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盛唐日月 > 第五章??新兵(上)

第五章??新兵(上)

推荐阅读:熊学派的阿斯塔特食飨之诗重生八一渔猎西北领主又红名了亡灵之息NBA:我虽然嘴臭,但我打架强灾变卡皇黄昏分界圣杯战争?龙珠战争!综漫:从尸魂界开始砍穿万界

    “起床了,起床了,快点,洗脸,漱口,叠好被褥,然后集合,路光腚,穿上你的裤子!车前草,告诉你多少次了,睡觉的时候,不把鞋子压在枕头底下!”天刚放亮,伙长张三就一个轱辘爬了起来,扯着嗓子,在宿色里大呼小叫。
    新训营三团二旅一队五伙的新兵们,一个个像被马蜂蜇了屁股般从铺上跳下地,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一个个,动作比兔子还快。
    然而,他们的伙长张三,却仍旧不满意,一边快速收拾自己的衣服被褥,一边声嘶力竭地催促:“快点,都快点,全都麻利着。记住了,你们只有一刻钟时间。洗脸,漱口,叠被子,上茅房,总计一刻钟,超了时,老子绝对不等他。奶奶的,这会儿一个个懒得像猪,当初给人做牧奴时,怎么没看见你们谁敢贪睡?!”
    新兵们被训得面红耳赤,却谁都没勇气还嘴。伙长张三骂人难听,可骂得都是事实。在给突骑施人做牧奴的时候,哪怕是生了病,也没人敢睡到天亮。鸡叫二遍敢不起床,族丁的鞭子早抽到身上了,挨了打的,还得跪在地上谢恩,否则,保不准皮鞭就变成了刀子。
    “不要抢,洗脸水足够,杨树杈儿,你是娘儿们啊,洗一次脸用大盆子水。铁柱,多洗两把会死啊,你摸摸,你摸摸,昨天夜里流的鼻涕还挂在脸蛋子上!还有你,逯得川,别往前挤。他们洗脸,你不会先去叠被子么?挤什么挤?好歹你也是读过书的,怎么蠢得像一头驴?!”骂声继续在宿舍里回荡,伙长张三已经收拾完了自己衣服和被褥,然后开始挨个监督麾下的弟兄。
    被他点了名字的弟兄,谁都不敢还嘴。红着脸努力改正。按照碎叶唐军规矩,新兵能不能顺利转为战兵,伙长的意见,要占一半分量。如果得罪了伙长张三,后者只需要在考核时,稍微动动手指头,就能让断送了他们“转正”的可能。
    而伙长张三,除了嘴巴凶一些,没事儿喜欢骂人之外,对他们其实相当不错。即便骂他们,大多数情况下,也都是为了他们着想。再过十天,新兵营的结业考核就要开始了,如果有谁这时候因为贪睡,被训练营的教官抓到,导致考核无法通过,三个多月训练之苦,可就全白挨了。
    “洗完了没,洗完了就赶紧去用盐水漱口。口气重的,嚼柳树枝,把牙也擦一擦。”挨个把手下弟兄“训斥”了一个遍,张三终于心满意足。又大声吩咐了一句,然后自己凑到装水的瓦瓮前,最后一个舀水洗脸。
    他麾下的弟兄们吐了吐舌头,纷纷端着舀好了水的木头杯子,走出门去。把发下来的细盐末,倒进木头杯子中,先用冷水化开。然后又将冷水含在嘴里,反复漱口。
    新兵王德宝在被突骑施抓去做奴隶之前,曾经是一家粮店少东家。所以并不觉得盐末有多珍贵,漱完了口之后,立刻将嘴里盐水,吐到了一个指定的土坑之中。而他的好朋友逯得川,以及其余几位伙伴,却全都趁着伙长张三不注意,将漱口盐水吞进了肚子里,哪怕被咸得直皱眉头,也不肯浪费一滴。
    “吃盐多了,会坏肾。你们小心,将来娶了媳妇也白娶!”王德宝生来喜欢开玩笑,立刻掐着自己的腰眼儿,低声奚落。
    “用你操心?!”立刻有一个名叫塔尔乎的新兵,转过头,反唇相讥,“你还是想想自己吧,跑步,骑马,射箭,刺枪样样不灵。如果再不努力,除非考官眼睛瞎了,才让你过关。”
    “可不是么,王胖子,你既不会种地,又没手艺,做生意也没本钱。如果连战兵考核都通不过,看你将来拿啥娶媳妇!”另外一个绰号路光腚的新兵,也在旁边低声给塔尔呼帮腔。
    “你们怎么知道老子考不过?”王德宝被戳到了痛处,红着脸低声反驳,“老子这几天,每天都在跟着伙长加练,等考核之时,保证让你们全都大吃一惊。倒是你,路光腚,你上一轮考核,结果根本不比我好哪去。还有脸来说老子,如果……”
    一句话没等说完,伙长张三的话,已经在他背后响起,宛若半夜时的惊雷:“又在瞎扯什么蛋?都皮痒了是不是!洗漱完毕。就赶紧上茅房,然后整队,报数!”
