们……反了天了！”
    韩宪宇的一句脏话还没出口，就被柳江的呵斥打断了：“青梅，少说两句吧！”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论那家人心里抱着什么想法，见了孟云的模样，应该就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此刻一个声音，似乎有着几分的哀愁：“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是柳凡蕾。
    她的目光始终盯着孟云毫无生气的脸，平静得有些可怕。
    孟云睁着眼，却没有看向柳凡蕾。
    正相反，他似乎在费力地将身体撑起来，看向房间南侧的一间小屋。
    韩宪宇会意，将孟云背到小屋里，赫然发现这其实是一间祠堂，里面供着的是——“爷爷，爸，妈，”孟云的声音低得像是耳语，每一个音节却又清晰无比：“我就要去那边，和你们团聚了。”
    一直盘旋在韩宪宇心头的困惑终于在此刻化解了……难怪他坚持要来五常轩，原来这里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家，一切的摆设都是按照他的心意，装饰也不用受制于人。
    而那灵牌上的一个个名字，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家人。
    韩宪宇呼吸一滞，把孟云轻轻放在里间的一张床榻上，鼻头渐渐酸涩起来，不由自主地别过头，准备退出祠堂，让孟云和亲人单独相处。
    韩宪宇的目光恰好撞上柳凡蕾通红的双眼，她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孟云。
    即将逝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要珍惜……韩宪宇在心里喟叹一声，人啊。
    紧紧跟在柳凡蕾身后的李青梅也在看着孟云，不过那完全是另一幅嘴脸！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每一丝颤抖的皱纹里都带着期盼和解脱，一双三角眼里甚至还带着亮光，分明是在无声而刻薄地嘲讽着孟云的无能。
    韩宪宇转开脸去，他实在是不想看见这个女人，一看见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响，韩宪宇心下一沉，闪电一般扭过头！孟云大概是想再去灵位前上一炷香，可是他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就这么重重摔了下来。
    ?众人连忙冲了过去，七手八脚搀起孟云。
    他的脸色蜡黄，嘴唇灰白，手脚微微抽搐着，那是生命走到尽头时露出的灰败景象。
    “怎么会这样呢，”柳凡蕾再也忍不住了，哽咽着问道，“之前去医院见他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突然，不会给你准备时间的。”
    一旁的黎老淡淡地说，双眼里尽是悲凉无奈。
    柳凡蕾那双微微上挑、总是带着几分傲慢的杏眼终于盈满了泪光：“不，这不可能……我求求你们，救救他！”
    她双手合十，无助地看向黎老和韩宪宇。
    他们仓皇地避开她哀求的目光，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跟着黎老一起走进来的穆淼淼，始终一言不发，听到这里却忽然站了出来，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依旧红肿，语音却是沉稳的：“毒入心脉，已无药可救。”
    柳凡蕾像是被一道天雷当头劈中……就连穆家圣手穆淼淼都说没有回天之力，看来是真的了。
    穆淼淼强撑着走上来，颤抖的手指轻轻搭上孟云的脉搏。
    此时的孟云体温已经很低了，不用穆淼淼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生命正在一点一点从他的身体里逝去。
    小小的房间里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四下无声，只听见孟云一声比一声急促地倒着气，双眼紧闭，表情却异常安详平静，嘴角甚至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那是心愿得偿的满足，和释然。
    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冷风，吹得祠堂里的烛火摇曳起来，在苍白的墙面上投下斑斑光影。
    黎老眯着眼，淡淡说到：“这就是终点了。”
    虽然心里还是一丝惋惜，但是作为一个经历无数风云的老者，他对生死也已经看透。
    说完，那异常光明的烛火忽的跳动了一下，火焰摇曳生姿，像是精灵的舞蹈。
    孟云看了一眼烛火，缓缓吐出最后一口气，终于闭上了眼睛。
    那令人揪心的艰难呼吸声，终于停止了。
    烛火明灭一下，终于熬不过再次刮来的凉风，彻底熄灭了！穆淼淼在长达几十秒的沉默后，像一具木偶一般僵硬地站起身，最后一次去握孟云的手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