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自斩道基

    陆青山的周身毛孔，正不断渗出深沉猩红的血液。
    在他浑身的道基被山鬼抽离一空之时，那股让他无法动弹，无力挣扎的禁锢之力终于是散去。
    当然，在山鬼眼里，道基已失的陆青山，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但就是这在山鬼眼中已然是待宰羔羊的陆青山，在此时却是对着面目狰狞的山鬼，露出更为狞恶的笑容。
    道基已失，修为跌落，但是他的境界还在，阶位还在，就还能施展那门神通。
    来自上古大宗山海阁的神通。
    山海之力。
    先前由于山鬼因果神通的影响，他无法动弹，自然也无法施展这门神通。
    如今，山鬼在达到夺“基”目的之后，因果神通终于是失效，他不再遭受限制。
    即使没有山鬼的那一番话，陆青山也将发动他最后的底牌，进行最后一搏。
    但是山鬼的话，也不是没有意义。
    它的意义就是，让陆青山在心中提早宣告了山鬼的身陨。
    你已经死了！
    “如你所愿！”面色苍白，浑身是血的陆青山，双目点燃了疯狂。
    他右掌伸出，有血液正从他的手上流淌而出，然后滴落到地面上。
    但此时的陆青山已经是不管不顾。
    一枚繁复神异的道纹自他的掌心出现。
    与此同时，一股极为庞大的波动以他的手掌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的大地传开。
    那是山海无法抵挡的吞噬之力。
    嗤嗤嗤！
    这股波动的扩散速度快得无法想象，顷刻之间，就是蔓延至周围四十里的土地。
    元婴阶位的山海之力，夺噬的山海之力，范围为方圆四十里。
    在山鬼惊骇的目光中，视线所及之土地，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变为荒芜，龟裂，露出一条条深不见底的裂缝。
    而大地之中，那庞大无比，孕育出一切的力量，则是在疯狂涌动，聚集到波动的中心点——陆青山的身上。
    深绿色的能量，从地底呼啸而出? 形成龙卷风暴? 笼罩向陆青山，最后是通通没入陆青山身体中。
    前一刻还虚弱到极致的陆青山? 此时浑身散发出的波动? 已经是让山鬼都不由发颤。
    最可怕的是，正如他山鬼所说的? 大地是他本体的力量之源。
    而在大地中的力量被陆青山抽取一空时，他就像是被道基被抽取一空的陆青山一般? 虚弱到了极致? 成了无源之水。
    “这是什么神通？”山鬼难以相信，怎么会有这么邪门的神通。
    大地中浩然磅礴的力量，从陆青山身上涌现出。
    当年答应山海阁宗主的，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动用此门神通的承诺? 他的确做到了。
    这是他自得到这门神通之后? 第一次施展出来。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现在身上力量的庞大，远胜自己之前所拥有的力量。
    这股山海之力的层次，已经是相当于炼虚修士的力量。
    而且，这股力量? 他竟然是能完全掌控，并且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唯一的缺陷? 就是这股力量只能使用一次，在他使用完之后? 就没法再恢复。
    另外，这片被他夺噬走力量的大地? 还将就此陷入荒芜? 成为死地? 不论是千年还是万年，都无法恢复生机。
    有违天和之神通。
    比邪道术法还要邪门的神通。
    “辛苦你了。”陆青山没有理会山鬼的问话，目光投向双眸通红一片的秦倚天，轻声安慰道。
    秦倚天只是对陆青山婉约一笑，随即身形就是重新化作红光，没入龙雀之中。
    “公子，我要斩他！”下一刻，秦倚天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龙雀上传来。
    向来温温柔柔，没有半点脾气的剑灵姑娘，这一回是真的动怒了。
    其它所有事情，她都可以淡然处之。
    唯有山鬼这般伤害陆青山之行径，是她断然接受不了的。
    “好。”陆青山答应道。
    轰！
    龙雀剑上，有火焰冲天而起。
    火焰之盛，似要将天空都给占据，将这片天地给彻底点燃。
    暴起的龙雀，瞬间就是将那些缠绕的绿藤给轰碎，一路飞到陆青山的手上。
    “想要取走我的道基，一枚生雷果的代价可不够！”陆青山持剑而立，眼中杀意凛然，让山鬼心神一震。
    刹那之后，陆青山浑身散发出惊天动地的剑气，持剑向前，速度之快，一瞬冲出，闪过！
    陆青山和龙雀，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骤然临近。
