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东流集

    东流集，位于楚门山西南，约七十里相隔。
    自从五年前观日开悟，何东正式成为一名修士，眼界也随之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凡人看太阳，那只是一个会发光发热的东西，人们歌颂它赞美它，对它的存在习以为常。但在修士眼中，太阳是力量源泉，无论是尚未聚日成功的新丁，还是站在修行界巅峰的揽日境强者，都对太阳充满了敬畏，穷一生所能，想要探究它真正的奥妙。
    这种眼界的改变，不仅仅是对于太阳，甚至包括这座东流集，也同样如此。
    十二岁之前，何东也经常跟随父亲赶集，有时是贩卖自家的布匹，有时也把琳琅满目的新鲜玩意搬回家。但是自从何东成为一名子虚门的日出境修士，对东流集便有了新的认识。这座集市，属于凡人，也属于修士，但归根到底是属于修士。
    嗯……确切地说，是属于比较穷的修士。
    何东步入东流集，嘴角泛起一丝微微自嘲的苦笑。转过几个街角，很快便来到一座三层高的古旧小楼，门楣显眼处挂着块牌子，上写着“宝芝堂”三个大字。牌子很老很旧，却莫名能给人一种安心感。至于两边门扇上诸如免费鉴宝、诸如童叟无欺之类的字样，倒是和东流集上十之八九的店铺保持一致，很少有谁家标新立异想个新鲜的词儿，怕的是弄巧成拙，反而让人摸不着头脑。
    “东老板！”
    宝芝堂的大掌柜眼睛很亮，大老远便迎上前来，不待何东发问，先是鞠了一躬，恭声道：“这些日子没什么收成，只有大前天三百两银子收的一根紫精，年份还算过得去，东老板您过过眼？”
    “不必了，正常入库。”
    何东懒洋洋地摆摆手，几百两银子的药材，不值得特意去看，相信这老掌柜的眼力出不了太大岔子。
    “给我准备爆肝丸，凝气散，不老丹的材料，各十份。”
    “是！”
    大掌柜顿时露出喜悦的神色，东老板终于又要出手炼丹了！那接下来自然是要看自己的手段，不但要对得起东老板开给自己的丰厚薪水，更要把极具诱惑力的分成拿到手！
    爆肝丸和凝气散虽然是大路货色，但只要出自老板之手，那当然是要卖高价的精品，可不能真的卖了大路价，不然要自己还有什么用。
    更重要的是，这次居然老板愿意炼制不老丹！
    天大的好事啊！这回我要是不把整个楚江流域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给吸引过来，我老潘这个潘字就该倒过来写！
    ……
    何东向老掌柜的点了点头，径直上了宝芝堂三楼，那是专属于他的空间，极少接待外人。
    很快，潘掌柜亲自把何东需求的药材送到门口，再一躬身，转身下楼。
    随着房门紧闭，淡淡的药香弥漫出来，何东微微吸了一口气，便能分辨出鬼枝藤、银叶果、空心草、忘忧花等药材药性充足，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货色。
    宝芝堂三楼的这间炼丹房，陈列很简单，一张乌沉沉看不出确切材料的宽大桌子，一把似乎是同样材质的椅子，偌大的房间只有这两件家具，显得有些空旷。再加上这房间居然没有设计窗户这种东西，关门之后，自然而然地有一种与外间世界隔离开来的感觉，凭空多了几分冷肃。
    宽大桌面上，并不整齐地摆着几只炼药专用的炉鼎，大小不一。最大的一个大约有两尺高，最小的却只有巴掌大，小巧而精致，炉鼎上镌刻的繁复纹路，好像蕴含着某种奇特的道理，若非专业人士，很难读懂其中的奥秘。
    何东仿佛是随意选了一只炉鼎，漫不经心地丢了几种药材进去，关闭炉鼎后，神情才稍稍凝重了些，伸手一指，将体内勤修的太阳真火打入炉鼎中，顿时使暗沉而冰冷的炉鼎亮起暗红色的光芒，斗室内的温度陡然增高，温度的源头自然是来自桌面上这小小的一座药炉。
    片刻，淡淡的药香增强了数十倍，闻之令人心旷神怡，绝非凡品。
    这个过程，便是修士所熟知的炼药。楚门山上众所皆知，何东主修剑道，辅修炼药术，经过这几年的努力，均有不凡造诣。
    可是，氤氲的药香弥漫，何东的神色越来越认真，双手连连挥舞，在空中划过莫可名状的奇特轨迹，只见宝芝堂三楼的房间四周，角落里、房梁上、墙壁边，几乎同时出现了若有若无的法力波动，与何东的手势相呼应，神秘的气息一闪而没，房间重新归于寂静。
    药香遮掩，阵法护持。做完这一切，何东这才在乌沉沉的桌子前面正襟危坐，从身上不知何处取出一支笔，一张纸。
    笔是符笔，纸是符纸，都是最寻常的货色，但却是何东从不示人的隐秘之一。为了掩人耳目，即便是这几件普通货，也费了不少周折，才可以确信没有任何人知晓。
    主剑辅药？不，从来都不止。
    刚才炉鼎里用来炼丹的，只是潘掌柜送来药材分量的十分之一。剩余的药材，在何东心念一动时，忽然飞在空中，悬浮在何东眼前，像是有人以无形的丝线牵引操控着。
    紧接着，何东像是站在高处指点江山的君王一般，一道道术法打在不同的药材上，使其发生了形态各异的变化。
    鬼枝藤被看不见的力量绞碎，成为比尘土还精细的粉末，用奇特的法力包裹着，像是个透明的沙包。
    十几枚银叶果的外壳脱去，将果肉挤压出最精纯的汁液，无用的残渣簌簌落下，银叶果汁液却主动找上了刚才鬼枝藤粉末，混合在一起，渐渐形成了诡异的青黑色。
    晶莹剔透，像精美艺术品一样的空心草，被整根投入到青黑色液体中，竟然像是遇到了最可怕的毒药，柔弱的草茎彻底融化在液面下。绿莹莹的空心草渐渐消融，却奇迹般地同时洗去了溶液原本的青黑色，将其净化成澄澈透明，若不仔细观察，甚至难以看清空中的这团无色液体。
    完成度不错！
    何东满意地点点头，符墨越接近于透明，往往意味着成品符箓的品质越高。不过，这并不能提高书写符箓的成功率。
    硕大的两片忘忧花花瓣飘过来，搭成一只花碗，将半成品的符墨盛放在花碗中，借着忘忧花本身的药性浸润，便完成了制作符墨的最后一步。一共十片忘忧花花瓣，完全消耗枯萎，大概需要三刻钟时间。
    三刻钟，应该足够了。
    何东提起符笔，在无色透明的符墨中吸足了墨汁，笔尖轻轻地在天青色的符纸上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