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的开始

    夜色浓重。
    稍显逼仄的房间中，躺在床上的少年满头大汗，紧闭的眼皮下眼珠滚动不休，甚至连面目都有些扭曲，却一直无法醒来。
    显然他今晚的梦境并不美妙，或者称之为梦魇更加合适。
    “呼——！”
    猛然从床上坐起，刚刚摆脱梦魇的少年脸色极差，胸膛起伏像风箱般剧烈喘息。无声地用双手抱住脑袋，好一会儿才从日复一日的惊悸中回过神来。
    不想再睡，艾文穿着亚麻布的睡衣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就冷掉的清水，站在窗前眼神幽暗难明。
    “又做那个噩梦了啊。”
    艾文·加略特，身份是没落贵族之后，更准确的说是曾经的没落贵族之后。自从三年前那个血与火的夜晚之后，曾经的荣誉和财富甚至家人都已经远离这个少年而去。
    作为岛屿国家伊利亚王国的传统封地贵族，拥有男爵爵位的加略特家族，当年也曾显赫一时。
    家族的起点堪称传奇，作为开启大航海时代的急先锋之一，平民探险家加略特驾驶自己的探险船，战胜暗礁、风暴、凶残的海兽穿越珍宝海，率先探索出以最短时间安全到达南大陆的新航路。
    新航路的开辟让南大陆丰富的贵金属、香料、农产品、原材料得以源源不绝地充实王国，让当时在郁金香联盟中算是垫底的伊利亚获得大量利益，一跃而起成为地域强国。
    凭借此功绩，探险家加略特被伊利亚王室册封为封地男爵，从不名一文的平民一跃成为封地贵族，也为伊利亚王国的贵族谱系增加了名为“加略特家族”的新成员。
    可惜，这位大探险家、大航海家对领地的经营能力与他的航海探险能力相比天差地远。在他带领下的加略特家族不仅未能在伊利亚王国绽放更大的光彩，反而一直在走下坡路。
    而且自他之后，历代加略特男爵也不愧是他的后代，个个都是骨子根儿里的冒险家，整天想着在刚刚开启的大航海时代攫取利益，却没有一个人想要去好好经营自家的领地。
    海洋探索这种活动又怎么是一般人玩得起的，巨大的利益自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家族的财富甚至土地，都渐渐填进了海洋探索的无底洞！
    海洋探索看的不光是理想和坚持，更是实力和运气。这个家族就好像在崛起的那一战中耗尽了所有的幸运，此后再也没有哪一次探险，能给这个家族带来足以翻身的荣耀和财富。
    仅仅历经了百余年八代加略特男爵，原本相当于至少四十个骑士领的封地只剩下一个偏僻的小镇——黑石镇。要不是伊利亚没有封地和爵位挂钩的封爵限制，连这个空头男爵的称号都难以保留。
    到了这一代，整个加略特家族只有一位顶着男爵名号的父亲，带着幼年丧母的两姐弟一起生活。唯一的贵族排场，大概就仅剩那位即使落魄，依旧将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的老管家里奥了。
    也许天上的诸神实在看不下去，在他们将要山穷水尽之时，事情迎来了转机。
    一个规模巨大的富铁矿在黑石镇地下被发现！可以想象当时的他们是何等的欣喜若狂。
    只是，高兴的太早了。
    即使在法理上连国王都不能否认加略特家族对这座铁矿的所有权，可极度衰弱的加略特家族根本没有足够的武力和援手去保住从天而降的财富。
    只要愿意动脑，人类订立的规则总有漏洞可钻的，更何况付出的代价可以忽略不计。
    这个时候的伊利亚王国，新兴商业贵族已经强势崛起，人身解放运动愈演愈烈，传统封地贵族甚至国王的权势都大不如前。
    一场新的变革正在酝酿。在这场风暴中谁是盟友谁是敌人，连最老辣的政客都难以言述。
    大群饥肠辘辘的鬣狗已经对势单力孤的加略特虎视眈眈，其中有新兴贵族，但也不乏之前家族的“老朋友”。
    凶残的猎食者们都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不至于让其他对手神经绷断的契机。
    于是，在身为家主的父亲弗曼·加略特因早年探险时的旧伤和重重压力下突然病故后。
    趁着艾文和姐姐年幼，爵位临时空悬。失去法理保护的黑石小镇，被一群装备精良的“强盗”闪电般攻破。
    家族最后的根基随之毁于一旦！
    之后的变化发生的是那么理所当然，胆敢袭击贵族领地的“强盗”被热心的贵族出兵剿灭。不知在幕后经过何种交易后，铁矿顺势落入到这位“好心人”手中，美其名曰为加略特家族代管。
    至于寻找加略特家族在这场变故中失踪的两位合法继承人：安妮塔·加略特、艾文·加略特，默契地再也无人提及。
    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大局已定，已经没人再关心他们的死活。
    艾文一口饮尽杯中的清水，将心中翻涌的思绪压下。实际上就算家族的产业再多十倍都无法让艾文耿耿于怀，让他梦魇连连的是自己逃出生天，但比自己大三岁的姐姐安妮塔却在那一场动乱中失踪。
    不敢暴露去寻找大小姐的老管家，带着硕果仅存的艾文逃离伊利亚，辗转来到同属郁金香联盟的法勒提斯王国海滨小城利奥波德。
    老管家里奥抛掉了两人身上绝大多数可能暴露自身的物品，利用最后带出来的财富和年轻时的草药知识开起了一家药剂店，在小城安顿下来平凡度日直到今天。
    但就在前天，因为逃亡之夜身受重伤而留下了病根的老管家却再也没能撑住，抓着艾文的手缓缓阖上双眼。
    最后的亲人逝去，伤心过度的艾文悲痛欲绝直接哭昏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少年体内沉寂了十三年的穿越者意识复苏，和艾文这个表层人格水乳交融重新归于一体。
    不同于其他魂穿者半路上车，对前身的经历缺乏代入感的情形，艾文就是穿越者穿越者就是艾文，艾文的经历实际上就是自己的经历。
    只是因为过去身体太过弱小，承受不了成年人庞大的灵魂和记忆，这才有了表层人格艾文和沉寂的意识体穿越客的区别。
    合二为一的艾文不会像曾经的少年那样软弱，不再惧怕孤单不再迷惘未来。足够坚强的心和足够广阔的阅历让他拥有清晰地认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自己的道路在哪里。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棕发黑眼皮肤白皙的英俊少年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影子，轻轻对自己这样说道。
    此时，窗外的夜空还有星光点点，名为利奥波德的海滨小城已经复醒渐渐忙碌起来。
    黑色调为主的哥特式建筑林立，沿街的气灯洒下暖黄色的灯光，街头有袅袅的蒸汽飘荡，一派维多利亚时代港口城市的繁荣景象。
    大航海时代已经开启了两百年，航海业和海洋贸易已经成为这个国家资产的重要部分。蒸汽机的发明好像为这个世界加上了强劲的发动机，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未来加速飞驰。
    嗯，至少在表面看上去就是如此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