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牵一发动全身

    压制内阁增补阁臣的人自然不止朱厚照一个，刘瑾更是此事的幕后推手。
    如今新一代皇权新立，阁臣正值薄弱之时，刘瑾自然不会放过此等时机大肆揽权。
    距离年末愈来愈近，内阁越加事务繁忙。
    文渊阁内，李东阳和谢迁二人白发飘摇，坐在如山的奏折和火光四溢的暖炉前，愁眉不展。
    另一侧的宫殿中，刘瑾，高凤等司礼监秉笔太监们各自低语交谈，殿外，时不时会有宦官们进出，和份外冷清的文渊阁相比，颇为热闹。
    刘瑾放下手中朱笔，朝值守门口的一位司礼监随堂老太监使了个眼色。顿时，殿门被缓缓关闭。
    殿内其余秉笔不明所以，各自抬眼望向起身的刘瑾。
    “诸位，咱家今日有几句话说，稍后，御马监，内官监，其余诸监掌印会相继到来。”刘瑾笑眯眯的看着各位秉笔权宦，言语虽细声轻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高凤微微蹙眉，继而舒展开来。其余秉笔们心中略微一转，已然明悟，也都没有拒绝，只是心中各有想法。
    刘瑾这是布局完毕，要摊牌立威，挟威登顶啊。
    司礼监秉笔太监与司礼监掌印太监虽一步之遥，却堪比天堑。自有明以来，凡登顶此位者，无不荣宠一时，权势冠绝紫禁城。
    而能坐稳这个“内廷第一”宝座之位的人，仅仅只有皇帝的支持可不行，无一不是心狠手辣之辈。
    上一任掌印怀恩，看似人畜无害，低调蛰伏，实则在座诸位皆知此人绝非善辈。
    成化年间，怀恩与当时的第一权宦汪直斗法之时，内廷风云变幻，诡波秘谲，那个时候，他们各自都还只是中低层宦官，根本窥不见其中深浅。只知道紫禁城中每天都有人迅速崛起，也有人极速沉沦。
    直到他们各自位居高位才明白，内廷第一人之位是何等的风光，又是何等的艰辛。
    刘瑾上位，是如今对内廷而言，最好的结局。
    虽然有人会失势，有人会起复，但于内廷而言，损失最小。
    不大一会，张永，谷大用，刘英等其余各监掌印太监陆续而来，各自脸色或喜或悲。
    刘瑾看到抱着金世秀而来的刘英，眼皮子不自觉的跳动了几下，但转念一想，今日可是自己问鼎司礼监之日，只要还能站起来，就绝无放弃的道理。
    在刘瑾心中，什么都不如权势重要。
    金世秀是来见证历史的，除非在座的诸位会做出一些人神共愤的决议，否则，他不打算打扰人家选举内廷扛把子。
    此时的刘瑾虽然贪污，揽权，但还没有坏到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地步。
    再者，依史来看，刘瑾揽权虽有私心，可也却是做出了一些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国策。
    金世秀所要做的就是，在刘瑾独揽大权后，以“天使的名义”扼制他，不要祸国殃民。
    如若不然，金世秀不介意代表大明黎民百姓消灭刘瑾。
    要不是刘英威望不足又实在不怎么受朱厚照待见，他早就拍死刘瑾扶持刘英上位了。
    半个时辰后，内廷十二监掌印全部到位。
    殿外，近百名随行而来的宦官们各自散开警戒着，严令一切外人勿近。
    不远处的文渊阁。
    李东阳缓缓搁下了手中奏折，撇向了一旁的谢迁。
    “这一会，他们应该在决议了。”
    谢迁闻言叹了口气：“宾之兄，内廷素有规矩，凡欲登顶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者需先众议，再提报于陛下裁决。
    自洪武以来，已成定规。
    可惜，数代以来，各朝先帝严防死守，不准吾等文臣插手内廷之事，不然何需像如今。”
    李东阳捻须苦笑，“是矣！那边就在决议内相，咱们却只能干等着，实在有心无力。”
    谢迁站起身，以手握拳，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老腰，眼光看着不远处的暖炉，唏嘘道：“历朝历代，唐亡于武臣权柄滔天，宋亡于把武将当猪养，蒙元亡于不治，我大明得国以后，太祖别出心裁，以宦官制衡文武。
    秦汉之时权宦横行，最甚者如赵高，十常侍之流，可左右国策，帝王登基大事。
    难道雄才大略的太祖帝不知？”
    谢迁似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不是的。吾大明不同于秦汉，司礼监看似权柄滔天，实则如空中楼阁。
    得皇帝支持则权压文武，被帝王猜忌则一夜之间可锒铛入狱。
    如今，刘瑾上位是他自己的努力？我看不尽然，必然有当今的推波助澜。”
    谢迁喃喃自语后便不再吱声，浑浊却犀利的双目迷离的看着暖炉中的木炭劈啪作响，心有戚戚然。
    李东阳也闻言后轻呼了一声胸中闷气，这才缓缓起身，走到谢迁身侧。
    “于乔，你我既为内阁宰辅，位极人臣，就该忠君之事。
    刘瑾，无非一时权宦罢了。
    郑和，汪直，历代权宦最后结局如何？
    吾大明风骨犹存，文气尚在，咱们只需守的云开见日月便是了。”
    谢迁无声苦笑。
    他是厌倦了这种扳倒张三，李四起瓢，摁倒李四，王二又蹿上来的时局。
    遥想当年，文臣一脉为了扳倒汪直，多少铁骨铮铮的文骨被打折了脊梁？
    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好容易遇到弘治帝和怀恩这样的帝王和内相…
    奈何老天爷薄情！
    难道，真如俗语所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谢迁突然感觉，自己不懂如今的大明了。
    有别于内廷十二监的闭门众议和文渊阁里的感慨万千，乾清宫里却是暖洋洋的让人心醉。
    穿着暖裘的朱厚照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御座上，目视前方，眼中平静无波。
    平日里最受他宠信，从来都是寸步不离身边的钱宁亦被他打发到了殿外候着。
    外面的北风呼呼吹过，从洞开的大殿门口鱼贯而入，吹拂在朱厚照的脸上，身上，却吹不进他的心里。
    除了他最敬爱的父皇，没有人真正走进过他的内心。
    他是个熊孩子不假。
    但他不仅仅是个熊孩子。
    他姓朱，老朱家的孩子，就没有无能之辈。
    朱厚照就这么坐着，纹丝不动。
    直到一个时辰后，有宦官匆匆赶来，伏地禀告了他几句什么，他才动了起来。
    “自今日起，内廷诸事，无忧矣。”
    次日，经内廷十一监掌印太监和司礼监几位秉笔公推上书，朱厚照御笔恩准，司礼监秉笔太监刘瑾升任司礼监掌印太监。
    位尊为内廷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