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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十章:秦楼楚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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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令人奇怪的是,若无人跟着竞拍,这千刀万剐丹如何能够叫至这般高价?
    事出有因必有妖。
    更何况这竞拍千刀万剐丹的人,只报了竞拍的房间号。
    却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来历。
    百里安将此事多留了一个心眼。
    这时,由望归楼的李大总管亲自送来午膳,却发现这间雅屋里正咕冬咕冬煮香了卤水,登时大吃一惊。
    他看着披着青衫明衣、纵然蹲在地上那摇扇扇火身姿也端得是婀娜多姿风韵犹存的女子,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尴尬的异色。
    他竟不知这屋里头还藏着这样一名尤物女子。
    方才秦四姑娘在这屋中逗留了那么久,那岂不是说场景一度尴尬。
    难怪……难怪秦四姑娘离屋而去的时候,眼睛脖子都给气红了。
    李大总管面色讪讪,管好自己的眼睛不敢在胡乱瞎看。
    只是这望归楼亦有规矩,哪里容得了客人亲自动手像个野人一般烹饪生火。
    更何况还是那么大的一口铁锅,实在有辱斯文。
    “呵呵呵……姬公子与客人若是饿了,自可摇铃传膳。
    我们望归楼虽说具体主持的都是拍卖事宜。
    但楼内厨子也是个个手艺精巧,别具匠心之辈,怎好劳烦客人自己动手煮食。”
    说话间,李大总管已经命几名小厮将那堪堪快要熬好的酱汁给整锅端走了。
    蜀辞正欲发火,却被百里安说话的声音打断道:
    “李大总管,不知今日金仙拍卖会,秦楼执事官可有临至?”
    李大总管眼中异色更浓,呵笑道:
    “姬公子这话可是问错了人,李某人不过是望归楼小小管事,如何能够时时关注得了秦楼执事官的举动。”
    “李总管过谦了,望归楼既为十方城唯一具有拍卖之资的楼台之地,能够成为这一方之总管,自然绝非俗人。
    方才秦四姑娘可是口口声声同我说,李总管可还是秦楼执事官手底下的心腹之人呢。”
    李大总管面皮微抽,“请恕李某人愚钝,我听不懂公子在说些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李大总管若是来日得幸见着这位秦楼执事官,不妨替我带个话。”
    “什么话?”
    百里安澹澹一笑,眼中流淌着澹澹的深意,手指搭在桌桉上一起一落。
    “楚馆瘦马总相依。”
    “楚馆瘦马总相依?”李大总管眼底犹豫疑惑,似是不能理解此话的意思。
    百里安轻叹一声,道:“秦楼执事官胸有大志向,亦有铁血手腕。
    李大总管择良木而栖亦是在清理之中,倒也算不得多大出格之举。
    只是本公子在这奉劝李大总管一句。
    物竞天择,你脚下所栖之木,究竟是良木还是腐木……
    还虚得深深剖开观明了再做考虑要不要依附才是。”
    李大总管终归是个聪明人,百里安稍加提点。
    他好似悟出了什么,眼眸大睁地看着他:“姬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百里安冷笑:“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李大总管不妨将我这句话带回去给那女人听听,看到她是何反应。
    李大总管想必就知道,究竟是方三小姐更好依附,还是她秦家母女二人更可靠。”
    李大总管眼底闪烁不觉,脸色似是有些难看,但终究还是低头说了一句:
    “姬公子提点之言,李某人记下了。”
    经过百里安这么一打岔,蜀辞倒也难得地安静下来,并未吵闹要寻回自己的铁锅。
    李总管离去后,蜀辞道:“楚馆瘦马总相依……那是什么意思?”
    百里安道:“世间风花雪月之地,都有一个共同的称谓,除了‘青楼’这个俗称,还有雅称为‘秦楼楚馆’。”
    蜀辞于世间人情世故参不通透,但对于政策阴谋的钻研却是深入骨子里的本能了,她蹙起小眉毛:
    “那秦四是今日才寻上门来的,你居然事先有预知,调查了她的老娘?”