    “是!”王德宝不敢再跟人拌嘴,缩了缩脖子,小跑着返回屋子内,将木头杯子放回窗台上,然后又小跑着出门站队。
    其他八名新兵,都跟他采取了同样的动作。大伙按照三个多月的训练标准,在宿舍门前对着窗户排成一条横队,然后大声报数,“一、二、三……”
    “嗯!”伙长张三,也把漱口杯放回屋子。然后快步走出,对着所有人轻轻点头。随即,快步站到了队伍正前方,扯开嗓子喊道:“三团二旅一队五伙,出发,目标,大校场。”
    说罢,率先迈开脚步。其他弟兄,则紧紧跟上,转眼间,就伴着晨风,英姿勃发地出现在了专门供新兵晨练的大校场之中。
    校场上,已经有了七八支队伍,在老兵伙长的带领下开始跑圈儿。每个人,都顶着一头亮晶晶的汗珠,但是却精神抖擞。
    新兵训练期马上就要结束了,虽然累了些,苦了些,但是,只要通过考核,每天一百铜钱的军饷,就在向他们招手。此外,战兵的行李,鞋袜,坐骑,武器,全都由碎叶镇统一下发,自己不用花费一文。
    “三团二旅一队五伙,跟上!”看到有别的队伍走在了自己前头,伙长张三立刻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又扯开嗓子大喊了一句,随即脚步开始加速。
    逯得川,王德宝、路光腚、盖择等新兵,默默跟上自家伙长脚步。沿着校场中最大的一个椭圆形圈子,结伴飞奔。
    在碎叶军的新兵考核标准当中,跑步乃是基本项目之一。一刻钟,一千五百步算合格,两千步算优秀。这个标准,伙长张三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达不到,但是,几个月跑下来之后,他却发现,其实两千步也没啥难度,大部分人都能够在一刻钟之内完成。而自己,如果发一发狠的话,一刻钟时间内,甚至能再多跑出一大段,直接达到两千二。
    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不会跑这么快。他是三团二旅一队五伙唯一的老兵,也是这支队伍的伙长。他得照顾麾下的其余九个弟兄们,同进同退。虽然他这个老兵,年龄一点都不老,资历也只比冻城入伍的新兵们,早了六天!
