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慷慨之神

    “成年男子？”
    “在那鬼地方开餐馆？！”
    乔诺森皱眉。
    他沉吟了会儿，努力回想着自己认识的那些怪胎，但掏空脑袋也找不到，有哪位强者有这种怪癖。
    作为纵横废土几十年的老古董，辗转的旅途中，乔诺森见过的大军阀、真枭雄，数不胜数。
    可……这么有闲情雅致的，真没有。
    不过。
    废土那么广袤深邃。
    也有一些不屑于组建势力的“独行狼”，那群强大的战士，平时的确很难撞见。
    “生命源雷达探查出他的实力了吗？”
    乔诺森轻叹，站起身，老脸笼罩着担忧：“圣主在上，希望他对我们没有敌意吧，卡吉特和我这把老骨头，可真经不起折腾了……”
    “这倒是探测出了。”
    吉尔整了整自己的副官军装，将手里的报告递出，汗颜道：“不过结果同样很诡异，各项数据显示，那个成年男子，只是体质羸弱的普通人。”
    “生命磁场比三岁小孩都弱，简直弱到不可思议，应该不会是那些再生能力恐怖的‘变异基因战士’。”
    “他的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污秽气场，探污鼹鼠毫无反应，可以确信，也不是那些信奉邪道的‘圣餐超凡者’。”
    吉尔伸出中指扶了扶金丝眼镜，请示道：“乔父，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接触，或者先装填核导弹，提前预热要塞主炮，谨防……”
    “鲁莽！”
    乔诺森挥手打断了这孩子的馊主意，瞪眼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废土，对待神秘未知的东西，要秉持敬畏，不要用那些生锈发霉的机器，去代替脑子。”
    “真正的决策者，不会迷信于所谓的‘科学数据’。”
    “自从大家被污秽的堕化病毒感染，地上的生物啊，脑子多少都会沾点癫狂。”
    “和疯子打交道，重要的是安抚，顺着祂们清奇的脑回路，一起装疯卖傻，祂们才会信任你，而不是莽撞地去抬杠和逼迫示威。”
    吉尔副官悚然醒悟。
    他若有所思地颔首，受教道：“乔父，我记住了。”
    “明白就好。”
    “我老了，这座要塞，终究还是要交给你领导的，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要学会遵守潜规则。”
    乔诺森走出下降的祭坛电梯，喧哗嘈杂的热气瞬间扑面而来，要塞内部，是一个建筑堆叠的逼仄空间，充满赛博朋克的狭窄楼道里，孩子们在追逐打闹。
    佣兵们穿着外骨骼器械，吆喝卸货。
    大屁股的艳装女人在酒馆前扭臀抖胸，兜售酒色。
    龟壳内壁布满的裂纹，被镀上了透明的防护膜，阳光穿透裂缝，和昏黄的电气灯光一起，照耀在这个桃花源般的壳中都市。
    乔诺森不禁眯起满是皱纹的老眼，嘴角上扬。
    谁能想得到，这头巨龟高高隆起的龟壳里，会有相当于十多座鸟巢体育馆大小的宽阔空腔啊！
    在巨龟的背壳里建立的佣兵之都，面积和人口，已经相当于旧时代的一个小城镇了。
    五十年前。
    那时，乔诺森还是一位在废土孤身流浪的铁头娃，他和大部分的年轻人一样，梦想着组建一支武装商队。
    直到某天。
    乔诺森在海滩边，发现了一头搁浅负伤的巨大海龟。
    它高耸伟岸的凶相，宛如刚从王位跌落的帝皇。
    周边的生物惊骇避退，仓皇逃离，哪怕当时废土最强大的几位枭雄，都不敢轻易出手，都很怂地在遥遥观望，顾忌这头恐怖存在的濒死缠杀。
    作为一个愣头青。
    当时的乔诺森，浑身是胆。
    他听到巨龟的咆哮那一刻，脑海里只有一个淳朴但又异常大胆的想法。
    凶残的鳄鱼在牙疼难耐的时候，从不会拒绝一个剔牙鸟的善意。
    巨人与蝼蚁，只要双方的实力悬殊到一定程度，就能展开合作。
    因此。
    在一片围观傻子赴死的嘲笑声中，乔诺森砸锅卖铁，第一时间带上自己能搜集到的所有食物与药物，想都没想，开着小破车，逆着人流，抢先冲到巨龟身前，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幸运儿。
    五十年后。
    嘲笑他的那群人，基本死绝了。
    而乔诺森的要塞，早已名扬废土，靠着巨龟无形的威慑，笼络和抚养了一大批孤儿佣兵，让这片吃人的腐烂大地，不至于太过绝望。
    “吉尔，从现在开始，要塞的指挥权，你来掌控。”
    “我亲自去拜访那位神秘男子。”
    乔诺森领着一众手下，在居民们的敬仰目光里，走出要塞。
    他站在温热的撕裂荒原沙地上，凝视身旁的金发年轻人，语气极其严肃地质问道：“如果我走进那家餐馆，十分钟内，没能活着出来，你会怎么办？”
    吉尔对于首领突然的决定有些惊愕，下意识地想要劝阻，但听到这位堪比再生父母的师尊长辈，用刻板的口吻发起提问……
    他攥起拳头，重锤了三下胸膛的心脏位置，声音嘶哑地高声吼道：
    “立即带领要塞全体军民，丢弃巨龟，全速四散逃离！”
    “绝不回头！”
    “绝不复仇！”
    乔诺森严肃的表情柔和了下来，冰雪消融般欣慰笑道：“很好，不愧是我亲手养大的熊孩子。”
    “乔父，还有一份新情报，是从那位‘幼女控枪手’苏歆瑶那儿收到的。”
    “她昨晚刚接触过那位神秘男子。”
    “但她因为感染严重，正在进行截肢手术，且拒绝透露详细情况，只答应给您一个忠告。”
    吉尔收敛悲色，接听了一下耳麦传来的汇报，急忙将一个纸团递给乔诺森。
    “哦？”
    “那个胆子非常小的头铁小姑娘吗？”
    乔诺森微愣，旋即笑道：“既然她能活着回来，说明那位存在，应该是能讲道理的，想来也不会为难我这个老家伙。”
    老人接过纸团，跳上那辆他当年开到濒死巨龟身下的破旧老车，启动引擎，溜出一道烟尘，直奔废墟城市的那间小餐馆而去！
    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老旧的西装，两手空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车上。
    乔诺森展开纸团，眯起老花眼，查看苏歆瑶给出的忠告。
    很简短。
    只写有三行娟秀的字迹。
    “祂，是一尊好客的慷慨之神。”
    “但能吃下多少，您需要斟酌行事，切勿贪婪、失礼。”
    “微不足道的交易与回礼，能博取欢心，收获指点。”
    神明吗……
    乔诺森读完，掏出打火机将纸团烧掉，看着飞散的灰烬，老人的神色有些凝重。
    在废土。
    能被尊称为神明的。
    可没一个是好惹的家伙。
    美丽的外表下，全是蠕动的恐怖谜团。
    因为，从人类过往的历史来看——
    神明带来的灾厄，永远比福音要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