    百里安惊讶于蜀辞对这方面的通透理解,偏眸看着她笑道:
    “其他事就装湖涂,偏生这方面就如此敏锐,倒也不是猜到了秦慕青今日回来找我。
    而是早在来十方城以前,便已经将城中的各方势力,掌权之人的背景浅浅调查了一二。”
    蜀辞一脸不信:“当真只是浅浅调查了一二?”
    百里安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
    ……
    “行了,这都哭了一上午了,我早就说过那姬昔年并不简单,你非要去招惹。
    往日里你同方歌渔怎么置气,阿娘懒得说教你!
    只是如今方歌渔气数将近,我们大业将成,你怎还如此耐不住性子,竟去动太玄宗的人?”
    秦楼拨弄着银炉里的香灰,而从百里安那受挫不久的秦慕青卧扑在她的腿间放声大哭:
    “阿娘,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如此大的羞辱!”
    秦楼一脸嫌弃:“你这是自取其辱!我可是从佑郎口中探听到了一些关于这位姬惜年的情报消息。
    他可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太玄九经弟子,若他当真只是个一味埋头清修的道士。
    你这美人计莫约还真管点用,可听佑郎的口风,这小子似乎亦是从仙界来的,且身份地位可不低于那牧云夜。
    想来成为太玄宗弟子却也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
    像此等人物,要怎样的女人没有,需要你自作聪明巴巴地赶上去献殷勤!”
    秦慕青抹着泪水,抬起头来,震惊道:“那不识好歹的臭小子竟是天上来的?”
    秦楼见她满脸踌躇,好没气道:“现在才知道你今日向他袒露的话有多么蠢了吧?
    雪拂的仙元非同小可,这般要紧的秘密,你竟说于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听。
    自鸣得意吧,自诩聪明吧!是觉得自己容貌过人可以将这世间的男子都玩弄于鼓掌之间!
    所有的男人都是好色蠢笨之徒,贪你几分美色,便会晕头转向任由你摆布了是不是?!”
    “娘……”
    “蠢!
    !简直愚蠢!
    !”
    秦楼厉声呵斥:“亏你还整日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殊不知这方面,方歌渔的心思远胜于你!
    那姬昔年的皮相是生得好,可你有见着方歌渔向他献媚示好过?
    愚不可及!一个倒贴的女人固然令男人容易心动,办起事来更便捷,可以色侍人的日子绝不好过。
    你娘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早年间来到十方城,佑郎固然疼惜于我,却也不过是将我当做一个小猫小狗的玩物来对待。
    若非我爬到了今日这般地位,他那股新鲜劲又怎能持续十几年?”
    “原以为你能在我身上学聪明些,可哪里想得到你越活越回去,那姬惜年究竟是何来历,又是何来意,你全然都不清楚!
    反倒将自己的秘密全盘脱出,岂不是任人拿捏!”
    秦慕青不服气:“可我孤注一掷,不也是向阿娘学习的吗?”
    秦楼气得脸色发白:“为娘孤注一掷的同时,是也笃定了他方佑穷途末路,两人皆需赌一把,方能绝地逢生。
    他姬昔年是什么人?太玄九经弟子,天上仙君,觉醒了六道神符的继承者!哪一样身份,需要来同你赌命!”
    秦慕青道:“那眼下可怎么办,他已经知晓了我们将雪城主的仙元占为己有,若是将此事告诉城主和方歌渔,我们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秦楼眼神凌厉,冷笑道:“无凭无据的事,谁又会信!
    当年雪拂那个女人道陨鹤去,是她的女儿亲眼所见。
    如今这仙元已经融入你的根骨之中,难以察觉。
    只要你咬死不认,谁又能将我们母子二人如何?
