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饥者鬼面人相食

    元瞻西大陆中部，五丈圣原山以东。
    魏灵国、徐州、禄山郡、奉高城。
    整个城东一片是悄然诡秘的寂静，听不见人声，只有大片大片破碎烧焦的房屋发出木材焦烤断裂的脆响，倾塌的房屋下掩盖着不少的残肢碎尸，散发出阵阵的腥臭。
    而在这堆倾塌崩坏的碎物中一个淡蓝色的身影正在费力的抽动。
    这个淡蓝色的身影轻轻推开身上压着的腐尸和碎木，缓慢而吃力的从断壁残桓的空隙中缩出身子。
    “呼……”
    初秋的阳光照耀在一张苍白憔悴的少年脸庞上，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拍了拍占满血污和碎屑长袍，挣扎着走了两步，脚下一软又颓丧的跌坐在地。
    身上的长袍是大块大块的血渍，繁复的暗花在光影下流转，线缝里不难看出曾经匠人们的的精雕细琢。
    他漠然的看着地上的残破的尸体、焦塌的房木有些嘲弄的抽了抽嘴角。数日之前自己还是牧王府中的坐上之宾，在那古意盎然、朱漆红墙的厅堂之中，与那个不可一世、大权在握的一方雄主把酒言欢。
    而此时他的尸体正躺在自己的脚边，那高傲的头颅已被士卒割下去换取军功，华美的豪宅已付之一炬，只留下了这焦土碎瓦，牧王的娇妻美娘已被敌军尽数掳走，他那几岁大的睁着亮晶晶眼眸说着要拜自己为师的三世子，也被某个力大的伍伯一刀劈成了两段……
    而自己抱着残尸枕着碎木，活了下来，又一次活了下来。
    这一路西行而来，踏过三山九川、百国千州、当过王侯坐上宾、做过将军门前客、曾暗夜风中枭人首、也曾梅雪香中著文章……
    可是……
    足足五年了……
    我这要续……的仙路到底在何方？
    这名有些颓丧的蓝衣少年，正是从大虞皇朝一路漂泊而来的曹志恒。
    当年他骑着骏马到了燕然山上的流云坊市，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积蓄，才通过远距离传送阵达到了珈犸帝国的边境。
    之后，他借用各种交通工具，一路穿过了出云帝国、黑角帝国、以及数已十计的王国、真国，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五丈圣原山！
    五丈圣原山形似一葫芦状台塬，中部最窄处，其宽度约为五丈左右，故称五丈原。
    又因传说在上古时期，有魔族通过此处空间节点降临凡间，屠杀生灵，横行元瞻。来自灵界的几位大能之士联手击退魔族之后，留下一件丈许大小的至宝用来镇压空间节点。
    经过千万年的对峙，空间节点已基本被至宝修复，但是至宝也受到空间法则的影响化为了一片山脉，故称五丈圣原山。
    魔界节点虽说基本被至宝修复，可还是残留下来了不少的碎片空间，游离在五丈圣原山周围，每个百十年左右就会有数块不大不小的空间重现世间。
    碎片空间内自成一界，灵魔两气无比充盈，在其中能大大增加突破瓶颈的几率，更有寻常难得一见的异兽奇花无数，每次开启都会吸引成千上万的各阶修士涌入其中，去寻宝修炼。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各种强大的妖兽、魔兽，和吞人噬魄的空间裂缝，以及仇杀、抢夺，每次开启都有近半修士陨落其中，然而人们却依旧甘之如饴，趋之若鹜。
    世人为这些碎片空间取了一个形象贴切的名字，坠魔谷！
    曹志恒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来寻找坠魔谷，因为只有在这样的两个大千世界的交融点才会有那修复丹田的绝世灵物——混沌灵胶！
    到达五丈圣原山之后，曹志恒才发现这座山脉比他想象中要大的多，光是山脉东侧、南侧就有大小十余个国家。
    可由于路途遥远、人心叵测，曹志恒一路上遇到过太多坑蒙拐骗、强盗劫修，不得不多次使用修为，方才能死里逃生。
    到如今，他道基中的灵力几乎快要见底，还能使用修为的次数屈指可数，等到灵力真正的枯竭，曹志恒就彻底成了一个凡人，哦不，是废人！
    于是，不能轻易展露修为的他，只有想法设法的凭借自己现代人的知识和高强的身体素质，融入山脉周边的各国的大小势力，以此来打探关于坠魔谷的消息。
    奉高西城的废墟里。
    休息了好一会，曹志恒才有力气撑着碎木站起身来，稍稍整理了占满血污的衣裳，他顺着墙壁一瘸一拐的向着城门走去。
    连续几年混迹于权贵之间，让曹志恒对凡尘有了更深的感悟，他对于恢复修为的执念反倒没那么深了，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怀着活到死找到死的心态，他还是派人四处打探、寻觅着。
    已经三十出头的曹志恒，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每天晚上闭眼时，都会怀疑自己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好在《叱阴咤阳决》虽说拿走了他的寿元，却还是让他的面容和身体保留着二十岁时的模样。
    他尽管不敢使用修为，可是被灵力改造过的身体也远超一般凡人，在武林中也算得上先天期的一流高手。
    花了几个月，文武双全的曹志恒才混入了魏灵国的牧王府中，成为了王府高高在上的韩供奉。每日过着养尊处优的悠闲生活，偶尔教导一下三世子的课业。
    他正准备美滋滋的派下人去调查坠魔谷的消息时，仁德宽厚的牧王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贺骊草原上的西凉骑兵踏碎了王府的大门……
    走了两步，曹志恒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困苦倒不是牧王的死，也不是打探坠魔谷的消息无望。
    而是，他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魏灵国《建通魏略》末章总括记载：
    献璋末年起，连年大旱导致粮食稀缺，朝之上奸佞当道把控幼帝，苛政严税不曾改变、镇灾银饷被随意贪墨，四境之内名不聊生，百姓食不果腹。
    于魏灵国武安六年赤眉军揭竿而起，夹裹流民百万，震慑慌八方。
    至此，九州之内烽烟四起，诸侯割据，征战连年，境外以北有匈玄国临兵压境，境外之南有乌蛮玄族人掠边屠城，短短数年时间魏灵国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又因青徐诸侯之战处理不当，致使瘟疫肆掠无药可医，数十年内魏灵国内三千余万人口，竟去一半。
    此中辛酸，唯一语可以言表，“饥者，鬼面，人相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