    他是在姑墨城,加入碎叶军的。当时很多被解救的奴隶,都不看好碎叶军的前途,拿了张镇守使给的领钱和干粮自行逃命去了。他年纪卿,又没有亲戚可以投奔,所以干脆把心一横,投了军。本以为很快就会战死沙场,一了百了。谁料到,竟然跟着张镇守一路从姑墨打到了冻城,随即又拿下了碎叶。
    在打进冻城之前,碎叶军不分战兵和新兵,所以张三一入伍,就成了战兵。而作为战兵,他的战斗技能,照着张镇守身边的亲兵和从疏勒城来的老兵们,又差得实在远了一些。所以,当娑葛被彻底剿灭之后,像他这种半路从军的战兵,就和冻城光复之后入伍的新兵们一道,被送进了新训营。
    这个安排,曾经让张三很是失落。然而,很快他就重新振作了起来。
    究其缘由,既不是因为到了新训营之后,他依旧是新兵伙长,麾下带领的弟兄,有一大半是在冻城开始跟着他的熟人。也不是因为,他本人依旧享受的是战兵伙长待遇,该拿的军饷一文都没少。而是因为,新兵营内所学的科目,大部分都是张镇守亲自制定的,并且每一项,都亲自给大伙做过示范。
    “张镇守不是因为嫌弃大伙,才把大伙赶进了新训营。而是,他想把大伙当做嫡系来培养!”第一次接受到张潜言传身教之时,张三就恍然大悟,随即,便将自己的全部精神和体力,投入了到了训练之中。
    在他的带动下,三团二旅一队五伙,不能算是整个新训营表现最出色的,但绝对能排进前十。包括他本人在内的十名新兵,与以前的自己比起来,也全都脱胎换骨。如果现在就开始结业考试,张三相信,除了王德宝稍微会有些困难之外,自己和其余八名弟兄,肯定能顺利过关。但是,他却希望,自己能把所有弟兄都带到战兵营去,一个不落。
    “张伙长,这是第一圈儿的记录,接着!”负责统计晨练数字的旅率周旷,站在校场边缘,大喊着递过一枚竹签。
    伙长张三迅速将心神从追忆中收回,笑着接过竹签,冲着身后的弟兄们晃了晃,同时继续迈动脚步。椭圆形圈子,跑一圈儿下来大概是六百步,两圈半就能完成当日训练指标。但是,他通常会带着弟兄们跑上三整圈,然后再来上一轮伏地挺身,刚好就到了全营集合进行队列操练的时间。
    一支先开始晨跑的队伍,被他和他身后的弟兄们,默默超过。对方不服气,也集体加快了脚步,但是,没多久,这支队伍的前后就开始脱节。带队的伙长,被逼无奈,只好又将速度放缓,任由张三等人从自己身边超了过去,越跑越远。
    又一支队伍,被张三等人无声无息地超过。紧跟着,是第三支,第四支。第二圈环跑,很快结束,张三身后,出现了明显的喘息声。他将眉头皱了周,却没有减缓速度。转眼到了第二圈儿半,身后的喘息声愈发沉重。他抬头向终点看了看,脚步频率稍稍放慢。
    大个子盖择悄悄跟逯得川换了个位置,随即,路光腚,马掌钉、铁柱、杨树杈、塔尔呼、车前草、包戈,也超过逯得川。将自己换到倒数第二位置的逯得川,则悄悄地伸出右手。排在倒数第一位置的王德宝看到了,立即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手伸出来,搭上了逯得川的手掌。
    这是一个明显的作弊行为,伙长张三虽然没有回头,却心知肚明。但是,他却不打算去干涉。
    第三圈已经跑了一大半儿,即便没有逯得川帮忙,王德宝也完成了一千五百步指标。接下来的小半圈,属于加练,王德宝不退出,就是胜利。况且在他看来,袍泽之间互相照顾,绝对是一种美德,值得提倡。
    不过,今天,王德宝的运气却有点儿差。才被逯得川拖着跑了不到一百步,身背后,就响起了清晰的马蹄声。紧跟着,怒斥声,就从半空中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停下,停下,谁叫你们互相拖着跑的?这样跑,还有什么用?都练了三个多月了,如果连坚持跑一千五百步的体力都没有,就尽早退出。否则,到了战场上,没等敌人来杀,自己就先趴下了,还要拖累袍泽!”