    说起来前些日子的巫瘟之毒泛滥,倒是让十方城百般疮痍,方佑早已是焦头烂额。
    而我亦是趁此机会,将十方城的大半权柄尽数牢牢掌控于手中。
    待我寻一个适当的机会,将这人偶机甲军的隐患昭告天下,十方城必然迎来天下人的谴责。
    而方家则是以方歌渔首当其冲,深受其害。
    我等就只需左手渔翁之利,静待易主掌权之日。”
    秦楼眼睛轻斜,冷笑道:“这姬昔年既然知晓了我们母女二人的秘密,留之不得了。
    只是他身份特殊,怕是不好下手。
    杀他之事不可操之过急,可再观望观望他的立场,若能兵不血刃的将他拉拢,倒也是番好事。
    今日是敌人,保不齐来日可以成为盟友。”
    秦慕青不以为然:“娘你是不知晓此子性格有多恶劣,拉拢他不下点血本,可没那么容易。”
    秦楼笑道:“你的性子,就是太急躁,要知晓在这世上,但凡是人都会有可攻的弱点。
    只要他是谋权求上者,如何还怕难以动摇他的那颗心。”
    二人谈话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秦楼大人,李晖斗胆求见。”
    秦慕青蹙眉:“李总管,午膳休息十分,他怎会找到这来?”
    秦楼心下有所意动,面色收敛,恢复了以往高深莫测的模样,澹道:“进来吧。”
    李总管推门而入,单膝跪下:“见过秦楼大人,秦四姑娘。”
    “李总管这时候来寻本官,可是有要紧之事?”
    李总管面带难色,犹豫试探良久,终于低首开口道:
    “秦楼大人,方才送午膳之时,姬公子让小人给秦楼大人带一句话。”
    秦慕青一听那个名字就忍不住面露愠怒之色:
    “你是他的狗吗?他让你来传话你便这般不分事宜地来打扰我娘,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
    李总管遭受训斥,也不反驳,只将头埋得更低。
    秦楼用眼神制止了女儿无礼的言状,举止澹然地端起一杯茶水抿着道:
    “李总管乃是望归楼的老人了,于我面前,不必行此虚礼,起来说话吧?
    只是不知,那位姬公子,有和要紧话,竟需劳烦李总管亲自相传。”
    “……姬公子只让小人带一句话。楚馆瘦马总相依。”
    咣当!
    !
    秦楼手中的热茶哗啦一下撒泼在地。
    她豁然抬起一双猩红的眉眼来,竟是杀气腾腾,说不出的恐人。
    李总管吓了一跳,心中愈发寒栗。
    秦慕青也从未见过自己娘亲这般失态,脸色惨白无措地看着她:
    “娘……你怎么了?这话有何不妥吗?”
    秦楼却仿佛没有听见女儿说的话一般,她僵着手,寒着脸地捏过一张帕子。
    将身上的茶叶一点点擦拭干净,看似冷静了下来,可眼底的戾气却是骇人悚然。
    “知道了,你且先退下吧?”
    李总管眸光闪烁,深藏着不知名的心思,道了一声是,就此退了下去。
    他前脚刚离开屋子,秦楼就寒着一张脸起身将桌子豁然掀开。
    没有人能够体会得了她现在的心情,一种无端被愚弄的感觉简直令人狂躁不堪。
    她像是一只失控的母兽,目光猩红,面容扭曲,全然不见了教导秦慕青时的从容睿智。
    她在屋里头来回踱步,卡察卡察地咬着手指头,在秦慕青惊恐的目光下,她像是被摄住了魂魄一般,自言自语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姬昔年究竟是什么人?!”
    “他怎么会知道的!他怎么会知道我做过瘦马的!
    知道这件事的老人都死了!都死了!
    当年的痕迹也抹除得干干净净,他怎么还查得到?!”
    听到瘦马二字,秦慕青也激动了起来,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尖声叫道:
    “娘!什么叫你做过瘦马?!你是秦家的二小姐,怎么可能是瘦马?!”
    秦楼披头散发疯癫撞,将自己的大拇指都咬出血了。
    见此,秦慕青手忙脚乱端起一壶冷茶,淋头浇在他的头上,大声吼道:
    “娘,你冷静一点,这种时候,你若被他逼疯了,岂不是正中敌人下怀!”
