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世间最苦

    飞虹山陵园。
    早上八点。
    今日恰逢星期天，幼儿园不用上学。
    所以一大早，楚歌一家三口便登山拜祭楚河。
    林青烟一身休闲装扮，与平时职场精英的她判若两人。
    即使不舍粉黛，也是美艳得不可方物。
    萌萌继承了林青烟优秀的基因，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穿在身上。
    活脱脱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公主。
    再加上相貌与气质都出尘脱俗的楚歌。
    这是极为养眼的一家三口。
    林青烟并未与楚河见过面，只是道听途说，关于这位曾经北海商业大鳄的一些传闻。
    传闻楚河乐善好施，是本地著名的慈善家。
    北海诸多希望小学，都是由他资助的。
    而且做人极讲诚信，宁愿自己吃亏，也不会让合作伙伴吃亏。
    在北海的上流圈子，有着极佳的口碑。
    人人提起他，都会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位企业家，当初被人津津乐道的。
    不仅仅是他做人做事，正气凛然。
    自然还包括他那位把“天上人间”当做第二个家的败家子。
    败家子自然就是楚歌。
    楚氏集团蒸蒸日上的那段日子，身为楚家大少爷的楚歌。
    实则风评并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臭名昭著。
    虽然作风不像日后的黎啸天等公子哥那般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可也干出了不少贻笑大方的荒唐事出来。
    最荒唐的一次，是在天上人间一次性消费八位数的金钱，只为博美人一笑。
    用败家子来称呼他，倒也不算冤枉。
    是以，当年得知楚河是楚歌父亲的时候。
    林青烟曾经一度替楚河感到遗憾。
    毕竟，这样的大人物，不该生出那么一个只会纸醉金迷的儿子。
    在那之后，楚家事变。
    楚河莫名其妙暴毙，不少人自然都怀疑到那位败家子弑父夺权之上。
    毕竟，他们父子关系不好。
    在当年的北海，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
    之后，剧情就如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狗血。
    败家子以杀人罪，锒铛入狱。
    楚氏集团易手，改名为青草集团。
    一个本地强族，就以这样嘀笑皆非的结果，永远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直到六年后。
    那名败家子荣誉归来，摇身一变为北境军神。
    大杀四方，重振楚家。
    让楚氏集团这四个字，重新挂回了青草集团的大门之上。
    一时间，卷起风雨震荡。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
    他们方才恍然大悟。
    楚家有蛰龙。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六年的军旅生涯，早就让楚歌锻炼出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
    可来到父亲的面前，却依旧很难做到泰然自若。
    当年，年少无知的他，不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
    只觉得他心里只有工作，半点全无他这个儿子的心。
    再加上从小就缺少母亲的陪伴。
    所以直到成年后，依旧是活在叛逆期中。
    楚河不喜欢他做什么，他就偏要做什么。
    处处作对。
    其实仔细想想。
    无非，就是想要引起他的关注罢了。
    他不是一个好儿子。
    从未与自己父亲交心，也从未了解过父亲心中的难处。
    更从未想过，在父亲身上还有背负着那么一个天大的秘密。
    以至于为了这个秘密，最终命丧黄泉。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而后悔莫及的时候。
    已经天人永隔了。
    乃至成为楚歌这辈子最大的遗憾，甚至可以说是心魔。
    好在，他做不好一名儿子，但至少现在有机会做一名好父亲。
    他揉了揉萌萌的小脑袋，柔声道：“这是爷爷，叫爷爷。”
    萌萌看了楚歌一眼，大致是心有感应，又或者是血浓于水。
    破天荒的没有与楚歌顶嘴。
    而是乖巧的叫了一声爷爷。
    林青烟将鲜花放在墓碑之前，闭眼祷告。
    萌萌有样学样，虔诚的跟着自己的妈妈，双手合十。
    楚歌抬起头望天，果断撑起了黑色雨伞挡在了萌萌的头顶上。
    这一举动，本是寻常。
    却让楚歌有些恍如隔世。
    当年的他，是热血少年。
    在学校除了打架就是斗殴，还美名其曰青春就要放肆一把。
    有一次惹了高年级的，被一群人拳打脚踢，好不狼狈。
    是姗姗来迟的楚河，用手中的雨伞骂骂咧咧的赶走了那些兔崽子。
    并且帮他撑起了伞，挡住了风雨。
    楚歌是第一次见到儒雅的父亲，会大发雷霆，甚至面目狰狞到那个程度。
    就好像是狮子护着小狮子一样。
    那一日倾盆大雨，趴在地上的楚歌，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父亲骂着骂着，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随后父子两勾肩搭背，就这样跑去吃了两碗路边的馄饨面。
    第一次不是以争吵为结局。
    那一日回家之后，父亲似乎对着自己背影呢喃着什么。
    可楚歌却没有听清楚。
    他本打算日后再问，也不迟。
    可是，隔天，一大群兵马司的司员就冲进了他的房间，将茫然无措的他带走。
    之后，以谋杀罪起诉他。
    他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
    更别说去追问，父亲当时说了什么。
    原来，生命中大多数的人啊。
    不曾告别，却已经是见了最后一面了啊。
    楚歌揉了揉自己脸，将雨伞递给了林青烟。
    林青烟接替了楚歌的位置，帮萌萌撑伞。
    看着这样失魂落魄的楚歌，萌萌不由得红了眼眶。
    她软软的问道：“麻麻，失去家人时，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她还小，不懂得生离死别是怎样一种情绪。
    林青烟轻声道：“你知道断肠之痛吧，切开失去孩子的猴子肚子，说内脏是断掉的，就是那样的。”
    萌萌低下的脑袋，捂着自己肚子的位置，喃喃道：“好痛~” 乌云压顶的天空。
    终于。
    携带这雷霆之势，下起了一场滂沱大雨。
    林青烟想要拉回楚歌，让他也躲在雨伞之内。
    可看着那样坚毅的背影，却始终无法做出这个动作。
    雨水打湿了楚歌的全身。
    他却岿然不动。
    他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那被雨水冲洗之后，更为光洁的墓碑。
    就仿佛是在与已经逝去的楚河对视一般。
    世间最苦。
    莫过于此。
    做儿子的，衣锦还乡，荣誉归来。
    可做老子的，却连夸奖一句的机会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