    “我,我已经跑,跑够了一千五百步。”王德宝喘息着停下脚步,手扶着膝盖,高声辩解。
    “长官,他的确已经跑完了今天的指标。不信你可以问周旅率!”逯得川也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解释。
    伙长张三心中暗叫一声倒霉,带着其余所有弟兄停住脚步,然后举着两枚竹签,向骑在马背上的,一名做教头打扮的军官行礼,“上官容禀,新训团三团二旅一队五伙,已经完成了今天的一千五百步日常训练任务,属下正在带着他们加练。新兵王德宝体力不济,却不愿退出,是属下准许新兵逯得川就近对他施以援手,并非他们二人合伙作弊!”
    后者姓任,单名一个寿字,是新训营的教头之一,也是出了名的“事精”。喜欢吹毛求疵不说,任何错误落到他眼里,都会被无限放大。所以,为了避免王德宝和逯得川两个,被此人抓了典型,张三必须赶在误会发生之前,将一切解释清楚。
    然而,不听他的解释还好,一听,马背上的教头任丙,立刻以为他是在包庇手下弟兄。将手中马鞭举了起来,照着他的肩膀就是狠狠一下,“你当我瞎,还是当我傻!我刚才就站在校场门口,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我看得清清楚楚!比你们早到的,还没跑完两圈儿,你们居然……”
    张三还是第一次挨鞭子,不敢躲闪,直挺挺地用肩膀和脊背硬捱。王德宝在旁边看了,心中倍感负疚,毫不犹豫冲上去,用身体护住了他的脊背,“别打我们伙长,他没有骗你。你不信,可以检查他手中的竹签,也可以去那边问问周旅率!何必急着发威?!”
    “老子打了又怎么样?”教头任丙原本就是个急脾气,又坚信不打不成材,手上加力,鞭子挥得更高。结果,一不小心就抽在了张三脸上,顿时,就有一道深红色的鞭痕,在后者脸上浮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逯得川忍无可忍,抬手抓住了鞭鞘。“我们伙长都跟你解释清楚了,怎么还打他!”
    “你看一眼竹签啊,两枚,我们要是跑一圈半,怎么可能有两枚竹签?!”
    “周旅率就在附近,你问一声就能弄明白的事情!”
    ……
    路光腚,马掌钉、铁柱、杨树杈、塔尔呼、车前草、包戈等人,同仇敌忾,一起走上前,对着教头任丙怒目而视。
    教头任丙,顿时明白自己可能真的误会了张三。然而,让他向一个小小的新兵伙长认错,却绝无可能。猛地将马鞭往后一扯,他继续厉声呵斥,“松手!否则,休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你不客气,又能怎么样?”禄得川以前没少挨突骑施人的鞭子,从没勇气反抗。而今天,却不知道为何,气血上头。竟然单手牢牢地握住鞭鞘,横眉怒目,“老子是来给张镇守当兵的,不是过来挨你欺负的。老子如果犯了军纪,被你打也就打了。明明自己错了,还打人,你算……”
    “打了又怎么样?还要不是老子,你们几个还在给突骑施人做大牲口呢!一天到晚,不知道挨多少鞭子!”被逯得川说得心虚,任丙硬着头皮,强词夺理。“老子打你们,是看得起你们。换了别人,老子只会拔刀!”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别揭短。逯得川这辈子,最屈辱的经历,就是在冻城被突骑施人当做奴隶。王德宝,路光腚等人也是一样。当即,几个袍泽不约而同抓住了皮鞭,奋力猛拉,“老子不缺你看得起,有种你就拔刀!”
    皮鞭脱手,任丙又气又急,大喝一声,本能地去拔腰间横刀。就在此时,一粒石子悄然穿过人群,正中他的手背。紧跟着,骆怀祖的声音,也在众人耳畔响了起来,“镇守使来了,你们别再闹了。有什么话,等会儿下去之后慢慢说。”
    “庄主!”任丙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顿时就恢复了理智。赶紧扭过头,冲着声音来源方向,拱手行礼。
    “见过镇守使!”张三抬手抹去脸上的血和眼泪,带着麾下弟兄们,一起向张潜行礼,双眼却不肯与张潜相对,看向地面的目光当中,充满了失望。

本文网址:https://www.3haitang.com/book/85679/20158071.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3haitang.com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