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姜雪转意

    姜雪盘腿坐在山洞外，她下意识的闭眼感知了一会，没有察觉到姜月的踪迹，心下先松了一口气。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她居然真的带入梅香这个普通丫鬟的角色，给秦朝颜这女人护起法来。
    站在姜月的对立面。
    我这是在背主。
    不应该这么做的，姜雪反手摸向腰间的丝带，神经质般用指尖不断揉搓着，似乎想从这衣袍上扯下几根丝来。
    姜雪心里默念道，翻来倒去的重复了好几遍，万年的忠诚几乎成了她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她被姜月所救，一身功力都传自姜月，可以说，是姜月从里到外的重塑了她。
    仙力从她指尖蓬勃而出，她腰间这根仿佛只是装饰一般的丝带飘然飞出，在阳关下折射出五彩，这抹艳丽却并不落俗，飘逸中闪亮着无上的灵性，美得让人心醉。
    丝带一点点定形，带上了金属冰冷的光泽，竟是一把软剑。
    这看着普通寻常的丝带显然另有乾坤，撤掉仙力时轻盈如丝绸，美的不可方物，一旦将仙力注入，立刻就成了削铁如泥的神兵。
    一代神匠秋叶大师，呕心百年才打造出来的作品，自他死后更是成为了绝版。他是死在姜雪的手下的，秋叶是最早跟随秦朝颜的一批老人，忠心不二，宁可殉剑也不愿效忠姜月。
    姜月恨极了秋叶，这死老头就像茅坑上的石板，又臭又硬，派姜雪结果了他的性命，这把丝中剑也就成了战利品，落到了姜雪手里。
    这万年，她便如同这把丝中剑，在姜月手里不断去收割他人的性命，结党隐私，栽赃陷害，拔除异已，所到之处无不由鲜血铺就。
    姜雪想要站起来，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他们两人都重伤，秦朝颜还不自量力的为元雍疗伤，就乘现在，一剑取了秦朝颜的项上人头，带回去向姜月复命，一切就都结束了。
    屁股却有千斤重般，一点要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复了命之后呢？她会再带上其他的面具，游走于无数的身份之间，万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她从来无梦，从一片黑暗中睁眼，她甚至会忘了，自己是谁了。
    其实秦朝颜当时是可以独善其身的，毕竟是前仙界圣主，即便实力大降，但底蕴摆在那里，她要逃，肯定是有法子的。
    秦朝颜为了救自己和元雍，最后施展的秘法，威能强悍如斯，但姜雪也是修行多年，修行中人从入门第一天起便牢牢记着的一个道理，不会有平白得来的力量。
    哪怕不探查，姜月也能猜到，为了救他们，秦朝颜付出的代价，绝对是惨烈的。
    她自认不是圣母，但也绝不是恩将仇报之徒，不然也不会为姜月多方奔走。
    姜雪将丝中剑横放在腿上，一点清冷月光从软剑反照到她脸上，她细细磨砂着脸颊，或者说，磨砂这张梅香的面皮，眼里少见的，一汪清水般柔软。
    其实她本来的面貌，生得比梅香要好的，只是不知，元雍会不会喜欢？
    姜雪深深的看了一眼秦朝颜所在的方向，能明显感觉到元雍的气息在一点点强盛起来，若就此打断疗伤，只怕元雍会因为后续中断而走火入魔。
    她为姜月效劳万年，在生死边缘淌了无数遭，要说这条命，她早就还给姜月了。
    哪怕是为了元雍，这秦朝颜的命，都得留着。
    长风烈烈，将姜雪的长发带起，她收了丝中剑，随手给系在了头发上，姜雪悠悠看向远方，目光像是穿透了浓郁的夜色，眼睛亮的惊人。
    她从来不是拖泥带水之辈，既然下定了决心，那这姜月，她说什么，都得挡一挡了。
    姜雪最后看了一眼元雍所在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容，转身决然投入了夜色当中。
    山洞里秦朝颜双手抵在元雍背后，像是在忍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般，睫毛止不住的微抖着，她偶尔会收拢双手结个灵符，混合着她的灵力一并打入元雍体内。
    山洞清静而幽冷，只有两人身上泛着隐隐的荧光，元雍意识尚还模糊，但是也感觉了秦朝颜的灵力，并未怎么抗拒，功力周天运转后，便配合秦朝颜的疗伤盘腿坐好，两手搭在腿膝处，身形微微躬着。
    虽说元雍的配合给秦朝颜省了不少事，但到底秦朝颜自己也身负重伤，内伤外伤搅和在一起，本就是强弩之末，秦朝颜心里未尝没有成算，秘法的反噬一旦全面爆开，他们一行人很可能全部彻底失去了战斗力，沦为刀俎下的鱼肉。
    倒不如再拼一把，她堵上全部身家恢复元雍的伤势，好歹也不连累旁人，至于梅香……她不傻，元雍能看出来的她心里也有数，秦朝颜心下叹了一口气，瞧着她对元雍的念想，只能赌了，赌她仍心存善意。
    元雍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从皮肉上现出，血液流通，气色竟然比寻常还要好上一分，另一边的秦朝颜却已经是死死咬着后槽牙，在苦苦支撑。
    皮肉上显出的只是表现，元雍真正的伤势在他为秦朝颜裆下的那一箭，
    那一箭所过之处经脉破碎，功力也搅成一团，这种混乱甚至还隐隐有扩散的趋势，只能一一梳理，奈何秦朝颜与元雍仙魔隔界，疗伤完全就是事倍功半的效果。
    她能做的只是替他将经脉连上，带他功力能自行运转后，之后的处理便可以让元雍自己来了。
    最主要的还是，她要撑不住了。
    秦朝颜从指尖再度逼出三地滴血，十指连心，指尖血是仅次与心头血的存在，她低喝一声，尽数打入元雍体内，元雍身上的光芒再甚两分，与此同时，秦朝颜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竟透出一种行将就木的死气。
    秦朝颜终于再支撑不住，手软软的垂了下去，意识一点点的涣散开来。
    元雍看秦朝颜的面色一白，慌乱呼叫道：“圣主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