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2章 九里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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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石岭世代有个土谣是这么唱的:
    清明头,扫墓祭拜不发愁,
    清明中,子孙大小拜山公,
    清明尾,孤魂野鬼没家回。
    所谓的清明头、清明中、清明尾,是根据阴历的日子排算的。
    清明节阳历的日子,固定在四月四日、四月五日这两天,但是农历日子却年年不同。
    若在农历每个月的初一初二,就是标准的清明头;农历廿八廿九三十这样的日子,那就是妥妥的清明尾。
    至于清明中,农历每个月居中的那些日子,都可以算是清明中。
    一般清明头,正常祭拜扫墓,没什么大讲究;清明中扫墓,要求尽量多的男丁出席。所谓山公其实就是葬在山上的祖宗。家族男丁多,家族兴旺,热热闹闹去扫墓,也没多大问题。
    至于清明尾,那就邪乎了。据盘石岭土谣的说法,碰到清明尾的日子,各种无人祭扫的孤魂野鬼会到处游荡。
    这种日子扫墓,从家里出门,一直到山上祭拜的路上,每过一个路口就要烧一刀黄纸。
    意在买一路平安,避免污秽之物纠缠。
    盘石岭祖辈一直口口相传这则土谣,直到江跃父亲这一辈,都恪守这一套规矩。每次回老家扫墓,从不缺仪式感。尤其是碰到清明尾的年景更是讲究,半点都不含糊。
    别看三狗年纪不大,老一辈传承的东西,平时也没少往心里去。
    见江跃呆呆出神,三狗忍不住提醒道:“三哥?农历今天是二月廿九,清明尾,会不会是那些脏东西摸到家里来了?”
    一番话,说的站在院子外的哥俩顿感有些凉飕飕。
    好在这时候,一通电话把他们带回正常世界。
    电话那头是小姑焦急的声音。
    显然小姑才发现三狗失踪,得知三狗这个小王八犊子已经平安回到盘石岭,顿时松一口气,随即又特意叮嘱了清明尾的各种祖训,反复交代后,小姑又对着三狗一阵骂骂咧咧,这才挂电话。
    “行啊,三狗!你到底几点起床的?几十里山路就到家了?土行孙还是雷震子啊?”
    “嘿嘿,我昨晚就没怎么睡。二哥,要不,咱们烧点纸吧。”三狗人如其名,一宿没怎么睡,精神头还是跟狗一样足。
    江跃倒没想着跟祖训唱反调,他这个年纪本来就是标榜叛逆,特立独行的时候,能从城里回盘石岭祭扫,本身就说明他很看重这些传统。
    看着道旁黄纸烧成灰烬,江跃心里的疑问却没减少。
    虽是细雨不断,上山祭扫祖坟的活动却不能打折扣。
    江跃肩扛一把锄头,祭品用一只城市里已然很罕见的竹篮子装着,挑在身后。三狗腰挂一把柴刀,手上提溜着一蛇皮袋黄纸、纸元宝、纸银元等物。
    哥俩过一个路口烧一刀黄纸,走了约莫个把小时,来到一处山坳,远远看过去,道路尽头有一座亭坐落山脚,远观此亭如朱雀张翼,造型独特。
    “二哥,到九里亭歇不歇?”
    “死人才歇九里亭,你歇吗?”
    “不歇。”
    盘石岭但凡有老人过世,都会选葬在这大金山一带。
    九里亭就在大金山脚下。
    一般出殡都有禁忌,沿途棺椁不能落地。
    但盘石岭的风俗有点别的讲究,从盘石岭出来的抬棺人,哪怕一个个体壮如牛,到了九里亭必须歇一歇。
    如果要逞强直接上山,半道上多半要出幺蛾子。要么是有抬棺人拉胯摔了,要么是棺材板翻了。
    常规说法,从盘石岭到九里亭,足足有近十里路,多数都是羊肠山路,极不好走。抬棺人走到这里,体能已经到了极限,不歇一口气,体能不足以支撑上山。
    更诡奇的说法是,九里亭是阴阳交接之地。上了大金山,阴气太重,如果不在九里亭好好回一口阳气,贸然上山容易出事。
    还有个最邪性的说法,说人死之后,魂魄一时未灭。若不在九里亭等一等,尸体埋了,魂魄没了归依,容易形成邪祟作妖。须得等尸魄俱都入地归穴,没了阳间躁气,方得真正安宁。
    在当地,各种关于九里亭的传闻可不少。
    相传几百年前有阴阳术士寻龙点穴,相中大金山这块风水宝地,称此地有卧龙之势,从寻龙形势上论,实打实是一条生龙。
    周围形势俱佳,龙、穴、砂、水、向这五诀样样周全。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南面差一座山峰拱卫,没能形成五星聚讲的盛况。
    后来经阴阳大师推算,找到了弥补的办法。模拟朱雀形状,在大金山南面建造一座亭。
    正所谓,千尺为势,百尺为形。
    以亭代山,却是以小形补大势,颇有些美中不足。但总算是形成了五星聚讲的气象,应了天下太平的吉象。
    各种传闻,江跃和三狗显然没少听说。
    哥俩在九里亭又烧了一刀纸,找到上山的路。
    上山的路,一年难得走几回,人烟罕至,极容易滋生草木。没有柴刀开路,要上山还真不容易。
    加上连日清明雨,土石多有松动,并不好走。
    足花了有四十分钟,哥俩才抵达老江家的祖坟,几代祖先一直到爷爷这一辈,都在这周遭一带长眠。
    江跃力壮,负责除草打扫,修整坟墓,最后培上新土。
    三狗摆放祭品,点香烧纸。
    七八个祖坟走完一通程序下来,哥俩虽是累得不轻,倒也算顺利。
    “哥,你说怪不怪?往年下雨这纸怎么点都不容易烧起来,今儿个这雨跟油一样,黄纸烧起来一点也不费事。”
    三狗不能闲着,一闲着就容易神神叨叨。
    经三狗这么一点,江跃倒发现今天这纸烧得还真有点出奇的顺利。
    许是今年的纸材质不一样,加了什么易燃的成分?
    离奇古怪的事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直到纸钱都化为灰烬,不再有任何复燃的风险,哥俩才收拾家伙事,准备下山。
    走惯了山路的人都知道,下山的路比下山难走。
    从玄学的角度上讲,上山的势是向上冲的,神完气足,邪祟难袭;下山的时候身体疲累,势又是往下的,更容易遭邪。
    正走着,冷不防身后三狗突然来一句。
    “二哥,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江跃听了听,除了沙沙沙的雨点声,没别的,于是摇摇头。
    “不对!二哥,你细听。有孩子哭。”
    深山老林,阴森坟地,清明时节,三狗竟说听到有孩子哭!
    饶是江跃算大胆的,听了这话,顿时就惊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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