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7章 入凡尘

    高武国都城名叫天武城。
    一处小店面被盘了下来，那里开起了一家书店，名叫凡尘书院。与旁边那些卖武学书籍的书店格格不入，在这个以修习武学为主的世界，这家书店竟然只卖修心的书籍。
    书店的掌柜是一位老者，仙风道骨，却看起来弱不禁风。他只是每日躺在书店前的躺椅上看书，手中拿的书籍大多是在这高武国无人问津的书籍。
    一日，一位年轻卫士前来，“掌柜的，可有武学秘籍？”
    老者一笑，“既然是秘籍，为什么我这书店会有的卖？”
    年轻卫士挠挠头，“我的功法是家传，现在无法提高了。”
    老者摇摇头，“你需要的不是秘籍。”老者抛过来一本书，那书名写着《与人为善》。
    年轻卫士撇撇嘴，把书扔下走了。
    隔壁的店铺是一家兵器店，打铁的铁匠生的魁伟有力却分外和蔼。见这老者又劝退了顾客，铁匠不禁劝道，“我说马掌柜，你这么卖书，根本卖不掉。你哪怕卖点硬气功的功法，都比现在赚钱。”
    那被叫做马掌柜的老者却摇摇头，“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该做别人喜欢的事情，还是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铁匠憨笑两声，“俺小时候爱唱歌，可俺爹就会打铁。俺就知道，如果不打铁就得饿死，而且咱这铁匠铺，百年老店，兵器厉害，赚钱多。”
    拉风箱的是铁匠的儿子却喊道，“爹，我想跟马掌柜读书。”
    铁匠一巴掌打在儿子的头上，“读书？读书有个屁用！就你这铁匠脑袋，你以后最多也就打个铁！不打铁你就得饿死！”
    那马掌柜笑着问铁匠道，“你要是不会饿死呢？那你还打铁吗？”
    “肯定不打了！”小铁匠答道，却再次被他爹打了一巴掌。
    老铁匠这才道，“怎么可能有那个时候？啥时候不打铁，俺家都得饿死。”
    马掌柜把书打开，再次读了起来。
    这书店地段不错，一天总会来一些人。可大多都是武人，这些人生道理，对这些武人来讲实在没什么用处。大多都是撇撇嘴就离开。
    至于那些达官显贵，贵妇女子，也偶尔进入，却只是看看那些书籍的名字，直说还不如小说话本好看。
    过了一个月，书店生意聊聊。这一日却在书店前站立了许多人，因为这书店门外挂起了一副对联。
    上联：谁道书生百无用
    下联：百无一用是书生
    门外还有一张宣纸写着大字，“百金求横批”。
    那马掌柜依旧靠在躺椅上看书，仿佛那百金求横批的店铺不是他的一般。
    一群人哄哄嚷嚷，都无法让掌柜的神情有半分变化。小铁匠被他雇了招呼那些来题写横批的人。
    小铁匠一会儿就喊出这些人写的横批，“确实无用”，掌柜的摇头。
    “关我屁事”，摇头。
    “关你屁事”，摇头。
    “有个啥用”，继续摇头。
    ……
    “无用之用”，马掌柜睁开眼，看向那写下这行字的人。那是以为年纪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他身背长剑，面如冠玉，一副贵公子的做派。
    马掌柜一笑，“这位侠士可取百金。”这个人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曾经一样自信满满的年轻人。
    那背剑青年却摇摇头，“不要百金，只望与先生一叙。”
    众人哄闹，“百金都不要？这不是傻了吗？”
    青年却只是轻笑，向马掌柜行了一礼，就向着书店内走去。
    马掌柜也是一笑，引着青年进入离间，对小铁匠道，“关门，今天书店歇业一天。”
    青年坐定，看着马掌柜，不言不语。
    马掌柜也是坐定，开始静静的在一旁的泥炉烧水，泡茶。
    “高武国与万剑国交战百年，国力均有损耗，可却依旧不死不休。掌柜的有何可以教我？”青年说道。
    “读书如何？”马掌柜笑答道。
    “我读书，彼不读书，奈何？”青年叹息。
    “你若读书，战而胜之。他自然就会读书了。”马掌柜再次道。
    “我若读书，怎么确定就会战而胜之？”青年问道。
    “不确定，有可能彼战而胜之。”掌柜答道。
    “那读书何用？”青年再次问道。