    山鬼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生死危机。
    咻咻咻。
    所有绿藤以急速掠出，在他的身前组成一面青色藤盾。
    呼！
    陆青山深吸一口气，本就满是寒芒的双目，变得更加明亮锐利。
    他紧握龙雀，高高举起，然后一剑挥下。
    秘剑·镇天！
    轰！
    伴随着陆青山这一剑挥下，产生的声势犹如风暴，呼啸而起！
    一道凌厉的剑气掺杂着焰芒，暴掠而出。
    整片峡谷在这一刻，都是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可怕的灵力波动席卷开来，那本来就已经龟裂的大地，在这股肆虐的灵力之下，泥块簌簌掉落，裂缝变得更大。
    咔擦。
    由无数绿藤组成的青色藤盾在这一剑下，有裂纹迅速浮现，最后直接是迸裂，化为无数的木屑，随风飘散。
    只是藤盾之下的山鬼元神，在此时已经是消失不见。
    他见势不妙，选择躲回了生雷果树之中。
    但是现在，那株生雷果树正在瑟瑟发抖，簌簌摇动，宝树表面的霞光也是黯淡到了极致。
    这是因为他所扎根的大地，所有力量都被陆青山夺噬一空，他失去了力量之源。
    陆青山目光阴翳地看着那株生雷果树。
    “绝望吧。”他平静的声音在峡谷之间回荡。
    山鬼的确绝望。
    现在这种情况，他恨不得能多生两条腿，然后逃之夭夭。
    事实却是，本体化为生雷果树的他，别说两条腿了，连条瘸腿都没有，根本动弹不得！
    这就是草木之精的弊端，明知道无力反抗，却连逃命的资格都没有。
    陆青山没有再给山鬼开口的机会，眼中浮现起浓重的戾气。
    他的身影撕裂长空，先前让他忌惮无比的雷域，在强悍的山海之力下，已经是奈何他不得。
    带着可怕的劲风，陆青山狠狠地轰向那株生雷宝树。
    砰！
    身处生雷果树上空，陆青山手中龙雀重重挥下，凌厉的剑气与焰芒，劈向生雷果树外表那一层浓重的霞光。
    两万年的时间，让山鬼凭借生雷宝树之身，修行到了五品巅峰的境界。
    借助大地的无穷力量，在这片地域，即使是六境修士，他也丝毫不惧。
    可如今，在陆青山这个道基被剥离的元婴修士面前，山鬼却是陷入了最为恐怖的生死危机之中。
    滋滋滋！
    镇天第二剑，重重落在了生雷果树之上，顿时霞光四射，刺耳的灵力碰撞融解声，疯狂的响起。
    不论是陆青山的龙雀，还是生雷宝树表面的霞光，都拥有极为可怕庞大的能量。
    两者交锋，开始不断的侵蚀，交接之处，甚至光线都出现诡异的扭曲。
    巨大的冲击波，以陆青山与生雷宝树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先前那些让陆青山头疼不已的雷霆，在这股冲击波的冲击之下，都是飞快泯灭。
    噗嗤！
    一声轻微的破裂声响起。
    生雷宝树上的那一层霞光，终于是出现了一道裂缝。
    陆青山那满是鲜血的脸上，露出一丝森寒的笑容。
    他快速收剑，然后再次斩出。
    沿着那一道裂缝，斩出了镇天的第三剑。
    嘭！
    以点破面，寂灭穿透剑意在这时猛然爆发。
    寒芒闪烁，在陆青山第三剑落下的霎时间，那护体宝光终于是承受不了龙雀之威，所有的霞光化作光点爆散开来。
    锋利的剑刃，凝聚成一条霜线，带着炽热的焰芒，自那巴掌高的生雷宝树树顶斩下。
    火焰瞬间就是将宝树覆盖淹没。
    山鬼凄厉痛苦的哀嚎声，自熊熊燃烧的生雷宝树中传出。
    他刚刚成功从陆青山体内剥离道基，前途一片光明，本该是最为得意的时候。
    怎么就一眨眼的时间，局面就变成了如今这般？
    山鬼，他想不通啊！他委屈啊！
    冲天的怨气升起。
    山鬼成了怨鬼。
    “我不甘心啊！！”山鬼发出最后的嘶吼。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机正在飞快消散。
    两万年前那场灭族之浩劫，他都躲过了。
    如今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进入死局。
    他又怎么能甘心啊？
    他对陆青山的怨恨，已经达到了极致，心中的后悔，也达到了极致。
    “两万年啊......”山鬼的意识逐渐模糊，声音也是开始虚弱。
    不多时，那株原先七彩霞光缭绕，神异无比的生雷宝树，就是在火焰下化为了灰烬。
    随着生雷宝树化为齑粉，雷公池中漫天的雷霆，也在从内往外的慢慢淡去。
    雷公池的雷霆之源，本就是这株宝树。
    生雷宝树一消失，这些雷霆就成了无源之水，威能则是会逐渐褪去，直至消失。
    陆青山的身体，此时有些摇晃，颤颤巍巍。
    山海之力带来的力量太过强大，以如此强大的力量施展镇天，带来的负荷是如今的他无法承受的。
