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各位老师。”
    忽然一个淡淡的声音插入进来，只有十分熟悉这声音的人，才能从中依稀分辨出其中蕴含的怒意。
    福师兄到了。
    何东循声望去，果然见到福不符长衫飘飘，似慢实快地来到近前。
    “夏语冰怎么样了？”
    福不符向何东瞥了一眼，仿佛就此将其无视，转向夏语冰身前的鲁文达问道。
    “性命可保，但一身修为……”
    鲁文达再次深深叹了口气，摇头道：“毒性太烈，我毕竟不通药道，已经尽力了。”
    “何师弟，出手似乎太重了些？”
    福不符重新将目光落到何东身上，轻轻说道：“同门一场，只是斗法切磋，便要下此毒手……”
    “太重么？”
    何东对福不符的目光不闪不避，坦然迎了上去，道：“从十二岁那年，我便成了孤儿。也就是……再没有爹娘管教的孩子，这是事实，但我就是不愿意让别人来提醒我。”
    呼！
    福不符长出一口气，这才明白一点事情的原委。
    他也是从小就没见过母亲的可怜人，易地而处，若是有人当面说上一句有娘生没娘教，再好的脾气也同样控制不住。
    虽然感同身受，但夏语冰这么多年的感情，终究不能置若罔闻。
    “对不起，何师弟。”
    福不符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郑重说道：“内人性子急躁了些，说起来也是我处事不周。请何师弟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度谅解这一回。我现在带她回万符山庄疗伤修养，择日完婚后，再回到楚门山上修行。”
    “福师兄言重了。”
    何东的目光掠过几位老师，平静说道：“福师兄大婚之日，小弟想去讨一杯喜酒。”
    噫！
    这话说得，谷三败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表情惊疑不定。
    这是什么意思？？
    是接受了福不符的善意，真的想去道贺，还是说……夏语冰废了一身修为，竟然还无法平息何东的怒火，就连万符山庄这等禁地，也想要闯一闯？
    万符山庄……福不符倒不是关键，关键是那个已经封符息隐几十年的符道大师，福满多！
    福满多自从那桩憾事之后便不履修行界，也就没人知道那一场让他痛失爱妻的闭关，到底将他的修为再次推进到了哪一步，牛一笔之后，世上究竟有没有出现第二位揽日境符师。
    何东若是不依不饶地闯万符山庄，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福满多势必不能坐视，那么不管何东修为进境到了哪里，都不可能与这位符道大师甚至是宗师相抗。然而……何东的背后，站的可是大人！
    天哪！
    难道若干年后，就因为今天这夏语冰的一句话，会爆发一场千年不遇的，符师与剑师之间的顶阶斗法？
    “好。”
    福不符眉头一挑，道：“愚兄便在万符山庄，随时恭候何师弟前来观礼。”
    言毕，福不符从鲁文达手中接过夏语冰，将其打横抱起来，一步步下山远去，再也没有回头。
    可是，包括何东在内的所有人却同时看到，重伤未愈，被福不符抱着的夏语冰，却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来，向何东投来最后一个莫名的笑容。
    那笑容中，没有怨恨没有畏惧，反而是流露出感激和谢意。
    唉！
    问世间情为何物……
    同为女性的符师白灵第一个读懂了这眼神的含义，不由得心中感叹不已。
    不足三十岁的日耀境女修啊！那是何等光明前途，何等远大的未来！
    如今一朝被废，又是何等的深仇大恨。更何况，何东语焉不详，竟还有不愿罢手的意思？哪怕是福不符的面子加上万符山庄的威慑也拦不住他。
    如此情形，夏语冰最后却对何东毫无怨恨，反而表现出感激。一切的一切，或许只是因为福不符亲口说出的“内人”二字，多年的夙愿终于得偿，真的连生命的尊严都可以逾越么……
    白灵忽然想到很多很多年之前，那个人，那段情，自己当年大概也这样傻过，但后来终究是梦幻泡影的一场空。若是他……能有今日福不符表现出来的半点情义，自己又何至于从昔年的符美人蹉跎至今，已注定孤独终老。
    直教生死相许，或许重要的并不是“许”，而是那个“相”。
    白灵将目光转向何东，暗想若是此子依旧不肯罢手，便是看在福不符今日的举动上，我也要设法化解这段怨仇。夏语冰祸从口出，却也付出了极大代价，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何东心心念念的父母，并没有如他所知一样已经死去。
    呵，这位夏师姐！
    何东先是一愣，随即也醒悟过来，只能在心中报以一声苦笑。
    传闻中夏师姐苦恋福师兄，福师兄却始终不为所动。但今天看来，似乎也并非如此，福师兄为了维护夏语冰，表现出情深道侣的担当，甚至把家势都搬了出来试图劝服自己。
    夏语冰得偿所愿，所以表现得很幸福，甚至连何东这个大仇人都要感激。但实际上，她也可以说是个可怜人。
    不知怎地，何东的杀心忽然间淡了许多，目送福不符的背影渐渐消失。
    ……
    没人想到，仅是问道之战的第一天，便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何东竟然不知用什么手段突破了归绥寿的阵法防护，悍然毒伤日耀境傀儡师夏语冰，几乎将其一身修为全部废掉。若不是鲁文达等人护着，夏语冰很可能便会在这一日身死道消。
    一切都是因为夏语冰说了那句不该说的话！
    消息在子虚门范围内传开，人人心生凛然。事情涉及“死去”的父母，何东的确有愤怒的道理，但他表现出来的神秘战力和炽烈杀机，却仍然令人暗暗警惕，千万要谨慎言行，不可触了这人的忌讳，否则谁能说清，这小怪物什么时候又会忽然“运气”好那么一下子。
    作为楚门计划的导师团队，鲁文达等人更是连夜召集在一起，便以归绥寿阵法缺陷为什么会被何东抓住这一点为契机，不知多少次对何东奇怪的“运气”进行梳理分析，试图从中找出某个神秘而诡异的存在。
    但分析来分析去，终究是查无实证，不论从哪一条修行法则来看，区区日出境修士都没有可能看破六品法阵的奥秘。如果真有这样的阵法奇才，恐怕归绥寿拼了老命也要跟苟起抢这个徒弟，但事出反常必为妖，这已经不是天赋能够达到的高度，归根到底，依然只能是“运气”二字。孙破虏此去京都除了向大人汇报有关容婆婆的事之外，也同样要重点讨论一下何东的种种反常之处，且先等待几日，看大人如何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