    “你说的，无用之用。”掌柜答道。
    青年沉默，片刻后再次道，“先生觉得读书有用？”
    “何用？”掌柜道。
    “富国强兵，利战修武。”青年道。
    “未必。”掌柜道。
    “何解？”青年道。
    “今日我许百金求横批，读书则有百金之用。明日我以书籍为废纸，读书还有何用？”掌柜再次道。
    青年微微一笑，对着掌柜拱手为礼，“不知先生可愿出仕为官？”
    那马掌柜轻呷一口茶水，淡笑道，“如此，读书则可为仕途之用。”
    青年再次鞠躬更深，“不知先生可愿为我高武国相？”
    “哈哈哈！”马掌柜笑得声音更大，“如此，读书则可富国强兵，利战修武矣。”
    高武国君拜了一位新的国相。
    在一众武人的朝堂，在都是高来高去的武修之中，这位国相每日轻声缓步走过宫门，却毫不迟疑的站在朝堂最前方。
    当一众武人为与万剑国的战斗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这位国相却建议退避三舍，避其锋芒。
    皇帝敕令频出。
    《垦田令》，百姓凡自行开垦之田，归于百姓所有，朝廷之征收十分之一的税负。
    《止杀令》，非判决不可擅杀，私斗者斩。
    《军功令》，上阵杀敌者，凭军功得赏赐，荣爵、金银、封地。
    《帮兵令》，凡帮派私人组织，必须官府报备，官府有权短期征调。凡帮派武人，每年至少一月需听从官府调遣，否则注销报备，帮派受到处罚。
    ……
    法令一出，整个高武国都被动员了起来。而最让所有人都觉得最容易引发反弹的《帮兵令》，却在国相与刚刚成长起来的帮派红星社一番攀谈之后就被最彻底的贯彻下来。
    一年时间过去，当日那背剑青年意气风发的下达了战斗命令。当日的退避三舍已经变成了厚积薄发，更有近百万帮派大军陈兵边境，正规军兵精粮足。
    马掌柜，此时的马相国则站在了这青年国君的身侧，目光看向极远之处。
    青年国君兴奋的对着国相道，“马老，与朕一起去看我高武铁蹄踏破万剑国。”
    国相却轻轻摇头，“陛下，我要离开了。”
    “为何？”国君神色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陛下可还记得，读书何用？”马掌柜笑问道。
    “无用之用。”国君记得，就是一年前，这个答案让他获得了面前这个老人的投效。
    马掌柜点点头，“这一年，我有了答案，所以就不必再在陛下这里迁延时日了。”
    国君一愣，“马老的答案是什么？”
    马国相微微一笑，“无人用，自然读书无用。有人用，读书方才有用。”
    国君凝眉，看向他的国相，“相国此言何意？”
    马国相点点头，“天道无常，追寻天道的人近了，自然就有迹可循。天道无情，就看握在谁的手中。我为陛下献计强国修兵，可万剑国却将因我生灵涂炭。”
    “马老是要离我而去吗？”青年国君一下满面焦急。
    马国相却一捋胡须，向着青年躬身道，“多谢陛下帮老朽悟道。”
    话刚说完，就见青年国君喝道，“供奉堂何在！”
    五位修士在后方跃出，甚至包括一位筑基期的大供奉，这大供奉也与马国相熟识，两人曾经喝茶论道，此刻不由得劝道，“国相大人学究天人，一旦离开，恐高武国危矣！”
    马国相微笑间，身形变换，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他淡然笑道，“既如此，我们这段君臣之义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中年男子便消失不见。
    那飞在空中的肖武青年默念，“其他元婴，也差不多了吧！”就见这身体却是肖子成的模样，他摊开手，其中出现三颗星辰，彼此环绕，他微微一笑，“星便是星，怪不得你化为法袍，那时，我是惧怕仙人之威，所以想让你防护吧！”说罢，他将三颗星辰向上抛起，那星辰法宝向着北方飞去，不多时已经无法看见。
    肖武回首看去，刚刚黑下的天幕上，一颗星辰在闪耀，那是北极星，却与平时不同。就是那颗北极星，其上却有肖武的气息。
    “譬如北辰，何必摘星！北辰，就是北辰！”肖武微笑站立虚空，脚下是武修星，远方，星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