    身体之中，有着一阵又一阵的剧痛在不断传来。
    鲜血依然是不间断的从他身上流淌而下，让他意识都产生了些许模糊。
    “再这样下去，就没血可流了吧。”陆青山扯了扯嘴角。
    忘川从体内飞出，落在他的手上。
    忘川的剑身上，耀目的剑光一闪。
    只不过这道剑光，不是对着敌人，而是对着陆青山自己去的。
    忘川：碧落。
    忘川的主生之剑。
    浓郁的生机顺着这道剑光，融入他的身体之中，化作一股极为舒服的清流，顺着四肢百骸，流遍全身的每一处。
    那种感觉，就像沙漠中口渴欲裂的行人碰到了一泓清泉般，陆青山所有的伤口，都在争先恐后地吸收着这股清流。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伤口竟然在快速地恢复着。
    陆青山笑着收起忘川。
    “对自己出剑，这体验应该没几个人有吧。”
    拄着剑，陆青山勉强支撑住身体，正想移动，一道氤氲霞光自灰烬中闪起，突然闪入他的眼帘，让他警惕心骤起。
    这山鬼命如此大，这样子都没死透吗？
    可那经验值明明已经入账了啊？
    他的目光追随着霞光而去。
    在生雷宝树的灰烬之中，有一片彩光灿灿，晶莹如玉的叶子静静躺在其中，犹如涅槃重生般，圣洁无比。
    陆青山轻松一口气。
    那山鬼果然已经死透了。
    只不过这片玉叶又是何物？
    他心中一动，走到生雷宝树所化的灰烬前，轻拾起那枚玉叶。
    一道玄妙至极的势从玉叶中传出，透过玉叶的外壳，陆青山竟然看到了其中无数条细细的彼此勾连的线，在缓缓流动着。
    “这是......因果之线。”陆青山喃喃道。
    他所感受到的那道势，便是此片玉叶发出的因果真意。
    竟然是意境宝物......
    生雷宝树化为灰烬之后，居然说留下了一片由本体因果神通之力所化的玉叶，也就是极为珍贵的意境宝物。
    意境宝物之中，蕴生有意境，可以让拥有者直接接触感悟那玄而又玄的意境，有醍醐灌顶之妙。
    而意境宝物的价值区分，自然就是看其所蕴生的意境等级。
    这片玉叶，蕴生有本源真意：因果，所以，它就是最珍贵的意境宝物。
    再加上先前摘取的那枚蕴生有不朽真意的生雷果。
    一鬼两开花。
    陆青山默默收起这片玉叶。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没做。
    他拄着剑，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己的道基前。
    那耀眼夺目的的金色丝线中，掺杂着三根灰色的丝线，几乎看不出来异常。
    数百根由他道基所化的丝线，在空中凝聚成一个金色线球，正不断交缠变化。
    似乎是感受到了陆青山的临近，感受到亲近气息的，由他道基所形成的丝线，竟是摇摇晃晃的朝着陆青山游来。
    它们想要回归陆青山的身体。
    陆青山站在原地，看着那些正慢吞吞朝自己游来的道基丝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片刻之后，有一条金色的丝线，已经是距离陆青山只有数尺，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融入陆青山的身体。
    也就在这时，陆青山发出一声叹息声。
    旋即，他的眸子中闪过坚定无比的光芒。
    他做了一个极为艰难，但是在他看来绝对正确的决定。
    陆青山一提手中龙雀。
    龙雀剑上有焰芒扬起。
    他挥剑，对着那由他道基所化的丝线斩了下去。
    “公子！”龙雀中，秦倚天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
    但剑已经斩下。
    所有的丝线，不论是金色的，还是灰色的，完美的，还是有瑕疵的，全部化为光点散去。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陆青山对秦倚天平静道：“既然一开始错了，那就及时纠错。”
    “这可是公子多年的苦修......”秦倚天可惜且遗憾。
    “不就是再修一回吗？”陆青山豁达无比，笑道：“旧的不去，新得不来。”
    “不就是再修一回吗.....”秦倚天喃喃着。
    陆青山的话仿佛有着一股让旁人安心的力量，让她本来低沉的情绪渐渐上扬。
    “不就是再修一回吗！”秦倚天又重复念了一遍这句话。
    但这一回，她最后那个‘吗’字的音，是个往上拨的调门，透露着释怀与期待。
    陆青山笑了笑，而后身形一晃，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这一日，陆青山于雷公池中自斩道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