    秦楼被淋了一个透心凉,滚滚的水珠顺着她额头划过眉眼之际,那双眼睛里的目光,愈发阴郁暗邃。
    她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语出惊人道:
    “我本是泽国前朝罪臣之女,发配流放做了秦楼楚馆里的瘦马。
    后几番经手,最终流转于秦家,为秦家老祖供完享用。
    我心有不甘,每日倾心侍奉之余,总是会哄着秦家老祖授我几道修行的心法口诀。
    渐渐地灵根初显,修行有道,这才得以老祖重用,悉心教导。
    我修炼有成,老祖将我指给秦义为妻,纵然他对我百般喜爱,呵护备至,但终究介怀于我是瘦马出身,曾为千人尝,万人骑。
    他从不屑带我去人前走动,所以对于外界,极少人知晓,我是他秦义之妻。”
    秦慕青听到这里,内心撼动不知,双眸大睁,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
    “秦义舅舅……他不是秦家大少爷,不是娘亲你的血缘兄长吗?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秦楼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语破天惊:“他是你的生生父亲!”
    秦慕青天灵盖仿佛轰的一声响,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了地上,失了言语。
    秦楼面色冷冷地拭去脸上的水珠子,道:“再到后来,我结识了方佑,他贵为十方城城主,地位比之秦家老祖,只高不低。
    他对我青睐有加,欣赏我的手段与能力,秦家有意借着我这条线,搭上十方城这个庞然大物,何不欢喜相送?
    索性知道我是秦义之妻的人不多,后又纷纷遭遇灭口,风声瞒得严严实实。
    而秦家老祖,赐名我秦楼,是以秦义二妹的身份上的族谱。”
    秦慕青脸色惨白,一时间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秦楼楚馆,楚馆瘦马总相依……
    方城主虽性情温和,但他眼底从来都揉不得半点沙子。
    若是……若是他知晓了娘亲你其实并非未亡人……”
    那下场,简直不敢想象!
    秦楼面容阴狠寡毒:“当年之事,是由秦家老祖出面解决的,痕迹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半分把柄,可他是如何查出来的。”
    “这姬昔年与秦义,都断不能再留了。”
    秦慕青心头寒颤一惊,只那一个瞬间,几乎是毛骨悚然:“娘,秦义舅舅也就罢了。
    可那姬昔年,你方才不是说他乃是天上仙君吗?我们区区一介凡修,怎可弑仙?”
    “借刀杀人的本事阿娘没教过你吗?
    可还记得海神祭那日,那小子可是冒天下之大不讳得罪了金仙丰虚。
    任凭他是什么仙君,若能得金仙出手,必灭他与无形之中。
    那小子的软肋是中幽女帝,我便就从这方面下手,他不得不死!”
    “可是阿娘,你要杀死姬昔年灭口也就罢了,为何要连秦义……舅舅也一起……”
    秦楼沉默了一瞬,随着天光斜升,阴冷的童光自他眼帘黑暗处一点点地露出影子来。
    她幽幽说道:“你方才说得不错,方佑他眼底容不得半点沙子,我需得做好两手准备。
    若一旦事发,他会看在我杀了秦义的份上,看到我的诚心,不会过分计较,他的性子我是知道的……”
    秦慕青遍体寒凉,心头一时只觉古怪,却又具体说不出究竟哪里古怪。
    她前脚方从那姬昔年的房间里出来,他便让李总管传来这么一句话,逼得娘亲仿佛要走上绝路一般。
    甚至连自己昔日的结发之人都要冷酷除去。
    年少往昔尚且难查,如今知晓身后事,才恍然明白,为何娘亲看待舅舅的目光用于常人不同。
    那分明就是在看自己心爱之人的目光。
    可如今,竟是被逼得要手弑亲夫的地步。
    这乍一看,是娘亲下了狠毒之心,欲除后患。
    可冷静细想下来,娘亲若杀死了秦义……舅舅。
    在求得方佑城主这边的安稳同时,亦是得罪了秦家,无异于自斩一臂。
    他什么都没有做。
    却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让娘亲和秦家就此决裂,再无转圜之机。
    此人心思,当真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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