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夸父追日

    不行了！
    看不到任何希望！
    二十层石阶上，何东像是开水锅里被煮的青蛙，想奋力跃出这炼狱般的火锅，却无能为力。
    可是现在，仅仅才走过了五分之一的路程，前面还有整整七十九级石阶需要攀越，哪怕是拼了性命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子虚门的入门考试，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或者说，自己真的天资不够，没有所谓的仙根道种？
    修不了仙无关紧要。可是爹娘他们……
    何东呼出一口悲怆的热气，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燃烧起来，将他从内到外焚烧成一片灰烬。
    此路不通，但爹娘却绝不可以置之不理。
    自己不能攀上第九十九层石阶，只要发出信号便能从这该死的青云梯上离开。可既然考试失败，按理说自己没资格再要求子虚门中仙人做什么事情。
    得想个什么法子，再尽力争取一下！
    何东从来不是个死心眼的人，此刻虽然灼热难捱，还是强迫自己脑筋飞快地转动起来，想着等会儿面对孙长老等人时，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够再次扭转局面，借子虚门的力量来给天门县太爷施压。
    可是，刚才人家说得明白，这次青云梯的测试已经算是额外破例，现在既然没法真的平步青云，要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哪有那么容易。
    唔！
    何东忽然露出痛苦的表情，伸手捂住胸口，张了张嘴想要呕出什么东西，却只吐出几滴不知名的粘液，仿佛是身体被这该死的太阳彻底烤化之后遗下的渣滓。
    高温下，原本就有“中暑”的说法，何况何东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强行催动脑力急速运转，再加上焦急的心态，出现这种症状毫不奇怪。
    喀嚓！
    何东可不能就这么丢人地晕倒在青云梯上，说不定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抬下楚门山。一手捂着胸口，强行遏制那股说不出的烦恶难受，另一只手赶紧把救命的梨子送到嘴边，三下五除二就吃得连梨核都没剩下——咦，这梨子怎么好像没核的？！
    急切间，何东对这些细枝末节已经无暇细想，借着清凉的梨汁驱散胸中燥气，苦苦思索破局之策。
    不知不觉，仅剩的五个梨子依次吃下肚去，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好像……都不大成！
    何东疲惫的眼神中闪过一抹不甘心的挣扎，虽然仓促间也想了两三个法子，但全都具有极大漏洞，可以说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行性。
    有一分可能，尽一百分努力！
    何东脑中掠过幼时曾听父亲说过的这句话，艰难却十分坚定地挺直脊背，选定了一条最悲壮的途径。
    第二十层！
    无边热火的炙烤下，何东勉强保持头脑的一点清明，小心翼翼地计算着时间，确定不会因为速度太快引发那种突如其来的恐怖撕裂感，在二十层上停留了约莫半分钟，再次迈步向上。
    这一次，何东再也没有了任何犹豫，除了控制一下时间之外，只求勇猛精进，甚至连越来越热得怕人的空气都只当成是幻境心魔，索性置之不理，咬着牙只管向上攀登。
    第二十一层！
    第二十二层！
    ……
    “胡说八道！”
    通天之路外，关于“气运”的争论，还在火热进行中。徐康神色郑重，大声说道：“我修道之人，岂能把未来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边，说什么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那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命，是弱者的借口！运，是强者的谦词！”
    “滚。”
    周自横冷笑，今天算是和这个徐康杠上了，反驳道：“就何东这小子刚才迈的那一步，避开了所有空间裂缝，不是运气是什么？倘若这不是一场考试，倘若没有大人在旁边随时准备出手相救，若是那一步踏错，便是灰飞烟灭，还谈什么未来前途？”
    两人争执不休，最后双双把目光投向孙破虏。大人不在，此地便以孙大帅为尊，无论是修为还是眼界，都足以让众人信服。
    “举个例子吧。”
    孙破虏目光不离通天之路上何东的身影，听到这些纷乱的争辩，微微一笑，指着眼前的石阶道：“若有一百个人登山，不够努力专注的，先就有八十人半途而废。剩下的二十人，都能称得上是心志坚定，此时便开始比拼天赋。天赋不佳的，又渐渐淘汰掉十五人，在修行界中这种淘汰很多时候被我们称作‘障壁’，相信你们都有所了解。”
    众人纷纷点头，表情各异。尤其是被困在追日障已有数百年的容婆婆，脸上犹如罩了一层寒霜，触动了心事。
    “最后剩下的五人，无论心性天赋，都是上上之选，到这个时候，才要讲到运气。”
    孙破虏轻叹道：“这个道理，越到巅峰便越是清楚明白。有时候运气来了，一片落叶便能让你悟道破境，但若是没有那个奇妙的缘法，被卡在障壁中数十年数百年直到寿元耗尽的例子，数不胜数……”
    “哼！”
    容婆婆脸色不善，隐有怒容。
    “你们都听过夸父这个人吧？”
    孙破虏一笑，给容婆婆递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续道：“夸父追日，天下皆知。同为追日境修士，夸父早已无敌，但几百年过去了，始终没有破入揽日境的好消息传来。无数年前夸父追日时途径我大汉朝都城，曾留下一句话，他自嘲说有时候不努力一下，都不知道绝望是怎么回事……”
    “话虽如此，但我们其实都知道，夸父偶然发了这句牢骚，却还是没停下追日的脚步，就在此时此刻，大概还在奔跑的路上。但悲哀的是，这句名言却被很多妄人胡乱解读滥用，平时喜欢把绝望挂在嘴边的，几乎全都是登山初期因为不够专注而半途下山的俗人。”
    “大人之前说过，同为追日境的时候，就算有三个他，也敌不过一个夸父。但后来机缘巧合破境，领悟到揽日的窍要威能，那便如同一步越天堑，反而把作为前辈的夸父远远抛在身后。”
    目光不离何东努力攀爬的背影，孙破虏的神色渐渐凝重，略有些匆忙地总结道：
    “通天之路一步万里，其中应用了极其玄奥的空间法则。何东不懂修行，以凡人之躯踏通天之路，若操之过急，便会引发空间动荡，产生连我也避之唯恐不及的空间裂缝。大人百忙之中拨冗前来，正是为了紧要关头伸手撑住裂缝救他一命。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真的有如天助，在无数可怕缝隙的中间，踏出了那几乎不可能的一步，大人大概也感受到了这种无法解释的天运，离去时似乎十分喜悦……”
    “啊！”
    “孙帅！这小子……他！已经第二十八层了！！”
    忽然有人惊呼，不可置信地指着通天之路上的何东叫道。
    先前孙破虏言之凿凿，断定何东观日有所悟之前，最多也就止步二十七层，但言犹在耳，现在看到的事实，好像有点不顾这位孙大帅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